第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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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小碗一愣:“你咋知道?” 裴遠冷哼了一聲,從她手中拿回雞蛋,道:“院子里那么大的聲兒,我又不是聾子?!?/br> “那……你可有……”未等她說完,那人卻冷冷道:“你家的事與我何干?” 莫小碗氣的翻了白眼。見過壞的,沒見過這么壞的,吃了她的雞蛋,竟還敢說與他何關。 這時,外頭響起一個尖銳的聲音。 “莫小碗!你給我出來!” 冷不丁地點了她的名兒,她心里叫了一聲不好,完了,這是主人家打上門來了? “你家真是熱鬧!”那人靠著墻悠閑地剝著手中的雞蛋看好戲,“有點意思?!?/br> 莫小碗白了他一眼,真是救了一只大尾巴狼,早知道讓他給山里的同類叼走算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推開門走了出去。該來的總是要來,躲也是躲不掉的。 第5章 訛詐 院子門口,雙手叉腰站著一個胖胖的婆娘,穿著石榴紅的繡花夾衣裙子,一臉的驕橫霸道。 她這一嗓子將隔壁陳美嬌家的也喊出來了,陳美嬌靠在墻邊看熱鬧,瞧見這位不平地說:“我說張嬸子,今兒沒去幫廚的也不止小碗一個,你怎的巴巴的罵上門了?” 這位婆娘正是今兒辦酒的張家大媳婦,張家辦孫子的抓周宴,正主正是她剛滿周歲的兒子。 莫小碗正打算忙完手頭的事情便去張家道個歉,沒成想人家倒是先找上門了。張家算是陳家村的大戶,同是異姓人家,他們莫家在陳家村處處被人當作外鄉人看待,可是張家就不同了,張家祖上有做官的,如今聽說又有人在京城,也不曉得是做什么的,但是只要聽說是有在京城的,那邊是大大的榮光。何況張家家境殷實,在陳家村數得上的人家,不然怎的一個抓周宴便開了二十來桌酒席呢。所以張家人在陳家村那是有面兒的,陳家村的人對這家人分外的客氣。 酒席上愿意去幫忙的女人不少,平日少了一個兩個都不打緊,莫小碗覺得回頭道個歉便行了,反正她既沒拿工錢頭也沒拿喜餅,主人家不會太在意。 但是這件事到底錯在她先,莫小碗賠笑道:“張jiejie,不好意思,我的確是一時有急事沒來得及趕過去,小碗今兒在這里給你說句對不住?!?/br> 張大媳婦冷哼一聲,一雙綠豆似的眼睛瞪得圓圓的:“啊喲,如今你們莫家可是有臉面了,上趕著的錢不要了?這是哪里發財了,我怎的看不出來呢?照我說啊,你家自打出了個賊之后,一家人都鮮廉寡恥的,說話不算話,自己把自己的臉踩在腳底下啦!你們這一家子到底還有什么臉住在陳家村,趕緊搬走得了,別污了這村子的名聲!” 這一句句罵的,叫人聽著火星子往上直竄,花大娘在屋里聽了,這才明白原來莫小碗今兒沒有去酒席上幫廚,又想到柴房里的捕快病了,這下回過神來,才明白大約小碗是上山采藥去了。 她聽了這話替女兒委屈,也替莫家委屈,她走了出來,對女人好聲好氣地道:“張大媳婦,你話可不能這么說,誰家還沒個急事兒?一時間沒趕上你家的酒席,也不是咱們愿意的,只是家里頭有人病了,不得不上山采藥。你這不止罵了我家小碗,怎么上趕著連著我們一家子都給罵了呢?” 張大媳婦“哈哈”一聲,揚起了下巴:“我罵錯了嗎?我告訴你,你們莫家如今在村子里的名聲都臭了!且不說你家閨女這事,你問問你那寶貝兒子,他在學堂里都做了什么?他是怎么被先生趕出來的?他打了誰家的兒子!” 莫小碗恍然大悟,原來弟弟打的是張媳婦的兒子,怪不得她勁兒氣勢洶洶地罵上了門。 莫小碗和娘對看了一眼,都知道這下可麻煩了,兩件事情攪在了一起,張家有錢,張大媳婦又兇悍,這件事恐怕沒那么容易善罷甘休。 莫小碗道:“有一說一,張大姐,我弟弟打了你兒子,行,咱們賠禮道歉,醫藥費咱們賠你。說起酒席的事情,往日里缺一兩個幫廚的都不是事兒,我一沒拿訂錢二沒拿喜餅,你可沒什么損失?!?/br> 墻邊陳美嬌插嘴幫她說話:“沒錯,你家酒席那辦的可叫一個熱鬧,半點麻煩沒有,你可不能為這件事找小碗的麻煩。往日里村里辦酒席,哪次不是差三五個,也沒見有誰家登門罵的!” “有那么容易嗎?!”張大媳婦雙眼一翻,揚起了手臂道:“醫藥費你們當然得賠,五兩銀子一個子都不能少!我還要叫整個村里人知道你莫小碗沒有信用!以后我倒要看看還有誰家敢請你!” 花大娘一聽,氣的雙眼發紅,眼看著淚珠兒就要滾出來,她扯著小碗的袖子,低聲道:“五兩銀子?咱們家里哪里拿得出五兩銀子??!” 莫小碗冷哼了一聲:“張大姐,你這是趁機訛詐!前陣子村里的陳大強也是摔落了下巴,去鎮上看大夫,人家大夫‘吧嗒’一聲就給安了回去,只花了三十文,如今你要我家五兩銀子,你昧心不昧心?!” “陳大強是什么人?我兒子又是什么人?你居然敢拿那個蠢蛋跟我兒子比?我兒子那是將來要做狀元郎的!” 她陰冷冷地指著莫家的宅子,說:“別跟我說你莫家沒錢,想當初你們莫家初到陳家村的時候,住的可是人家的牛棚,這大屋子是怎么來的,是不是偷出來的有誰知道?照我看,便是你家里拿出不出什么錢來,這屋子也算值得幾個錢的!你今兒不給足銀子,我就不走,吃飯睡覺,你家伺候著!” 說罷,她一屁股坐在院子口的條凳上,翹起了二郎腿,抱著胖胖的兩只胳膊,一臉的無賴。 莫小碗算是明白了,這位潑婦仗勢欺人,怕是盯上她家屋子了,口氣倒是挺大,五兩銀子就想扒拉走她家的屋子。 想當初,他們一家逃難從北方過來,到了陳家村見這里氣候好,便決心留下來。初來時一家人無依無靠,住在人家的牛棚靠給人放牛為生。她至今還記得每日早晨都會聞到一股熱烘烘的牛屎味道。幸虧她爹木工做的好,攢了好幾年終于買到了一個破屋子,又花了兩年將屋子修好這才有了這個宅子。這宅子是莫家的根基,絕對不能動的。 “不給!”尖細的聲音身后響起,莫小碗一轉頭看到奶奶拄著拐杖冷著臉出現在堂屋門口,“這是我莫家的宅子,誰都甭想搶去!” 張大媳婦轉頭看那老太太,輕蔑地說:“啊喲,老太太出面了,敢情您還藏著銀子呢,不要房子可以啊,你現拿出五兩銀子,我拿了就走人!” 老太太死死瞪著她,仿佛能瞪出個窟窿,莫小碗和花大娘都望著莫奶奶,心里疑惑莫非老太太還藏著私貨不成? 誰想老太太干瞪了一回,一屁股坐在了堂屋的石門檻上:“沒錢!要我的房子,就從我尸首上踩過去!” 莫小瓢氣憤憤沖出來:“我一人做事一人當,你有本事就抓我回去!欺負我家里人算什么!”嚇得花大娘一把將他拉他。 張大媳婦得意極了,伸出手指著一家人罵道:“一家子從上到下,都是沒臉沒皮的!一輩子受窮的鬼!” 花大娘被她這話臊的面紅耳赤,捂著眼睛已經哭出來了。莫小碗緊緊皺了眉頭,轉身進了屋,從她床底摸出三十文錢,天女散花般一把扔在了張大媳婦的身上,道:“天底下是有公理的!嘴巴長在你身上,你以為你說黑就是黑,說白就是白!我家里沒錢,房子也不能動。我的名聲我不在乎,你盡管四處說去!市面上安個下巴三十文,這里是三十文,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你要便要,不要想在這里吃喝拉撒睡也行,只要你能在這條凳上安家,咱們不怕!我倒要看看,你是的臉皮厚,還是我莫小碗的臉皮厚!” 這番話落下,一家人都呆呆望著她,平日沒見她嘴巴這般利索,今日倒是吧啦吧啦的一堆話,還挺神氣。 莫小碗真的是生氣了,臉頰氣的紅通通的,她見過不要臉的,真沒見過這么訛詐人不要臉的。 張大媳婦也吃了一驚,平日里莫老實一家都挺老實的,本以為這一家子軟蛋,沒了主心骨更加好欺負,誰想一群軟蛋里頭居然冒出來一根硬骨頭。她看中這家的宅子好久了,前段日子張家要建新宅,請了城里頭有名的風水師傅過來,風水師傅看完了整個村子,最后告訴她,不用建新宅子了,莫家宅子風水最好,要是能買過來住進去,這宅子里將來可是要出誥命夫人的。當時聽了這話,她心里便如同有撓子在抓一樣,癢癢的,今兒好容易找著借口,總得撕開一條口。 張大媳婦捏下沾在臉上的一枚銅錢,冷冷笑了一聲:“莫小碗,想不到啊,平時看著憨憨的,嘴巴倒是挺利索!行,這話可是你說的!你給我等著!”說著,銅錢也沒撿,她轉身氣哼哼地走了。 花大娘呆住了,扯了扯女兒的袖子,疑惑地說:“她這就走了?錢也不要了?還會回來嗎?”她的確有點怕這女人,這張大媳婦橫行陳家村,沒聽說她吃過虧。 莫小碗氣哼哼道:“怕她怎地!要她真敢在條凳上安家,我拿掃把伺候她!” 隔著墻,陳美嬌探在墻頭,對她豎起了大拇指:“小碗威武??!我實話跟你說,你今兒沒去,人家廚娘問都沒問一句,哪有這張媳婦說的這么大事!哦,還有,我娘方才瞧見她兒子了,下巴早就給安回去了,好好的呢!真是閑的蛋疼純粹找茬!” 聽她這么說,莫小碗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氣,但是方才瞧著張大媳婦的架勢,并不像是要善罷甘休的樣子。他們一家人在村里從來都本分,她就想不明白,為啥張大媳婦這么不依不饒的。 花大娘扶著莫奶奶從門檻上站起來,莫奶奶看了小碗一眼,嘆了一口氣,一句話沒說就進自個屋去了。 花大娘曉得她的心思,想當初莫奶奶也是個要強的,可惜如今年紀大了家里也窮,所謂人窮氣短,兒子坐了牢,到最后靠著一個小丫頭撐著家,她心里難受。 花大娘以為危機過去了,轉頭想勸小碗幾句,見她臉上還氣呼呼的,也不好多說些什么,轉頭看見氣呼呼的兒子,想著他先生還生著他的氣,又頭疼怎么把他重新送回學堂,不由得心里嘆了一口氣。 外頭幾個女人鬧翻天,裴遠在柴房里隔著墻聽得耳朵疼。他掏了掏耳朵,現在總算清凈了些。他也想不到這村里女人罵起人來還真是跟刀子刮rou似的,個頂個的行。 他也沒想到,像莫小碗那樣看起來憨憨的女孩子,居然還挺能說。 柴房推開,女孩進來了,臉色并不好。她是進來收拾碗筷的。 玉米窩窩都吃干凈了,蛋花湯也喝完了,莫小碗頭也沒抬,將他剝下的雞蛋殼掃進了碗里,端著碗正要出去。 “等等……” 男人喊了一聲,莫小碗停了腳步,紅著眼睛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事?” 裴遠挑了挑眉,這是什么表情? 第6章 捕快 “你比看起來要聰明?!?/br> 莫小碗一愣,這是什么話,她怎么聽著不對味,如果說是夸她聰明,意思是她看起來很笨嗎? 她撇了撇嘴,郁悶道:“那又怎么樣?” “你覺得她會就這么算了?” 莫小碗倒是想不到他居然問起自家的事情來。 “張家媳婦自然不能善罷甘休,我從前聽她跟人爭吵扯皮,就沒見她輸過?,F在若是說她就這么算了,我不信?!?/br> 裴遠的眼底倒是浮起一絲贊賞,“你覺得她會如何?” 莫小碗歪著腦袋想了想:“這個我可真想不出,大約會再找幾個女人過來一起鬧,”她哼了一聲,“她來便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怕她么!” “沒你想的那么簡單?!迸徇h眼底浮起一絲狡黠之色,修長的手指摸了摸下巴。若過他猜的沒錯,那女人后面應當還有大招。 下午十分安靜,莫家一家人現在開始發愁怎么把莫小瓢送回學堂。 花大娘道:“照我說,多拿幾個雞蛋,去跟先生賠不是,大約這件事也就過去了?!彼戳艘谎劬髲姷男∑?,勸道:“如今你爹還在牢里,別人說些什么你就忍著,這個時候若是惹出事兒,也每個人給咱們做主。好歹等你爹……”說起自己男人,她忍不住眼圈又紅了。 莫小碗心不在焉的擦著桌子,外頭□□靜,她心里不踏實。明知道張媳婦會帶人過來,可又不知道啥時候過來,總覺得異樣的安靜讓她怵的慌。 “他三舅啥時候能去衙門說句話呀?” 花大娘又問起來,莫小碗想起那家伙一臉的冷漠,覺得應該跟她娘說老實話了,省的白讓她娘期待這些時候。 她才要開口,便聽到外頭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似乎來了不少人。 她探頭一看,大吃一驚,帶頭的就是張媳婦,后頭有一個穿著藍色長袍子的老者,正是村里的里正,再后頭跟著兩個長大的漢子,這兩個漢子她認得,是在張家幫工的人。不說別的,就這么兩個高大的男人,能把她家給掀了。來者不善氣勢洶洶,她有種不好的預感。 “來了!”她叫道,花大娘也探頭到了門口一瞧,頓時臉都灰了。 張大媳婦得意洋洋地到了門口,指名道姓地說:“莫小碗,我又回來了!我呸,你當我叫花子呢,拿三十文錢打發我?!這兒是咱們村的里正,你們都是認得的!今兒就請他作證,當初你爹買這個房子的時候合計是十兩銀子,這事兒是過的里正的手,如今你欠我五兩銀子,我倒給你五兩,你們把房契交出來!” 莫小碗沒想到她來這么一出,跟花大娘面面相覷。這分明是鐵了心要她家的房子,當初他爹買這房子的時候的確花了十兩銀子,但那時買的是個破房子,又花了兩年修繕,即便按照市價,現在這房子也不止那個價格,至少要翻倍。但這房子是莫家的命根子,豈是說買就買的? 花大娘一見里正,嚇得不得了,雙唇打著哆嗦,話也不知道該怎么說。 莫小碗走出來說:“里正大爺,我弟弟的確打了張家媳婦的兒子,但是也不至于訛五兩銀子吧?她想訛錢不算,還想要我家的房子,這世界上沒有強買強賣的理兒,便是到了縣太爺跟前,這個理也說不過去!” 里正捋了捋胡須,冷冷一笑,他揚了揚手里的一張紙,說:“當初你爹買這房子,就是這個價——十兩!我這里還有一份記錄。如今你家打傷了人,欠人五兩銀子,又拿不出錢來,不拿東西抵,這個理也說不過去??!” 莫小碗一驚,里正這是在偏幫張家啊。 張媳婦得意極了,嘲諷地說:“莫小碗啊莫小碗,你還想到縣城說理呢?你怎么不想想,你爹偷誰家東西不好,偷到縣老爺家里去了?就沖著這份‘情面’,縣老爺樂意給你家做主嗎?” “啊喲!”花大娘雙腿一軟坐到了地上,莫小碗急忙去扶,發現娘雙手發冷嘴唇發白,急的她連聲道:“娘,你怎么樣了?沒事吧?” 花大娘虛弱地擺了擺手,哽咽道:“我對不住你爹啊,這屋子怕是保不住了?!?/br> 張大媳婦叉著腰笑了:“還是花大娘曉事,你們這屋子,便是你爹回來也保不住,縣太爺也不稀罕替你們保,我今兒倒是要看看,你們還能請的動天上的佛祖來替你保住屋子不成?!” 莫小碗望著她,一時竟說不出話來。這些人合起伙鐵了心要奪她家的房子,事到如今,怎么保得??? 可是沒了這屋子,他們一家人要去哪里?她爹回來時,又要去哪里找他們? “佛祖保不??!我來保!”一個響亮的聲音響起,那是一個男人的聲音,現場的人都大吃了一驚。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旁邊的柴房,柴房上有個小窗戶,聲音正是從窗戶里傳出來的。 莫小碗一呆,是他? “丫頭!”里面的人叫了一聲。 莫小碗反應過來,立即進了柴房,只見他已經穿上了捕快的服制,腰上掛著一枚十分顯眼的黃銅腰牌,這一身真是英姿勃發威風赫赫。 “去將我的樸刀拿來?!彼f。 樸刀她本是藏了起來抵飯錢的,聽了這話趕緊麻利的去將樸刀找出來遞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