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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沈玉藍語氣里攜了幾分尊敬道:“郡守手下的官員盡職盡責,也沒有出現辱打百姓的情況?!?/br> 老人這才放心,緩緩坐回去道:“那便好,那便好?!?/br> 姚瀲此刻出聲提問道:“敢問太守大人,聽聞過那圣源教否,本殿一路南下可是聽了這圣源教的事情?!?/br> 老人凝思片刻道:“說來慚愧,這圣源教便是源自夏江,夏江人淳樸卻也是頑固迷信,一時間被那圣源教蠱惑參教者不占少數?!?/br> “那圣源教信奉的是這掌管這片江水的河神冰夷,入教者需交五斗米,教中自上而下分管。下官本有心一網打擊,可惜這圣源教行蹤不定,且入教百姓們有心隱瞞作偽者多,再加上今年水災大患,導致此事一直未曾得到進展?!?/br> “那一路流傳的歌謠,便是從圣源教中傳出來的吧?!币囃咸?,眸中漆光盡黯,神情很是奇怪。 老人目光看向姚瀲片刻,陳詞道:“太子殿下,您的父親品行正直,端正仁義,若是再世必定受千萬百姓愛戴,大圭國力也不會淪落到如斯地步,而他絕對不是因為這些鬼話連篇的詩詞而死的?!?/br> 姚瀲卻不接郡守的話,只是轉過臉去,漠然喝了一口熱茶,臉上無悲無喜。 老人雖然年過古稀,但當日的事情卻是歷歷在目,他也知道姚瀲沒辦從仇恨中放下,于是起身跪在地上道:“殿下,您的父親母親是在夏江而死,可害了他們卻不是夏江的百姓,而是另有歹人,請勿要用彼時的怨念恨對此時正在飽受饑勞的人民?!?/br> 說完便俯身于地上。 沈玉藍瞧這樣一位老太守,雙膝跪地,將頭深深的磕在地上,仿佛整個身子骨都搖搖欲墜,快要散架似的。 他上前想要讓老人起身,道:“老太守快起來,地上涼若是凍壞了身子骨該是如何?” 一時間卻還拉不起老人,生怕用力過猛把老人孱弱的身子骨扯壞了,忍不住回頭怒斥道:“殿下?!?/br> 姚瀲一雙眼波瀾不起,就如一汪凝滯的水,甚至連眉梢都藏于那水面之下,瞧不出半分的喜怒哀樂。 兩相僵持了片刻,姚瀲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這才道:“既然是太傅的意思,老太守便起來吧?!?/br> 老太守一聽,激動的磕了一個頭道:“太子殿下厚德,下官替夏江受苦受難的百姓向您道謝?!?/br> 姚瀲被他一番高歌贊頌,只是眨了眨眼看著茶面上的茶滓,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玉藍卻見姚瀲今日舉止奇怪,又聞老太守所說的姚瀲生父身葬于此地,其中定有隱情,略加思索總覺得這一切都與那歌謠中詩詞有關。 眾人在老太守府上用過了粗茶淡飯,便由幾個老仆引領著到了自己的客房處。 沈玉藍打開房門,發現這間屋子竟然如此簡陋,除了一張床榻,和一張桌子便無其他陳設了。 老太守清瘦,看得是兩袖清風,卻沒想到偌大的太守府的客房竟是也是這般清風過門,看來這老太守的確是愛民清廉。 沈玉藍突然回想起方才姚瀲在正堂時的,說話舉止都不似平常端莊文雅,似乎在刻意收斂隱忍著什么。 他打開窗戶仰望著夜幕,卻發現夏江夜幕竟是如濃墨般的漆黑,透不出一點星光,沉悶在云層之下,不愿泄露半點清輝。 沈玉藍想到在京城時為姚瀲夜觀天象卜算的那一卦,乃是兇險至極,他心中總有些不安。 他出了房門來到姚瀲的住處,瞧見姚瀲獨自坐于游廊下,目不轉睛地盯著庭院草木叢生中,形狀獨特的怪石堆。 沈玉藍掀袍坐于他身旁,緩緩道:“成璧認為夏江太守如何?” 姚瀲眼睛不眨,不假思索道:“清貧、頑固不堪?!?/br> 沈玉藍道:“瞧這太守府里的院落秋風掃落葉的,且只有寥寥幾個老仆,的確是擔的上清貧二字,不過頑固又是從何而來?” 姚瀲道:“父親母親是因夏江人而死,老太守卻妄想我原諒他們,豈不是古板頑固?” 沈玉藍覺得茲事體大,猶豫問道:“成璧可愿將此事與太傅詳說?” 姚瀲看著沈玉藍的眼眸不似在正堂時那般平淡灰敗,仿佛置著春雨綿綿。 道:“既然是太傅有惑,成璧自然是愿意傾訴的?!?/br> “當年父親被任命為巡撫察,替皇祖父南下江南十四洲六年,母親與父親恩愛不愿忍受分別之苦,父親便向皇祖父求了個恩賜,帶著我和母親一同南下江南?!?/br> “皇祖父覺得太子與太子妃一同南下,更能體現皇家親民,不失為一樁美談,便也就同意了?!?/br> “夏江乃江南十四洲的最后一站,此刻突發了洪水,父親為了治水便在夏江停留了一年,而因他治水有方暫緩了江水泛濫?!?/br> “父親班師回府之前,全夏江的百姓為了感恩父親治水有方,受惠潤澤于他們,于是全城出動都來送別我父親?!?/br> “父親深受感動,于是牽著我母親下了馬車正要與夏江百姓告別時。突變此生,靠近我父親母親的一個男人,拿著蘸毒的匕首,刺向我父親的胸膛,我和母親就這么看著父親在我們眼前死去?!?/br> “而那男人被抓起來的時候,嘴里便是喊得那句詩詞,我母親情絕而傷,在父親死后不久便一頭撞死在靈柩上了?!?/br> “我就是這么眼睜睜的看著雙親,在我面前死去的?!币囌f完了往事,語氣是風輕云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