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頁
凌熠錯開目光,看向清和身后佛前的燈燭。 清和抬眼望著雕梁畫棟,悲涼爬上心頭:“從前我與你,與太子皇兄,說不上親密,可也算得上要好,如今怎么就成了你死我活了呢?” 因為齊王的死。凌熠沒有出聲回答清和,他和清和這個公主不一樣,他是繼皇后嫡子,必然會是當今的眼中釘rou中刺。同母親兄長的死,讓他在一夜之間長大,明白了權力角逐的殘酷,也徹底懂得了皇家親情的涼薄。 清和轉過頭來,眼神復雜地看著敬王,“我不得不承認,我們兄妹幾個里,論薄情心狠,論舍常人不能舍,論帝王心性,你最像父皇,陛下他不及你?!?/br> 清和抬腳向殿外走去,與敬王擦肩而過時,她聲音極低地說:“既然我沒有死,那這趟南山你是無功而返了。你可以等,但你還等得起三年嗎?” 敬王眉梢緊鎖。 清和輕笑一聲,抬頭向前走去,將要踏出大殿,她忽然停了腳步,回頭看了一眼凌熠的身影,“兄妹一場,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了,三皇兄?!?/br> 凌熠轉過身來,看著殿外已經漸行漸遠的清麗背影,心里有個小小的地方,瞬間空了一下。 但到底是不值一提。 三年,他當然等不起三年了。 凌熠知道,清和是在提醒自己,太后這一局,他無論如何都贏不了。 不僅是因為有清和長公主作掩飾,更重要的是如今沒有太后的棺槨,他根本無從詰問皇帝。 帝都“有”位久居深宮,潛心禮佛的鐘太后就夠了。 太后娘家硯溪鐘氏,因為五年前齊王謀反受到牽連,已經被驅逐出帝都,自是不可能入宮求見。后宮里沒有宮妃,只清和會去太后宮里請安,自然也就不會有人知道,慈康宮里根本就沒人。 至于他自己,有皇帝這個兄長在,嫡母也輪不到他來供養。他倒是想去慈康宮,可大胤國法在前,莫要說帝都,無詔無旨他連中州的地界都進不了。今年是大年,三月開春四方家主入京述職才過去不久,等他進宮,就是下一個大年,又要三載,他當然等不起。 江錦城的暗衛從隱蔽處現身,跪在他面前,敬王目光閃過狠厲,沉聲吩咐:“去告訴芮何思,我再給我們的昌州州牧最后一次機會,連松成不死,他就死?!?/br> 大殿外尚未干涸的淺水坑里折射出太陽的光芒,敬王瞇了瞇眼,繼續道:“派人把王妃準備好的東西送去定康,江南江北近來下大雨,讓周敏才利用好了?!?/br> 南山已然轉晴,新的暴雨還在云層的最深處醞釀,此時的懷澤城依舊是大雨如注。 漓山銀樓的后花廳,兩個人對峙良久。她們很多年沒見過了,從前義結金蘭情真意切,再一見面,開口卻就是劍拔弩張。 燕折翡捏了捏尾指,先打破了沉默:“我以為我會見到楚珩,沒想到你會在這?!?/br> 穆熙云臉色驟沉,緊盯著她的雙眼:“你見他做什么?你在鹿水陵園里做的好事我還沒跟你算賬,你是不是忘了,訴樰當年是怎么變成那副樣子的?又是怎么死的?你居然還把主意打到她兒子頭上,媯海燕嵐,你還有沒有心?” 燕折翡絲毫不為所動,“你兒子被差點被方鴻禎煉骨,你居然還有興致好吃好喝地待著方修然,穆熙云,你又有沒有心?” “是了,你倒是提醒我了?!蹦挛踉莆⑽P起下巴:“我和婧慈之間其實并沒有什么真正的深仇大恨,和她過不去的好像只有你?!?/br> 燕折翡聽見這個名字,眼神微動,卻也只是一瞬,眼底又成了一片冰冷,她咬著牙恨聲道:“是她欠我的,洱翡藥宗每一個人的死,都是她方婧慈欠我的?!?/br> 穆熙云嗤笑一聲,反問道:“那訴樰呢,她又欠你什么了?” 燕折翡沉默不語。 穆熙云仿佛等的就是她語塞,寒光乍破,手中長劍遽然出鞘,徑直朝燕折翡而去。 劍尖離她不過三寸,燕折翡不避分毫,抬起兩指輕輕巧巧捏住劍刃,鋒銳劍勢轉眼消散無形,她微有些不可置信:“穆熙云你和我打?你是在閑命長?” 手中長劍再難前進半分,穆熙云不慌不忙,扯了扯唇角:“你可以殺我試試?!?/br> 燕折翡屈指一彈,四兩撥千斤,穆熙云虎口一麻,長劍瞬間脫手,未等她反應,長劍已在一息之間落入燕折翡手中,她指著穆熙云的脖頸:“你以為我不敢么?” “就像你殺死姬無訴樰那樣?!?/br> “你……”燕折翡下意識地移開劍尖,錯開視線:“她是自殺的?!?/br> 穆熙云冷笑一聲:“她怎么死的你比誰都清楚,你太會不動聲色地殺人了,訴樰是,明遠也是。我們上一代人的恩怨,我從來不跟小輩們說,有些事楚珩一直都不知道,否則你以為你還有機會能給洱翡藥宗報仇么?” 燕折翡好整以暇地看著她,話風忽然一轉:“穆熙云,你說和你無關,和方婧慈沒有仇恨,可其實你比我更狠,你和她三十年沒見了吧?你不和楚珩他們說,不就是因為你和我一樣放不下,你也想滅了定康周氏。我這些年做的事,你和葉見微、你們漓山一清二楚,卻從來沒阻止過。說到底,你也和我一樣?!?/br> 穆熙云目光沉沉,緊緊抿著嘴唇。 燕折翡揚唇諷笑:“我今天來這兒,是想要方修然,不過既然在這的是你,那也就罷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