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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并未回答,目光在銀樓內打量一周,掃過倚在窗邊的葉九,最終緩緩落回到陳掌柜身上,她摘下頭上兜帽,聲音輕柔,說出的話卻讓陳掌柜不寒而栗,笑容直接僵在了臉上—— “我叫燕折翡?!彼菩Ψ切Φ?。 …… “三皇兄?!鼻搴烷L公主從蒲團上站起身,面色仍是重傷未愈的蒼白,她喘了兩口氣,才轉過身去看向敬王。 恢宏的大殿內除了慈眉善目的佛像,只有經年不熄的明燭靜靜燃燒,殿內一名僧人未留,空曠而寂靜,仿佛是特意為兄妹倆單獨騰出了空間。 敬王目光陰冷地看著清和,并未應聲。 “三皇兄”,清和卻不介意,又喚了一聲,“我站在這里,是不是很不如你意?!?/br> 當然不如意。 敬王依舊面無表情。一招不慎,滿盤皆輸,這場局里他唯一的不慎,就是以為清和已經死在他派去的兩名暗衛手下了。 清和長公主可以生,可以死,唯獨不能從他手下死里逃生。 他到南山,就是為了將太后出事的消息散布出去,引著火往皇帝頭上燒。 一切本都按照他設想的發展,清和私下里來南山,途中不幸遇到“劫匪”,根本到不了南山佛寺,帝都就算是想偷天換日,將南山禮佛的貴客說成是公主也已經不可能。等太后崩逝被世人知曉以后,他就能順理成章地將公主之死一并推到皇帝頭上,再添一把火—— 公主為何私下來南山?因為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太后被皇帝授意暗殺,公主聽到風聲卻不敢聲張,可她畢竟身為子女,孝字為上,只得悄悄來南山,看看嫡母是否真的慘死兄長之手,這也是人之常情。 可公主注定走不到南山,皇帝暗殺嫡母,這等緊要關頭,帝都與南山的一切風吹草動都會被嚴密監視,公主私自去南山當然逃不過皇帝的視線。既然事情已經泄露,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公主永遠開不了口。 戕害嫡母在先,殘害手足在后,不孝不悌,不仁不義,凌燁何德何能當得起天下之主?此等大兇大惡之人如何君臨九州? 算無遺策,可是偏偏—— 偏偏一招不慎。 清和長公主的死里逃生,一切都讓帝都有了合理的理由。 南山封鎖內寺,是因為長公主來此禮佛;禪院里的貴人出了事,是長公主遇刺,被歹人所傷;天子影衛名義上來南山查公主遇刺,實際上能查太后之死。 誰能想到,一個原本無足輕重、勢單力薄的公主,偏偏就成了這一局里最大的轉機和變數。 他看見清和在燭光的映照里向他走來,停在他三步之外,清和聲音很低,輕描淡寫道:“三皇兄,鐘太后死了?!?/br> 凌熠瞳孔驟縮,盡管他來之前已經從燕折翡口中得知了此事,可此刻聽到清和的親口確認,心里還是狠狠一窒。 清和笑了笑,看著他的眼睛,又繼續道:“知道的人不多,除了你我也就還有帝都,你來南山想必就是為了此事。你知曉一切真相,可你敢說嗎?” 凌熠心中一沉。 他不敢也不能。 因為從他手下死里逃生的清和長公主,他不僅失去了能將太后之死散布出去的底氣,甚至還將有口難言的把柄親自送到了凌燁手里。 帝都來了一位貴客,南山封鎖內寺,外男不得入。所有來南山朝佛的香客,但凡有點見識都猜的出來,帝都來的要么是太后,要么就是清和長公主。 如今既然是清和長公主站在這里,禮佛的人實際上是誰已經不重要了。 就算凌熠知道真相又如何,終歸是有口難開。他能知曉帝都貴客不可能是清和,是因為在公主沒抵達南山之前,他就已經派人在路上差點殺了自己的親meimei,因而此前在南山安然無恙禮佛數日的,絕不可能是清和長公主。 可這話他能對世人說嗎?正如皇帝不能背上戕害嫡母的罪名,敬王也不可能去承認他動手殺過自己的親meimei,殘害手足從來也不比戕害嫡母好上幾分。 這一局,凌熠不見得輸,可他到底還是沒贏。 他可以將戕害嫡母的罪名扣到凌燁頭上,可凌燁手里也有他殘害手足的把柄,他們倆誰都不能由此發難,誰都得退一步。 他不動聲色地攥緊雙拳,果真是,一招不慎。 清和凝視著面沉如水的敬王,忽然自嘲地笑了一聲,“三皇兄,也許你不信,盡管你和陛下立場不同,可在我心里,你一直還是我的兄長,直到我見著江錦城的暗衛。我從來沒想過,你會讓我死?!?/br> 那天她在那名暗衛面前演的戲,是半真半假,她真的曾有過一瞬間的絕望,寒徹心扉,從頭冷到腳如墜冰窖。 凌熠仍是不語。 清和偏過頭去,眼里帶著一點濕意:“十二歲我喪母,宮里人拜高踩低故意刁難,你曾出言幫過我,或許你不記得了,但你是皇后嫡子,那時你隨口說一句話,比誰都有用?!?/br> “十六歲我嫁人,太后給我指了一門那樣的親事,你曾經也是出言勸阻過的。事情終歸不可轉圜,你不能忤逆太后的意思,可還是悄悄為我添了一份嫁妝?!?/br> 清和有些哽咽,眼眶里淚水打轉:“你曾說我這門親事不妥,可后來我二十歲,駙馬的那門妾室卻是你送的。如今我二十四歲,怎么也不敢相信,兄妹一場至此就是盡頭,你會要了我的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