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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他不后悔愛上媯海燕嵐,但也不后悔屠滅洱翡藥宗,如果一切可以重來,他依舊會握住那把刀,毫不猶豫。 情愛價值幾何? 一文不值。 ——他教他的繼承人。 或許是因果輪回的天意,成帝用自己的故事給凌燁上了這樣一課,而故事里的另一位主角便就給了凌燁一次忘情絕愛的機會—— “死而復生”的貴妃永遠不能讓成帝在洱翡藥宗上重新做出選擇,但卻以同樣的方式遞給了成帝的繼承人一把如出一轍的刀。[1.] 貴妃不會知道如果一切能夠重來,成帝會如何,但是他的兒子和他在同樣的情形下,卻做出了不一樣的選擇。 ——這或許是成帝和凌燁最大的不同。 成帝給繼承人的唯一一次多出其他兒子的寵愛——用他自身上的最后一課,可是偏偏,他的繼承人不想學會。 即使身為皇帝,凌燁也想做一次自己。他不想,也不愿所愛隔山海。 敬誠殿內的燭火微微搖曳了一下,燭光里映出一道向他走來的人影,凌燁抬頭看向來人,目光觸及他的一瞬間便溫柔起來,唇角漾開一點笑意。 殿內燭火暖融,殿外忽然疾驟起來的一陣冷雨暈開長廊下的燈火明光,也悄無聲息地在瀾江南岸的堤壩上破開了第一道裂痕。 …… 雨下得很大,行途受阻,敬王在去往南山路上的一間客棧里,同敬王妃一起燈下對弈,頗有幾分閑情。 常言說燈下看美人更美三分,何況敬王妃鐘儀筠本就是媚骨天成,面容艷麗,額間一點赤紅花鈿恰到好處,眉尾用螺黛勾勒出曼妙的弧度,一顰一笑間滿是風情萬種。 但是暖黃燭光下最美的并不是她的臉,是那雙執棋子的手,柔若無骨,玉指纖長,圓潤的指甲染著赤色蔻丹,艷麗得簡直像點點鮮紅血痕。這雙手白得不似常人,白玉棋子在這雙凝脂柔荑間竟也顯得黯然失色。 她姓鐘,出身于鐘太后母族本家,是典型的世家女子,說來也奇怪,分明是懿旨賜婚,明媒正娶的正妻,但這位敬王妃卻很少現于人前。 棋盤上白子局勢頹敗,鐘儀筠素手輕抬,毫不慌張地繼續落子,她每拈起一枚棋子,唇角都會綻開一抹艷麗至極的笑,仿佛她才是那個穩cao勝券的棋手。 敬王執子的手忽然一停,挑眉看著棋盤局勢,屈指輕輕在桌上敲了兩下,開口說道:“你說的對,我確實不能把寶都押在南山,皇帝的人到底還是先我一步。雨下得這么大,瀾江那邊也該有動作了?!?/br> 鐘儀筠微微頷首卻沒有說話,這時從門口走進來兩名暗衛,低眉順眼跪在地上向敬王稟報,左側的先出聲道:“殿下,南山那邊傳來消息,老穎國公七十大壽將近,蘇朗要從南山請尊金身佛像回穎海祈福,聽說是時間緊急,今日夜里已經將佛像裝上馬車,明早便就要起程從南山回去。穎海這次下了很大的手筆,護衛十分森嚴,很難靠近一探究竟?!?/br> “蘇朗?果然是他?!本赐趼勓脏托σ宦暎骸罢埛鹌砀0胍估镒?,車里的只怕不是佛像,而是我們想要的?!?/br> 坐在對面的鐘儀筠忽然朝敬王彎了彎眸子,視線落到了跪著的兩名暗衛身上。 敬王對上她的目光,思忖片刻,在棋盤上又落了一子,問道:“燕折翡那邊呢?” 右側的暗衛垂著眼睛,恭敬回道:“千雍境主已經去了懷澤?!?/br> 敬王聞言“嗯”了一聲,不置可否,房間內一時間落針可聞,只能隱約聽到窗外的獵獵風聲。 他將手中暖玉棋子摩挲把玩了一會兒,開口吩咐:“先派人探探蘇朗的虛實,明日我們起程,務必要把他攔在南山?!?/br> 暗衛應聲稱是,繼續垂首聽命。 “至于千雍境主……”敬王將手中棋子盡數扔到棋盒里,起身走到窗前看著暮夜里不知何時已經緩下來的風雨,他聲音低沉,仿佛是在自言自語:“棋局里誰是誰的棋子,還說不定呢?!?/br> 跪在右側的暗衛聞言悄悄抬頭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倏然間竟直接撞進了敬王妃含媚帶笑的一雙眼睛里,他心頭猛地一跳,飛快地垂首錯開視線。 敬王轉過身來,目光幽深,看著跪在右側的暗衛,語氣里聽不出什么波瀾:“千雍境主那邊,靜觀其變就是?!?/br> 他揮了揮手,兩名暗衛領命而去。 …… 在最深的雨夜里,敬王妃鐘儀筠執著一柄素傘,悄無聲息地來到了客棧后門。 牽著馬正準備連夜去往昌州的暗衛剛剛走到門口,心里陡然一驚,冷汗刷地流了下來。他握緊手中刀柄,瞪大了眼睛,驚疑不定地看著眼前一襲緋紅描金錦裙的盛裝女子。 鐘儀筠轉過身來,抬手湊到唇邊,逐一吻過紅艷如血的指甲,臉上又一次綻開艷麗到詭異的笑容。 她嘴唇張合,并沒有出聲,但是那名暗衛卻鬼使神差地讀懂了她的話。 她說,“是千雍境主的小釘子呀,讓我們把他吃掉吧?!?/br> 素傘落在地上,傘面綻開朵朵凄艷的紅梅,大雨沖淡血水,將一切聲音吞沒在滂沱聲里。 作者有話說: 【1.】刀是指可以用來拿捏漓山為己所用的把柄,參見第六十三章 。 【2.】敬王妃是硯溪鐘氏養出來的蠱女,是鐘太后留給敬王的其中一張底牌,但是出場不會多。敬王不可能絕對信任方鴻禎這些人,他當然有自己的手段,有聲東擊西以外的后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