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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宿看著他的反應,雙手攥緊,喚了一聲卻清。 年卻清眨了眨眼,將眸中的潮氣都趕去,然后神色如常的轉頭道:“怎么?!?/br> 白宿道:“這一次我不想去?!?/br> 每一次,都沒有想去的時候。 可是不想去沒用,他不去,尉遲家就來抓。 白家是正道仙門,白宿是堂堂宗主。為了年卻清,他就這樣喪權屈辱地活著。 他卻從來沒怨過。 年卻清不動聲色地咬著唇,生生把酸楚和眼淚都憋回去,他無話可說,也不知讓他去還是不去,只道:“嗯?!?/br> 白宿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平靜而認真地說道:“我不想去,明日是你的生辰?!?/br> 年卻清心中一顫,然后猛然背過身。 過了許久,他才仿佛撩過碎發一般,擦拭去臉上的淚痕。 白宿一直看著他,心中五味雜陳,然后自己也低下頭道:“你陪我出去走走吧,最起碼過了你的生辰,我讓白扶向尉遲家報我外出辦事,回來了再去?!貌缓??” 尾音的好不好,近乎哀求。 年卻清的狠心終是沒打過心軟,他沒有再轉身,只點了一下頭。 若不是世事難料,滄海桑田,這一天若放在許多年以前,年卻清會以為,在他十七歲的前一天,他應已經愉快地坐在屋里和尉遲宿一起收拾外出歷練的行李了。 他們大約還能有說有笑,能在夜晚不問時間地閑談,大約還能……無所顧忌地以床擠為理由相擁。而不像如今同床也只是相背著,或者朝著同一個方向。年卻清和白宿,都再也沒在夜里看過對方的臉。 一張偌大的床,各居一方。仿佛隔著楚河漢界,如阻滄海。 . 翌日清晨,天亮了才不過幾分,白宿和年卻清便醒了——又或許是一夜無眠,只在方至卯時之時,白宿向白扶交代過此事,便御劍帶年卻清離開了北河。 空氣是淡淡的潮氣,迎面吹過來,是年卻清兩年不曾吹過的,外面的風。 兩個人只御著一把劍,年卻清的劍在腰間配著,他什么都沒說,算是默許,兩個人就不得已地靠的很近,白宿微一猶豫,回手握住了年卻清的手腕。 從前,昔州圍獵,尉遲宿不過昏迷了一個時辰,再醒來年卻清就不見了。 之后他漫長的失蹤、失蹤,尉遲宿御著劍在來回的路上反反復復找著,終是無果。 他的定靈珠丟了,他的劍也不在身上佩著,尉遲宿是那樣自責而難過,又心急如焚想向他解釋自己的事?!菐讉€人叫他白宿叫的那樣大聲,年卻清一定是聽見了。 可年卻清就宛如人間蒸發,忽然就沒有了蹤跡,留尉遲宿一個人心焦而內疚,苦苦尋找。 那時候他就發誓,若能尋年卻清回來,不問年家受創如何,死傷如何,年卻清都必須毫發無損地活著。 沒有人可以傷害他分毫。 白宿其人,言出必行,俠骨柔情。 尤其是為了他的年卻清。 年卻清被他握住手腕時下意識地要將他甩開,但忽然低頭看見那深不可測的陸地,那半空中下墜的絕望就忽的襲來,叫他憶起往事,停了動作。 之后他別過頭去,無言。 白宿并不知要去什么地方,就迎著風一昧向南行,路上經過大大小小的城城鎮鎮,他問年卻清去哪,年卻清道:“隨便吧?!?/br> 白宿便在那處落了劍,劍落之處,是一片荒野。 將冬,北風卷地,四處是枯黃的草色。 枯草很密也很長,放眼望去,盡是蕭瑟的凄涼之景。 無盡的野草、野草。 瘋長成一片荒野,秋落冬來又成荒枯,也不知這是在預示著什么。 白宿始終握著年卻清的手腕,他沒反對,白宿便沒松。 不過面對這荒野上的風,兩個人也只是換了地方沉默。 直到年卻清開口:“這些年你有見過姜冬沉嗎?!?/br> 白宿道:“不曾?!敝笥謫?,“怎么了?” 年卻清面色平靜,只道:“季節總會影響人的心情,我兄長離世也快兩年了,如今初冬將至,我想知道他過得如何?!?/br> 年卻清是好奇,如果把他和白宿如今的關系放在年卻升身上,他會怎么處理。 可他想或許也是無果。 年卻清心中日日夜夜都轉著四個魔咒般的字——不得善終。 便是他們本應有一片冰心在玉壺,奈何抵不過世事難料,浮世升沉,明明是透徹如清溪的兩份感情,終只會被許多不得已侵蝕地污濁不堪,爛透根底,之后各自走散,再不相逢。 不得善終。 白宿沒有回答年卻清有關于姜冬沉的那個提問,年卻清也不指望他回答,只道:“換個地方走走,這兒看得我心煩?!?/br> 于是他們就去了最近的城鎮,找了家客棧用膳。白宿知他對吃什么一向漠不關心,還是出言試探道:“這里有桂花糕?!?/br> 年卻清小時候最喜歡吃這個,不問是什么季節,桂花時令不時令,若他知道膳房里有,就一定會拿回來幾塊到尉遲宿房間去,和他一起撿著飯后換口味的時候吃了,會很開心。 年卻清心中正胡思亂想著,聞言看了白宿一眼,脫口而出地不善道:“活都活成這樣了,吃什么甜的?!?/br> 但白宿像個執拗的小孩子,執意上了一盤桂花糕來。年卻清卻一口沒吃,皺了眉道:“你到底在堅持什么,人和人的牽絆尚且抵不過滄海桑田,口味又怎么不會變,我不喜歡吃甜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