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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宿答了聲是,年風臨舉起了擱在手邊的茶杯,閉了閉眼,一飲而盡。飲完,他向白宿說了他人生中的最后一句話。 “當年,我不該給你年家的家服?!?/br> 白宿不知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他拿過年風臨的信和劍,披上斗篷,笠檐拉得很低。 在去姜家的路上,他就在想。 是為把自己家的家服給了一個潛藏多年的叛徒而后悔嗎? 還是……因為這件家服在當初毫不知情地給了一個恨年家入骨的人,而讓他忍辱負重七年,所以感到愧疚? 第67章 問憂 與其他所有參與年家滅族的人不同,他們都想從年家的滅亡中獲得利益,只有白宿是簡單的為了報仇。 于是在完成年宗主交給他的最后一項任務之后,他便離開了。 尉遲家和林家這對盟友正為白月光的歸屬而爭論不休,各自認為白月光應該歸于自己家族,于是無人在意在場多一個人少一個人?!自鹿馐巧系认善?,就算失靈,也仍有她的強大吸引力。 姜冬沉就站在年家與姜家的交界處,年家的結界破了,誰都可以進去。但姜家的結界仍開著,沒有人進得來。 姜冬沉負手執劍,白衣干凈利落。卻不似從前那般的溫潤如玉,眉眼之間,盡是冷漠。 一個年家弟子從混戰中逃出來,跑到這里瞧見姜冬沉,上前撲通一聲跪下了??拗爸蟮溃骸敖墓?,姜四公子救命!他們追過來了!他們要殺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什么都沒做過……姜四公子!姜四公子仁慈大義,救救我吧姜四公子!” 那人每喊一聲姜四公子就磕一個頭,磕得咚咚響??山量炊紱]看一眼,方才看見這人過來的時候,姜冬沉的眉就皺起來了。他仍是目視前方,問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br> 那人以為姜冬沉要救他了,大喜過望,一面磕頭一面叫道:“年殷!我叫年殷,姜四公子,您救救我吧!” 聽到這個名字,姜冬沉向后退了半步,東南枝也跟著出鞘半寸,冷冰冰道:“你也好意思讓我救你?快滾,再在我面前多待一刻,我就將你釘死在棺材里?!?/br> 說完,不再多看年殷一眼,從他身邊繞過便直向年家內部走去了。 路上遇見一個尉遲家的小弟子,許是因為對姜冬沉略有耳聞,小跑著經過時還停下來向姜冬沉行了一禮。姜冬沉道:“這么急,去什么地方?” 尉遲家的小弟子道:“校場清尸,我得過去幫忙?!?/br> 姜冬沉略一沉吟,問道:“所有尸體?” 那小弟子看著很急,點頭道:“是,姜四公子。我不能再多待了,這就得去。您最好不要去那,血腥氣重的很,還出了幾個小怨靈,有詐尸的呢?!?/br> 可那小弟子前腳走了,姜冬沉后腳便跟著去了。校場尸堆成山,幾個銀白家服的弟子在其中穿梭來去。見到姜冬沉就行禮,也無人管他想做什么。姜冬沉看著這成堆的尸身,連心悸都顧不上了,拿著劍輕輕地一具具撥正查看,生怕自己會看到一張熟悉的臉。 所幸,尸體雖多,并無年卻升。 可是這樣,姜冬沉的心反而高高懸了起來。 不在年家,下落不明……身負著白月光的靈契,遇害毫無還手之力,他會落到什么人手里? 若是落到尉遲家手里,他們會因為白月光對年卻升做一些慘無人道的試驗嗎? 他還……活著嗎? 姜冬沉不敢再想,轉身退出校場??觳阶呦虬自蚂籼?。 他并不知自己過去要做什么,能做什么,只是想去看看能否尋得一絲希望。走到鯉魚池之時,他忽然被一只手攔下了。 姜冬沉抬頭:“父親?” 姜聞道應了一聲,低聲向姜冬沉道:“阿沉,你現在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白月祠堂現在正是重兵把守,你不要過去與那些宗主交集。那里沒有什么跡象,你且寬心。卻升現在下落不明,未必就是壞事?!?/br> 姜冬沉道:“可是我感應不到他了?!?/br> 姜聞道輕嘆了口氣,只拍拍姜冬沉的肩:“阿沉,月尚有陰晴圓缺,人之悲歡離合,乃是常事?!?/br> 姜冬沉點頭,也知多說無益,事已至此,一切言語都十分蒼白,輕聲問道:“父親,您來這兒做什么?” 姜聞道看似面無悲喜,只閉了閉眼道:“去……看看年宗主?!?/br> 姜冬沉問道:“那父親可知,卻升從前在年家居住的那個院子在何處?” 姜冬沉向后一指,所向之處向前是連綿不盡的荒涼。他輕聲指引道:“向東百步,居于右手邊,他院子里有一棵枯死的老樹?!?/br> 他院子里有棵枯死的老樹。 姜冬沉推開院門的一瞬間,就為面前的景象而怔住了。 說是個院子,其實連院帶屋,都不嘰他們在千歡渡的那個房子大。院中的老樹盤根錯節,幾乎占了這荒院的一半。無處不發散著灰敗與消沉之氣。在如今年家敗滅的日子里,顯得格外荒涼。 想要走進屋門,要從樹干旁邊繞過去。樹干與墻間有一個很小的空隙,只怕清瘦如年卻升,也只能側著身過去。姜冬沉穿過樹側,推開了屋門。 滿天蒙塵,姜冬沉站在門邊,眼眶倏地一紅。 他的年卻升,住了四年的地方,只有一張半人長的石床。除卻一卷草席,滿室之間,竟無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