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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知忙解了佩劍,扔在一旁。 仙神松開手,儔侶腿一軟跪倒在地。 “走吧?!?/br> 安知看著滿面蒼白的儔侶,他雙手還在顫抖,安知知他是真的慌了,趕忙轉向仙神道:“請您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同他道個別?!?/br> 仙神冷哼一聲:“半炷香。你耍不了別的把戲?!?/br> 說完就隱了身形,仿佛多看一眼都會污了他的眼一般。 安知起身扶起儔侶,擁他在懷里,一只手輕柔地撫著他的背,輕輕開口道:“小妖精,實在抱歉。我是鳳城山神,瞞了你好些年?!?/br> 儔侶在他懷里吸著鼻子,也不講話,乖巧得令人難過。 安知繼續開口道:“或許今日的事我早該有預料,明知這是一場沒有好結果的感情,我還是選擇了開始?!?/br> 儔侶聽的難受,一咬唇,抬起眼:“為什么沒有好結果?!?/br> “你是妖,我是神?!卑仓逼鹕?,把儔侶從他懷里放出來,捧著他的臉道:“小妖精,你可不要怪我,喜歡和愛是控制不了的?!?/br> “不怪你……”儔侶的聲音帶著nongnong的鼻音,“就是有點…舍不得你……不想你走?!?/br> 見他神色郁郁,安知嘆了口氣,無可奈何地安慰道:“小妖精,此行我可能會離開很久,你要等我回來?!?/br> “果真嗎?” “我何曾騙過你?!?/br> 儔侶像得了保證一般,放心地點了點頭道:“好?!?/br> 安知伸手去拭他的眼淚,柔聲道:“好就不要哭了,小妖精,眼淚是擋不住刀劍的?!?/br> 儔侶還想講話,卻見安知的身體越來越輕,越來越透明,隨著風漸漸升上去。儔侶想去拉他的手,兩手觸碰,最終卻還是錯過了。 安知張了張嘴想要講話,卻又咽了下去,開口換了另一句:“回家吧,照顧好自己,乖乖等我?!?/br> 其實他心里知道,對于他來說,儔侶是恩賜,也是一道劫。 想了想還是沒忍心開口,就算知道這一去恐怕有去無回,就算知道儔侶可能用盡這一生都等不到他承諾的回來。他還是希望,儔侶能為了他……好好活下去。 在離開凡間之前,安知沒敢再看他最后一眼。 儔侶撿起被丟在草叢里那把佩劍,顫抖著雙手把它佩在腰間。安知從未給他的佩劍起過名字,儔侶喚它,歸期。 那日儔侶不知是如何跌跌撞撞走回了家,看著偌大的房子,忽然泣不成聲。 這么大的房子啊,如今就只剩他一個人了。 安知和儔侶從前并不是沒有過過一個人的日子,可生活便是如此,讓你食著殘羹冷炙長大,忽然吃上幾頓山珍海味,再將你打回原形。在那之后,便是無論如何也咽不下干冷的饅頭了。 仙神設了兩道結界,一道在鳳城山,一道在整個鳳城。儔侶也曾一遍一遍去撞那個結界,妄想著從那上面撞出一個缺口,讓他可以逃,可以離開這座清冷的如同墳墓一般的鳳城山。撞得頭破血流癱倒在地,眼睜睜看著地上的血跡引來山下數不清的邪祟,他才明白,這兩道結界鎮住的,不過他們兩人而已。 一群邪祟囂叫著分食地上的血跡,忽然其中一只直直地沖他額上的傷口奔來,儔侶就沉沉地閉上了眼睛。 如今已是三年過去了,在無數個想要去抱身邊的人卻又抱了個空的夜晚之后,儔侶終于做了一個綿長又昏沉的夢。 夢見他笑著說:“小妖精,你燒了我這么多次房子,以身相許吧?!?/br> 夢見他一臉自責地擁他在懷里,沉聲道:“小妖精,不管發生什么,我都再不會把你一個人丟在外面了,你原諒我?!?/br> 甚至夢見他帶著一身鞭痕靠在天牢冰冷的墻上,手里握著那只香囊一遍又一遍地喚他的名字。 “儔侶…儔侶……” 儔侶睜開眼,地上的血跡早已干涸,歸期安安靜靜地佩在腰間,額上的傷口早已止住了血,身邊橫七豎八地躺著幾只邪祟,身上帶著歸期留下的痕跡。 留下歸期明明就是為了保護我,可你還是不肯親自回來。 儔侶在未成人形之前也曾以為人間疾苦大抵是如此:家破人亡,愛人離散,諸如此類。而如今才知,人間疾苦本不是分離,而是相思。 宛如一只生滿了鐵銹的長釘用力地往心里釘,撕心裂肺之后,還有一陣又一陣潮水一般的鈍痛。守著物是人非,夜不能寐,寢不安席。 這一晃,又是兩年。 從前儔侶都是靠安知輸來的靈力壓制妖邪本性,如今已五年過去了,他忽然發現,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行動了。 他又一次站在曾經離別的地方,沉默地看著冬日里冷清蕭條的鳳城山,嘴里喃喃地念著:“春草明年綠,王孫歸不歸?” 突然從草叢里竄出一只怨靈,直直地向他撞來,他本想拔劍相迎,卻仿佛下了意識地,不自覺地張開了雙臂,任那怨靈撞入他的胸口,在他面前魂飛魄散。 忽然間,身體里升起一陣異樣,儔侶猛的反應過來,把從前安知輸給他的靈力封在靈脈里,手忙腳亂地要去拔劍,耳邊卻突然響起一個聲音。 “別這么著急把我趕走,你靈力可是不多了,不接受我,以后怕是連他留給你的劍都拔不出來了呢?!?/br> 儔侶頭痛欲裂,緊捂著雙耳,艱難地開口:“不可能,我就算靈力潰散而死,也絕不會接受你這樣的怨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