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
結綠表情似要嘔吐。 “吳氏女的死的確和燕王脫不了關系。吳氏女死的前一天,燕王來過,凌晨走時,吳氏女遍體鱗傷,一直喊心口疼。劉氏擔心女兒,去求吳文旦請大夫,吳文旦怕事情泄露,不許府里下人跑腿,也不許劉氏外出。劉氏只好守在女兒身邊,騙她說已經去請大夫。大約午時,吳氏女心痹死亡,劉氏去找吳文旦要說法,吳文旦反而以她不識抬舉,對他的仕途毫無益處為由,把她打了一頓。吳文旦為撇清燕王嫌疑,特意將吳氏女之死瞞下,秘不發喪,只用冰塊保存尸身,等到草草下葬時,吳氏女已經開始腐爛?!?/br> 結綠聽得義憤填膺,忍不住大怒道:“世上怎會有如此惡毒的人?那可是他自己的骨血??!” 陸雍和說:“吳文旦雖有妻女,但感情不深。他在羊毛胡同處置有一外室,那外室為他生了一兒一女,吳文旦對外室所生的兒子極為寵愛,每日休沐,必至羊毛胡同探望外室女和兒女?!?/br> “我將劉氏引到羊毛胡同,讓她親眼見到自己丈夫和外室女恩愛的模樣,再告訴她,那院子里的草秋千,是吳文旦親自編給他兒子的,那外室女身上穿的綾羅,是陛下去年賞給所有正四品以上誥命夫人的。劉氏痛不欲生,待情緒穩定下來后,我勸她寫下了這張講述了來龍去脈的證詞?!?/br> 秦秾華說:“有證詞還不夠?!?/br> “在下已經和她約好了明日再見?!标懹汉瓦€改不了做文人時的習慣,朝著公主揖手道:“屆時,我一定會讓她成為我們的人證?!?/br> “甚好?!鼻囟屓A終于微微一笑:“劉氏那里,便拜托你了?!?/br> “不敢當?!标懹汉偷拖骂^:“為公主,萬死不辭?!?/br> …… “夫人明日當真要去見那陸四?” 吳府正房中,丫鬟靈眉服侍劉氏喝下藥湯,擔心問道。 劉氏臉色蒼白,嘴唇發青,疲軟地靠在椅背上,慢慢說道:“殘命一條,我還怕他害我性命不成……” 靈眉神色擔憂,輕輕捏著劉氏的手臂經脈,為她梳理氣息。 “夫人今日寫了證詞,老爺日后必定不會放過夫人,夫人要好好為自己打算才是?!?/br> 劉氏苦笑道:“如今我名節已毀,別說老爺饒不了我,便是回家……爹娘也不會饒我。我再怎么打算,也無路可走啊……” “夫人……”靈眉忽然眼睛一亮:“夫人!要不我們逃走吧?夫人往年賞賜的那些金銀首飾,奴婢都好好藏著,足夠我們去鄉下買塊薄田,請幾個佃農耕種為生了!” “傻丫頭……”劉氏含笑看向靈眉,眼中似有淚光閃爍:“你也是個苦命人,被父母賣到這吳府,跟著我,也沒過幾日好日子。若是賣給那外室,想必還……” “夫人不許說這些!”靈眉氣沖沖道:“奴婢雖賣身為奴,但絕不伺候那等不要臉的狐媚子!奴婢這輩子就認夫人為主,老爺都要靠邊站,沒了夫人,他就不是靈眉的主子!” 劉氏擦掉眼淚,剛要說話,門外忽然有人稟告:“夫人,老爺回來了?!?/br> 劉氏和靈眉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感到了恐懼。 這一夜,每個人都聽到了正房里傳出的歇斯底里的哭喊和憤怒的打罵。 夜深了,停在吳府屋頂上的黑鴉展翅飛走,屋頂下的聲音也停了。 吳文旦走出正房,做賊心虛地往四周看了看,見里外無人,這才理了理衣領,走向一旁的書房。 正房中,過了不知多久,一人從衣柜里跌出,正是劉氏的心腹丫鬟靈眉。 她滿臉是淚,踉蹌著奔到床前,抱著臉色發青,雙眼緊閉的劉氏泣不成聲:“夫人……夫人您醒醒……夫人……” 顫抖的手指探到劉氏冰涼的鼻下,片刻后,靈眉以手捂嘴,死死堵住想要沖出喉嚨的嚎啕大哭。 “你怎么在這里?!” 一聲怒吼,去而復返的吳文旦站在正房門口,怒目圓瞪。 “我殺了你!” 靈眉拿起桌上的裁紙刀,哭吼著朝吳文旦捅去。 吳文旦下意識躲避,靈眉立即從他讓開的大門沖了出去。吳文旦意識到自己中計,馬上大喊道:“來人??!靈眉行刺朝廷命官,殺害夫人!立即給我拿下,生死不論!” 靈眉一邊哭,一邊跑,在眾人追趕怒罵中,沒命地逃出吳府大門。 她慌不擇路,逃進一條沒有出口的陰暗巷道,藏在垃圾堆后,渾身顫抖地看著吳府下人打著燈籠,提著刀劍,在巷子外跑來跑去。 “吳文旦你這個狗官,你會遭報應的!你一定會遭報應的!”她蜷縮身體,恨極的詛咒從打顫的牙關里不斷擠出,好像每罵狗官一句,就能多一絲逃出生天的勇氣。 有一名提著燈籠的吳府下人忽然對昏暗的小巷深處產生了興趣,他提高燈籠照亮巷子里,警惕地慢慢走了進來。 靈眉把自己的身體拼命往后縮,可她身后只有石壁,退無可退。 她手握裁紙刀,眼淚長流不止,忽然,肩頭被什么東西輕輕碰了碰。 她剛一回頭,后頸受到重重一擊,立時失去了意識。 吳府下人提高燈籠,照亮一張臟兮兮的臉。蓬頭垢面的乞丐從一張草席上揉著眼睛起身,嘟嘟囔囔道: “大爺,這大晚上的,你們吵吵嚷嚷是在找人嗎?” “你一個人?”家丁一臉狐疑地掃過垃圾堆。 “不是我一個人,還有誰?大爺要給小的配個媳婦嗎?”乞丐哈哈大笑,抬起襤褸的衣袖,使勁撓著纏繞在一起的亂發,仿佛受跳蚤困擾。 家丁神色厭惡,說:“大理寺卿吳大人的下人行刺朝廷命官,又殺害了我們府上的主母,現在潛逃了!你要是看見她,就捉了到吳府來領賞!” “知道了!知道了!小的一定留意!”乞丐點頭哈腰道。 家丁不愿多呆,轉身離開了骯臟的小巷。若他多留意些許,就能發現這個乞丐看似熱衷懸賞,但對關鍵人物長什么樣,卻一句沒問。 “哎呀,有句話說得好呀……穿著鐵鞋找不到,躺下一睡就來啦!”乞丐捏著丫鬟的臉打量兩眼,說:“小爺我出人頭地的機會總算來了——” …… 天還沒亮,原為公主府,現在掛著控獸處牌匾的大門就被一個臟兮兮的乞丐敲響了。 開門的是個年過半百的老者,長得笑瞇瞇的,像是個和善人。 “你又來了?”老者見著他,笑了。 “你認得我?”乞丐奇道。 “掛匾那日,你就在那棟房子底下觀望?!崩险呤持敢恢?,準確無誤地指出他當日蹲坐之處,笑著說:“往日你都是遠遠觀看,今日特意來敲門,是為了何事???” “你們還收擅獵的奇獸嗎?”乞丐問。 “收。你知道哪里有奇獸?” “知道,知道?!逼蜇枺骸澳憔褪沁@里的管事之人?” 老者不置可否,笑了笑:“老朽姓常,是這控獸處的管家,請隨我進去,老朽為你引見管事之人?!?/br> 乞丐光腳不怕穿鞋的,大大咧咧跟著老者走進了朱紅大門。 吱呀一聲后,東郊又恢復了平靜。 乞丐被引進一間寬闊大廳后,有下人為他端上一盞清茶,一碟小食,他毫不客氣,在管事露面之前便已吃完。 醴泉步入廳中,見到的第一面就是衣著破爛的乞丐敲著空碟,討要續碟。 醴泉屏退侍人,走到主位坐下,看著下面吊兒郎當的乞丐,冷聲開口: “你有奇獸要出手?” “是,符合你們要求的奇獸,特別擅獵?!逼蜇ばξ?。 “我已聽過不下一百人,說過和你類似的話?!滨啡鏌o波瀾,說:“說吧,你這奇獸,是什么奇獸?!?/br> “我也不知是什么種類的奇獸,只知道有個賤名,叫狗蛋?!?/br> 醴泉抬眸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波動。 “……什么樣貌?” “樣貌嘛……哎呀,不好說?!逼蜇K嘖道:“我覺得收拾打扮之后,應該還挺人模人樣的。不收拾……那就像是病狗拉出的一坨綠屎,又粘又臭。自己討厭,別人見了大概也討厭?!?/br> “控獸處只收擅獵的奇獸,你這奇獸,獵到過什么東西?” “這可就問到點子上了。我這奇獸啊,見過一只毒蛇,一只癩/蛤/蟆。那毒蛇身上長了一對腳,半夜溜進大理寺卿的府上,走的時候,引得一只特別丑陋的癩/蛤/蟆相送,癩/蛤/蟆點頭哈腰,在毒蛇面前蹦蹦跶跶,呱呱叫個不停?!?/br> “……奇獸獵到的是毒蛇癩/蛤/???” “那倒沒有?!逼蜇ず俸傩χ?,像是一刻也坐不住似的,架起二郎腿,剛剛拿了點心的右手伸到破草鞋里撓個不停。 乞丐撓了半天,在醴泉冰冷的注視下,終于放下左腳,笑道:“大爺別氣,我話還沒說完呢?!?/br> “說?!?/br> “我這奇獸,雖沒有獵到毒蛇和癩/蛤/蟆,但是獵下了那癩/蛤/蟆想要滅口的人。我想著,這怎么也和獵到癩/蛤/蟆差不多吧,這才大著膽子,上門來問問——” 乞丐笑嘻嘻道: “您看,我這奇獸值多少價?” 醴泉無言以對,半晌后,他開口道:“待我稟告宮中,請公主定奪?!?/br> 控獸處成立多月,上門不下百人。 首次,醴泉動用秘密專線,向宮中遞了消息。 當天晚上,秦秾華就見到了這名換上干凈衣服,煥然一新的乞丐。 “這確實是我要的奇獸,不知公子需要多少銀兩才肯割愛?” 乞丐一改面見醴泉時吊兒郎當的氣質,俯首便拜。 “小人不要錢財,只想求公主為奇獸賜名,長久效力于公主!” “……如此?!?/br> 秦秾華笑道: “從今往后,這奇獸便名為鉤蛇?!?/br> 第48章 吱的一聲, 只夠一人出入的院門開了一半, 一個布衣素顏的年輕女子隨手掩上木門,提著手中菜籃,滿面笑容地走向院中石桌。 石桌前, 坐著一個眉頭緊擰的男子, 他身穿常服, 坐姿卻頗為官味。 “相公, 我給你買了你最愛吃的二郎燒餅, 還是熱的呢!你要不要現在……” 男子閉口不言, 抬手無力地揮了揮。 女子臉上笑容一滯, 收回伸了一半的手,說:“那我收到馬車上, 一會餓了在車上吃?!?/br> 男子神色沉悶,女子視若不見,語氣輕松地和他講述今早見聞。 “……今兒不知怎么了, 我在路上見到許多裝潢豪華的馬車, 他們都是往一個方向去的?!?/br> 始終沉默的男子忽然開口:“是參加白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