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秦曜淵頭也不回,從喉嚨里回了一聲。 結綠對著他的背影喊道:“九皇子去找別的皇子玩吧!公主很擔心你沒有朋友!” 原以為這聲勸說會石沉大海,結綠沒有想到,背對她的秦曜淵竟清清楚楚給出了正向的回答。 “好?!?/br> 他說好? 反倒是勸說的結綠陷入了疑惑,九皇子獨來獨往慣了,他會找哪位皇子玩呢? 妧憐宮,皇子偏殿。 “疼死我了!”六皇子縮回受傷的右腳,左腳踹上給他上藥的宮女:“使這么大勁,是想戕害皇子嗎?!” “殿下饒命啊……” 宮女忍著臉上傳回的疼痛,連連叩首求饒。 “沒用的東西,給我拉……” “殿下,出事啦!”馬臉太監急匆匆走進殿內。 “你才出事了!你全家一起出事!你閑著發慌是想咒死我嗎?!”六皇子勃然大怒,提起一旁的茶壺就要扔。 馬臉太監雙膝一彎,熟練萬分地跪了下去,他一臉驚恐,喊道:“殿下!九皇子來找你玩了!” “什么?!” 茶壺在地上摔得粉碎,六皇子眼瞪如牛。 …… 第二天早上,宮里眾人都在議論,公主的珊瑚樹下長出了一顆鵝蛋大小的雞血石。 “這是天大的祥瑞啊,全是因為公主的賢德仁慈感動了上蒼,所以才會石樹生石花!” 宮中老人言之鑿鑿,一傳十十傳百,傳得廣了,連京中百姓都知道了這一消息。 經過茶樓里說書先生的一番添油加醋,這樁宮廷趣事再傳回宮中,已變成了神話故事。 秦秾華笑著聽烏寶活靈活現地向她轉述,手邊就放著那顆色澤鮮艷奪目,石紋如山水風光的雞血石。即使是用她挑剔的眼光來看,也不愧“天下難得之佳品”的評價。 她笑意吟吟看向窗紗搖曳的窗邊,故作驚訝道:“淵兒,你說呢?這顆雞血石怎么會一夜之間出現在珊瑚樹下?難道真是上蒼降下的祥瑞不成?” 半晌后,窗紗后傳來少年的聲音。 “……誰知道?” 這個“不解之謎”,恐怕只有伏在憐貴妃膝頭痛哭流涕的六皇子才知道了。 鼻青臉腫的六皇子對天發誓要把輸掉的面子里子都找回來,秦秾華一向欣賞奮發之人,第二日就給了他這個機會。 于是—— 三日后,五皇子和馮如珠私下見面攤牌時,六皇子帶人撞破。 礙于將軍府和穆黨的雙雙壓力,天壽帝被迫在當天降下圣旨,封五皇子為福親王,娶鴻臚寺卿舒允謙長女為妻,奉國將軍馮虢五女和周嬪侄女為側妃,待舒雯三年孝期一過,便擇日成婚。 舒家直到此時才知道五皇子惹下的風流債,但又能怎么辦? 自己選的屎,捏著鼻子也只能吃完。 舒遇曦大失所望地責備了五皇子一頓,還不是只能唉聲嘆氣地給孫女準備嫁妝。 時光荏苒。 除了梧桐宮的珊瑚樹上不時長出絕世珍品外,玉京城內還算平靜。 三年后,福王大婚。 京中四處都掛上了喜氣洋洋的紅燈籠,福王府前人山人海,只要一句討喜的祝福,就能得一捧喜果,百姓便是為了沾沾喜氣,也樂意加入排隊的長龍。 外面敲鑼打鼓,熱火朝天的廣威將軍府絲毫不輸府外。 十幾個少年打著赤膊,在四月春暉下舞著刀槍,揮汗如雨。 武岳一個不小心,讓對面的青年打飛了銀槍,他無力跌坐在比武臺上,連抬手抹汗的力氣都抽不出來,不住喘著粗氣。 “我……我休息一會……” “輸了你還有臉休息?給我起來!”青年把銀槍踢到武岳手邊。 “二哥,你饒了我吧……我、我不行了……”武岳哭喪著臉求饒道。 “男人不能輕易說不行!起來!”武象一腳踹在武岳屁股上,硬是把人哎喲哎喲地踢了起來。 “二哥!哥!你還是我的親哥嗎?!”武岳一邊哀求一邊躲閃:“九皇子在那樹上偷懶睡覺你看不見嗎?算我求求你,你去教教九皇子,讓我歇息一會吧!” 武象一腳踢飛他,說:“你要是有殿下一分天分,我也讓你睡覺去!” 校場雞飛狗跳,武岳的慘叫不絕于耳,忽然,一只毛發蓬松的雪地拖槍獅子貓步履輕盈地從屋頂落地,蹲在校場正門,舉起前爪輕舔,然后抬頭—— “喵~” 嬌軟的貓叫像是一顆巨石投入了湖中,本就嘈雜的校場更是如同開鍋一般沸騰起來。 “公主來了!” “快快快!都動起來!” “我的上衣呢?哪個小兔崽子偷了我的上衣?!” “喝!哈!呀!” 少年們像打了雞血似的,紛紛使出最得意的招式,閃著銀光的刀劍槍戟在一只只手中舞得虎虎生風,讓人目不暇接。 校場東面遮天蔽日的榕樹上,跳下一個身姿矯健的少年,他直起身來,挺拔的個頭遠超同齡人。 瑰麗的斜陽中,少年一身玄色裋褐,烏黑透紫的眼眸流動著晶石般冷銳的光澤,一頭濃密黑發被發扣高高束于腦后,發尾像剛睡醒似的小獅子似的,微微發卷。 武岳沖到比武臺下的一桶清水前,正對著水面急急忙忙整理面容,屢受重創的屁股就又挨上了一腳。 他身子一歪撲到地上,瞠目結舌地看著公然行兇的秦曜淵提起水桶,干脆利落地澆了自己一身。 秦曜淵抹掉臉上的水流,腳尖勾起武岳掉在地上的銀槍,躍上寬闊的比武臺。正在舞槍的男子腰身足有兩個秦曜淵寬,男子提起銀槍大喝一聲,聲勢十足地向少年攻去。 秦曜淵手中銀光一轉,長槍帶著雷霆之勢掃向高大健壯的男子腹部。 一聲悶響—— 男子高高騰空,重重落地。 紅纓在空中飛揚,銀槍在比武臺上舞出一聲震撼人心的鳴顫。 “誰敢一戰?”少年睥睨全場,眉眼冷峻。 “我來!” 武象一個手癢,忍不住提槍跳上比武臺。 秦秾華帶著隨侍的宮女內侍步入校場時,映入眼簾的第一眼就是大汗淋漓的少年和廣威將軍二公子在比武臺上打得如火如荼的畫面。 結綠一邊張望著,一邊笑著說:“九皇子真刻苦呀,連衣服都濕透了!還好公主有遠見,帶了更換的衣服來,不然一會怎么去參加五皇子的喜宴?” 結綠身后春心萌動的小宮女們紛紛用力點頭。 秦秾華笑道:“你們先把冰品發給休息的人吧,還在練習的便不要打擾了?!?/br> “喏?!苯Y綠笑著說:“奴婢們這就去?!?/br> 秦秾華每次來廣威將軍府,都不會空手而來。 府里習武的人早已習慣了沾九皇子的光,便是當真辛勤練習的男子都紛紛停手,更別說那些表演的戲子。一時間,校場內精壯青年笑著鬧作一團,分發冰品的宮女們各個紅霞上臉。 冰品發完之后,不論男女都圍在比武臺旁,為精彩絕倫的比試發出陣陣助威聲。 秦秾華自然有最好的觀景位置坐。 武象雖然只比少年大上七歲,但他已有從軍經歷,是真刀實槍上過戰場的。 秦曜淵能夠單憑蠻力就和他打得不分勝負,實在是讓人又驚又喜。 她含笑觀望全程,直到武象使勁渾身解數,用全身重量勉強壓制少年的銀槍。 “好了,點到為止——” 武象大叫一聲,在一片噓聲中迅速閃開。 “吁——” 武岳在臺下做著鬼臉。 “公主來了,不可放肆?!蔽湎笠荒_踢開武岳,高聲說:“大家都休息一會吧!” 秦曜淵扔掉手中銀槍,翻過看臺,徑直朝看臺上的秦秾華而去。 秦秾華從結綠手中接過絞過冷水的干凈帕子,在少年來到面前后,為他擦拭臉和脖子上的汗水,少年在她舉起帕子的同時,習慣成自然地蹲了下來,調整為了方便她的高度。 “今兒還不算太熱,你怎么渾身是汗?”秦秾華問。 “太辛苦了?!彼f。 “是太辛苦,而不是太狡猾嗎?”秦秾華笑著,食指點在少年額頭,輕輕戳了一下。 她笑道:“哪有人渾身是汗,卻一點汗味都沒有的?” “有才好嗎?” 少年接過她手里的帕子,一個旋身,緊挨著她坐下。 十五歲的少年,坐下來時,個頭已經比她還高,秦秾華一時有些怔忪,他從身旁抬起眼眸,靜靜地看著她。 秦秾華竟然從這沉靜的凝視中感覺到一絲壓迫,就像被大型野獸目光鎖定一樣。 她轉移話題,道:“我帶了冰糖蓮子,吃嗎?” “手酸,累了?!彼f。 秦秾華故意道:“那就給你留著,回宮再吃?!?/br> 少年擰起眉頭,把毛茸茸的腦袋靠上她的肩頭,低聲說:“……我想吃?!?/br> 秦秾華笑道:“叫聲阿姊來聽聽?!?/br> “阿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