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九……少爺!” 馬蹄聲聲,回響在寂寥的夜幕之下。 結綠忍了又忍,終于還是忍不住開口道: “公主……您真的打算回宮嗎?” 少女斜倚在軟榻上,單手支頭,另一只手拿著一卷薄書,頭也不抬地輕輕應了一聲。 “公主,我們在城外沒有安排人手,他要是出了城,就真的找不回來了……您真的不擔心嗎?” “能做的都做了,他要是真的不回來,那便算了?!?/br> “弄丟一個皇子,宮里要是怪罪下來……” 昏黃的燭光在車窗里搖曳,少女神色平靜,低垂的長睫掩蓋了算計的冷芒,粉飾出柔情的光輝。 “圣人千慮,仍有一失,更何況是蚍蜉一般渺小的我呢?”她輕聲說:“我能做的,只有盡我所能,賭一線希望?!?/br> 除了馬蹄聲,夜色里還響起了另一種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明顯。 她放下書卷,唇畔微笑綻放。 “……我敢賭,所以我總是贏?!?/br> 車外的烏寶勒緊韁繩,急忙道:“吁——” 馬車漸漸停下。 秦秾華下了馬車,看著上氣不接下氣停在數米之外,雙手扶著膝蓋,拼命喘氣的少年。 少年站直了身體,慢慢走到她面前,眸子里像是有火燃燒。 “……我……想去……塞外……” 他艱難地翕動嘴唇,從嗓子里發出沙啞粗糲的聲音。 “我走不了?!鼻囟屓A說。 “我……等你?!彼蛔忠活D說:“等你……能走的那天……我們……一起走……” 她看著少年烏黑透紫的眼眸,笑了。 “……好。等到那天,我們一起走?!?/br> 第14章 “……是針傷?!?/br> 上官景福收回探入秦曜淵口中的銀箸,朝桌前的秦秾華行了一禮: “有人用銀針一類的銳物,在唇舌處反復扎刺,故此九皇子難以發聲。此外九皇子咽、喉處都有程度不一的發炎潰爛現象,難以吞咽,所以造成食欲不振。好在這些都是外傷,假以時日就能調養好?!?/br> “……知道了,你開藥罷,此事勿對他人提起?!?/br> “喏?!?/br> 上官景福退下后,結綠端上兩碗冒著熱氣的藥,少年一碗,秦秾華一碗。 她端起瓷碗,看著一旁用左手端起碗來的少年,不禁笑了。 “如今,我們還真是同甘共苦了……” 結綠撅著嘴唇,抱怨道: “公主還說呢,要不是您把斗篷給了別人,怎么會需要吃藥!” “吃便吃了,反正我也吃習慣了?!鼻囟屓A笑道:“淵兒定然沒吃習慣,快去小廚房拿些糖果子來?!?/br> “是公主您想吃吧!”結綠不上當,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借口:“張院使特意囑咐奴婢不能慣著您,您喝的藥呀,和什么蜜餞、蜂蜜、糖果子都相沖,不能吃,吃了就影響藥效啦!” “好結綠,我不吃,只看著淵兒吃?!鼻囟屓A說:“快去拿一碟來,你若走慢了,淵兒的口水就要流出來了?!?/br> 秦曜淵:“?” 他剛想開口拒絕,一只手已經堵了他的嘴。 秦秾華笑瞇瞇道:“不,你想吃?!?/br> 一股冰雪融化后的冷香直往鼻子里鉆,他一時怔住,也就忘了要說什么。 結綠很快拿回一碟糖核桃仁,個個又大又飽滿,顏色如焦糖一樣,也散發著焦糖一樣的甜香。 秦秾華貪婪地吸了一口空氣里的香味,戀戀不舍推到少年面前: “吃吧?!?/br> 秦曜淵:“我不……” 這句話大概和梧桐宮天生犯沖,這一次,他依然沒來得及說出來,就被糖核桃仁堵上了嘴。 少年的喉頭咽了一下,秦秾華趁機把糖核桃送進他半推半就的牙關里。 “甜嗎?”她問。 “……甜?!?/br> 她像是自己吃到這枚糖核桃似的,心滿意足一笑,轉頭對結綠說: “你去問問廚娘,能不能開發一種纏在小木棒上的麥芽糖?” 結綠一臉迷惑:“纏小木棒?” “有小木棒的話,既可以含在嘴里,也方便拿在手里。麥芽糖里加入橙汁、蘋果汁、梨汁……就可以做成許多水果味的。要是她有創新精神,還可以試試香菜……” “奴婢一會就去轉告廚娘,但是現在——”結綠把她端著瓷碗的手往上送了送,嚴肅道:“公主該喝藥了?!?/br> 秦秾華苦著臉喝完藥,立即沐浴更衣,以徹底洗去苦澀的藥味。 再回到寢殿時,少年也藥浴過了,披著**的頭發坐在桌前,洗后微鬈的長發打濕了白色中衣,發尾還在往下滴著水珠子。 “怎么不把頭發擦擦?”秦秾華問。 烏寶彎著腰,一臉委屈地抖了抖手里干凈的長巾:“九皇子不許奴婢近身,奴婢擦不了?!?/br> 秦秾華接過他手里的長巾,走到少年身后,輕輕擦拭他腦后的濕發。 他一動不動,背影像只溫順的小狗,桌上的銅盤卻映出一雙半掩在濃黑墨發后,鋒芒畢露的眼睛。 她故意使壞,長巾在他頭上揉來搓去,水珠四濺,長巾和亂發不住掃著眼睛,侍立在旁的烏寶一臉驚恐,生怕這位脾氣不好的九皇子跳起來就把銅盤砸公主臉上。 不想,公主都欺負累了,九皇子依然穩穩坐著,任她戲弄。 秦秾華手酸了,他的頭發也半干了,她把濕潤的長巾拋給呆住的烏寶,神色遺憾:“……不好玩?!?/br> 烏寶:“?” 碧芳的臉現在還沒好呢!公主,咱們能玩點安全的嗎? 秦秾華開完玩笑,斂了笑意,在少年面前坐下,提了他的右手,端詳當日被一刀貫穿的掌心。 黑紅皆有的傷口觸目驚心,再加上新長出來的粉色嫩rou,這只手掌足以讓絕大多數人避而遠之,秦秾華卻看得目不斜視。 烏寶和結綠悄悄退了,寢殿內的空氣靜謐安寧。 “我們來玩一個游戲好嗎?你我各問一個問題,誰要是回答不出了,誰就輸了,輸的人要接受懲罰?!?/br> 少年抬眼看她。 秦秾華微微一笑,低頭取過上官景福留給她的玉肌膏打開。 “你多少歲了?” 他遲疑了一會,似乎在回憶,片刻后,說:“十……” “該你問我了?!?/br> 她握著銀質小刀,從玉肌膏里挖出一點抹在手背,以指尖沾取,輕輕點按在少年臉上的細碎傷痕上。 “五……皇子……”他沙啞著說。 “五皇子是我的雙生弟弟?!鼻囟屓A說:“出生不久就過繼給了舒德妃。這宮里有許多你不能惹的人,舒德妃和她身后的舒家……至少不算敵人?!?/br> 她沖他溫柔一笑,神情平淡地補充道:“暫時不算?!?/br> “你和他……” “該我了?!蔽鲋讣鈸嵘辖財嗨竺嫉囊粭l黑豆長短傷痕:“這是什么時候弄的?” “……不記得?!?/br> 對上秦秾華懷疑的視線,他急忙再次開口: “是真的……不記得……以前的事……” “阿姊信你?!鼻囟屓A笑道:“你問吧?!?/br> 少年沉默片刻,沒有再問五皇子,而是問:“我……真的……是九……?” 他的話沒有說完整,秦秾華依然能猜出他想說的是什么。 “我說你是,你就是?!?/br> 少年不說話了。 秦秾華輕聲說:“對你做下這些事的人……你恨她嗎?” “……” 這一次的緘默時間格外漫長。 秦曜淵別過臉,避開她的手指。 “懲罰……”他說。 秦秾華剛一抬手,他的身體線條就明顯緊繃起來。 她抬起的手落到少年發頂,輕輕揉了揉。 “好啊,懲罰就是……叫我阿姊吧?!彼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