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劇性死亡 第一部完結_第228章
長達十年的分離塑造了兩個人截然不同的性格,基因中的相似終究抵不過環境的差異。當E看見推門進來的少女毫無形象地窩進對面的沙發,披肩的長發燙成了海浪般的大卷,纖細而修長的腿包裹在色澤明亮的長筒靴里時,她清楚地意識到,她的meimei已經變成了一個熟悉的陌生人。 她跟我不一樣了,E想。 曾經的她們就像在照鏡子,她看著F,就能幻想著自己也過上了那種肆意且美好的人生。然而現在鏡子碎了,鏡面里的人被撕裂成了截然不同的樣子,她在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雙胞胎meimei,已經不在是鏡子里的另一個她了。 她過著自己的人生。 把我拋棄了。 寂寞的種子在E的心臟里扎根,孤獨猶如野草般瘋長,委屈和嫉恨徹底榨干了她的眼淚,以至于她看著對面沙發上的F那副愧疚的表情時,突然就笑了。 她說:“我很想你?!?/br> 她想著沒關系的,之前發生過的那些事都無所謂了,未來無論犧牲什么,我都會成為這場“游戲”里唯一的勝利者。 …… 柯心妍雙手緊握著活動室內唯一的光源,端坐在會議桌旁的靠背椅上,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 她哭得根本停不下來,仿佛要在這個夜晚把一輩子的眼淚流完。手電筒的光暈因為她奇怪的握法直直地打在了天花板上,照著她張滿是水漬的臉蛋,就像照出了什么邪魔妖怪。 她沒有停,緩慢的聲音就像老舊的留聲機,伴隨著空氣里無端的沙沙聲,在安靜的房間里不住地回蕩。 她說:“對于F而言,E知道的東西要更多一點?!?/br> …… 惡劣的生存環境并非全然無用,至少對E而言,她在進入這所學校的瞬間就比常人懂得了更多的東西。她的觀察力在長年累月的責罵下已經鍛煉得爐火純青,察言觀色和逢場作戲幾乎成為了她的本能,“嬌弱無能”甚至一度被她當做攻擊開始前的“小把戲”——她清楚自己在別人眼里是個什么“不屑一顧”的東西,自然愿意將這個“表象”打造得更加徹底。 只要最后結局是勝利了就好,過程根本不重要。 所以在進入這所學校開始,E就自然而然地披上了“膽怯”的羊皮。 她從下車開始哭,進入校醫院后更是渾身顫抖幾欲昏死過去。持刀的醫生在取下她手腕里的移動終端后終于忍不住嘆了口氣,他說:“別怕,你的同伴都在這里?!?/br> 我的“同伴”? 人類的思維總是具有一定的自動辨別和自動歸納的能力,他們擅于將毫無關聯的東西結合起來,從而提取出他們眼中的相似點。E沒有同伴,但醫生能說出這句話,就證明了這所學校里勢必還有和她“具有共同點”的人。單單一個“都”足以證明人數≥2,醫生能見到的基本都能歸于“患者”的大分類,也就意味著和她一樣在這座手術臺上取走終端的人,至少還有兩位。 他們來自什么地方?為什么會被帶到這里來? E眨著眼睛茫然地望著四周,纖長的睫羽不斷地抖下晶瑩的淚珠。她看起來害怕極了,臉色蒼白嘴唇發抖,偏生還端坐著,整個人就像一只可憐的幼獸。 麻醉劑將她的思維和反應無限拉長,她幾乎用盡了全部的意志力,才避免打破自己剛營造出的人設。E不知道這里是什么地方,但并不妨礙她意識到這些人扮演了什么角色。她努力辨別著空氣中的聲音,努力挪動著自己僵硬的手臂,努力地抓住過路人的衣袖,睫羽低垂瑟瑟發抖。 “請問,”她抵御著身體里的麻藥,幾乎是兩個字兩個字向外蹦,“我,什么,時候,能夠,見到,meimei?” “再等一會,”這位過路人的聲音和方才在車上與回答E的那位如出一轍,他像是什么領導者,一舉一動并沒有其他人的拘謹,“去校長室辦個入學手續,就能見到了?!?/br> 他的聲音有些低,聽上去就像沉迷尼古丁的老煙槍。但是E并不在乎這個,她只是盡力地攥著手中的衣袖,低著頭,顫抖地看著自己鞋子的重影。 “我怕,”她壓抑著聲音里的哭腔,看著眼淚一滴滴濺在地板上,“好疼?!?/br> 她的右手手腕上還纏著繃帶,麻藥的效用正在逐漸流失,疼痛隨著時間的逝去水漲船高,一點點刺激著她模糊的意識。這不是E受過的最重的傷,連重傷都算不上,她早就習慣了因為各種原因遭到欺辱打罵,她能接受奶奶的鞭子,自然能接受這點微不足道的小傷。 但眼淚對旁觀者有用。 她聽到男人嘆了口氣,戴著手套的寬厚手掌壓在她頭頂的發絲上,干燥的香煙味帶著模糊的咖啡香就像冬日的爐火,一瞬間溫暖了E顫抖的心臟。他在E的頭頂上摩擦了兩下,然后彎腰牽起她冰涼的小手,從校醫院到校長室的距離那么遠那么漫長,E跟著男人的步伐,卻一步也沒有踉蹌。 多奇怪啊。E想,我想問的問題居然一個都問不住來了。 她低著頭,光是抑制住眼眶里的淚珠就要費勁全身的力氣。她突然不想哭了,甚至想仰頭笑著換取男人一個“堅強”的夸獎。 她不斷地想著“父親”這個詞,不斷地想著被父親帶走的meimei。 直到男人停下了步伐。 “可以自己走進去嗎?”E揚起頭,和低頭詢問的男人對上視線,“拉開門,自己走進去?!?/br> 她看向緊閉的木門,走上前握住門把手,背對著男人點了點頭。 在推開門的一瞬間,她聽到了男人低沉的聲音。 他說:“記住,無論發生什么,都不要表現得太特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