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劇性死亡 第一部完結_第101章
于是我開始堅信,我的母親是為了追求幸福而離開了我。 她拋棄了我。 如果不是那天在實驗臺上經歷的噩夢,我將永遠只記得,她拋棄了我。 記憶這種東西總是帶有無法抹去的主觀色彩,遺忘是人們對自己的本能保護。就好像我現在枕著指導員的肩窩,手掌貼著他柔軟的背脊,只要不去刻意回想周五的遭遇,仿佛就可以永遠沉浸在當前的溫樂里。 我想著我應該勸說自己服從,那樣就不用承擔反抗的后果,我應該逼迫自己聽話,說不定一開始還能脫離校醫院里該死的試劑。 我知道自己應該試著往好的地方想。 可我做不到。 人的一生總會有無數件想要忘記的事,和無數個想要逃離的人。它們結合著曾經明媚絢爛的陽光組成所謂的過去,被漫長的歲月覆上層層灰塵。 它們永遠不會消失,埋藏在“似曾相識”的表象下蠢蠢欲動。它們狡猾地露出自己美好的尾翼,誘惑著你摸索探尋,而后墜入暗無天日的地獄。 悲傷與歡喜共存,我們卻無法將心神傾注在歡喜里。 痛苦總是更容易銘記。 清晨的柔陽匯入暖氣,漸次驅散了冬日的寒冷。指導員修長的手指梳理著我的頭發,溫熱的鼻息縈繞著我的耳廓,我能聽到他的心跳聲平緩而沉穩,就像某種命中注定的未來終將毫不留情地降臨。 我明白,我逃不掉的。 只要指導員還在,我就一定會被卷進這場漩渦里。 渾濁的睡意漫過眼瞼,模糊的意識里,我聽到指導員清潤的聲音。 他說:“你還記不記得昨天晚上,你夢見了什么?” …… 我記得。 …… 校醫院的診療室遠比我想象得要空曠,推開堪比監獄牢房的鐵門,映入眼簾的只有房間中央設施齊全的手術臺,和被拋棄在墻角的一副桌椅。 昨天傍晚我躺在手術臺上,偏頭就可以看到指導員低垂的腦袋。不茍言笑的陳醫生將我扣在冰冷的機械鉗里,頂著刺眼的燈光,為我戴上了一次性的開口器。 我仰著頭,像條被捉壓的惡犬,死死地盯著他別在上衣口袋里的工作牌。 ——“陳彥” 銀白色的牌子在手術燈的下搖搖晃晃,刺眼的強光麻痹了我殘存的意識。我無從思考指導員經歷了什么,也無法想象自己將經歷什么,我只能感覺到尖銳的針頭扎進我的皮膚,冰冷的液體灌進來,就像無數只軟體動物鉆進了我的血管。 聲音漸遠,我仿佛被捆綁著扔進了寂靜的深海。 除了耳鳴,我聽不見任何“聲音”。我無法辨別出自己是否在呼吸,無法意識到自己目前的處境,我甚至無法控制思維去活動,無法感受到任何足以被稱之為“人類”的情緒。 我就像被從rou體中抽出,塞進了一臺只有0和1的老舊機器里。 直到渾濁的意識里傳來球體撞擊地面的聲音。 “咚” “咚” “咚,咚,咚,咚?!?/br> 我看到一個殷紅的皮球滾過光潔的走廊,撞上了我漆黑的鞋尖。 …… “你夢見了什么?”指導員問。 “我夢見了我自己?!?/br> 我合上眼睛,輕聲回答。 …… 那是一條布滿陽光的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