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劇性死亡 第一部完結_第9章
道德是禁錮人性的最后一道枷鎖,而在這所學校里,它是最脆弱也最不值錢的東西。 如果這世界失去法律,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約束你的行為,沒有任何人可以懲罰你,你會變成什么樣子?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把鋼筆捅下去又拔出來的那個瞬間,血濺得根本不像虛擬游戲里的場景。 那個場景很真實,真實到如果此刻測試我的犯罪數值,那么我估計會面臨白塔的終身監禁,或者被捆上社會學心理教授的實驗臺。我會被這個社會拋棄,甚至不配接受安樂死,因為我變成了潛在的罪犯,因為這種人的存在就意味著可能誕生的罪惡。 ——新紀元基因判罪法成立后,人類習慣于被分門別列放進不同環境的箱庭里,仿佛這樣才能拯救自己。 ——他們管這樣的世界叫“Utopia”(烏托邦)。 我聽到前桌的同學發出一聲痛呼,才意識到自己在發呆的途中捅了他數十下。 鋼筆尖造成的傷害不至于鮮血淋漓,我的動作卻足以嚇得教室里的孩子們連連后退。我突然找到了自己這番行為的緣由,我之所以如此拼命地自救,大概是潛意識里早就意識到根本不會有人來救我。 如果我不嘗試著做些什么,我可能就再也逃不出去了。 我聽到那個聒噪的聲音再次出現在我的耳邊,它用尖細的嗓子質問著:“為什么是我呢?” 我怎么知道為什么。 我將銀色的筆尖從前桌同學的后背上拔出來又插進去,我拽著他的領子將他拖回來,掐著他的脖子將他摁在課桌上,那個聲音在我耳邊聲嘶力竭地喊著:“他是無辜的!” 我在想起斯坦尼斯耶說過的話,每一片雪花都覺得自己是無辜的。* 教室里亂作一團,有人失聲尖叫,有人瑟瑟發抖,然而沒有人上來阻止我。 沒有人反抗。 就好像比起被我傷害,“反抗”——不遵守規則,造成的結果更令他們恐懼。 這簡直太荒謬了。 我可以從他們驚恐的瞳孔中看到我的樣子,那副模樣就像個發狂的野獸。我不知道該因為“我是存在的”而高興,還是該因為“從前那個(良善的)我已經不在了”而難過。 我的大腦里一片空白,直到他(指導員)出現在教室門口。 他還是那副模樣,看上去溫軟可愛得好像一塊棉花糖,他的眼睛里永遠都含著我的身影,就像永遠不會拋棄我一樣。 我突然笑了。 那一瞬間我似乎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沒有想。我看著指導員喘著粗氣扒開人群走向我,他的眼睛里清楚的印著三分驚懼五分著急,還有一些難以察覺的慌亂和難過。 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卻清楚地明白自己想做什么。扭曲的宛若報復一般的快感鉆出心臟表層,我看著他的眼睛將鋼筆捅進了自己手背里,聽到那個尖細的聲音在耳邊呢喃著。 “看吧,都說了,讓你不要丟下我?!?/br> …… 印桐捏著日記紙的手抖了一下,發黃的紙張差點脫離他的手指掉在吧臺上。他條件反射地揉了揉手背,呼出一口氣,喝了口水,才勉強從共情心理中緩過來。 Christie抬頭瞟了他一眼,嘬了口杯子里的酒,伸著粉嫩的小舌頭順著杯邊舔掉了殘余的濁液。 “差不多該關了,”她垂著眸子陰陽怪氣地點評,“端網的審查條件還是不完善,像這種一不小心就心理變態的,基因上肯定有什么問題,生下來就該送進白塔里關起來?!?/br> 印桐看了她一眼,沒作聲,捏著日記接著往下讀。 …… 某種程度上,這可以算作第二個實驗。 那次砸碎玻璃之后我的指導員曾說過,我是“這么多年來學校唯一一個‘計劃之外’的轉校生”,那么這個“計劃之外”是不是我承受孤立的原因? “計劃”是什么?倘若我捅傷自己,會不會破壞所謂的計劃? 倘若我現在從樓頂上跳下去,會不會破壞所謂的計劃? 倘若我再捅(殺)傷(死)一個同學,會不會破壞所謂的計劃? 疼痛可以使人感受到真實,不過當全息游戲的擬真度達到70%以上,鋸胳膊鋸腿恐怕也無法成為判斷現實的依據。 我已經證明了自己和“同學們”處在同一個維度,那么接下來,我要怎么證明自己所處的世界是虛擬的還是現實的? 我跟著指導員走進校醫院,輕車熟路地找到急診室,而后將血淋淋的手放進治療儀的暖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