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冉派陶嬤嬤與沈嬤嬤兩人去西北角的浮山館，徐水館，詢問慰問一番。

    回來之后兩位嬤嬤向傅冉復命。

    “眾人都十分歡喜，感念皇后仁厚……”

    傅冉噗嗤一聲噴笑出來。陶嬤嬤一本正經地停下來等他。傅冉憋緊了臉，示意她說下去。

    “許昭儀，田昭容及眾位婕妤，美人都愿聽從皇后安排住處，并無妄想?！碧諎邒吲c沈嬤嬤兩人過去慰問一番，代表皇后體察下意，問問外遷的妃嬪自己想挑宮中哪里住。

    眾人表面上自然都是回答一切都交由兩儀宮皇后安排。

    “不過，私下交談時候，許昭儀說想搬去長林院一帶，另有蘇婕妤，陳婕妤兩名婕妤想搬去鶴莊附近?！碧諎邒叻A道。

    “嗯?！备等奖硎韭牭搅?。

    見皇后不置可否，興趣缺缺，陶嬤嬤就分析起來：“鶴莊靠近陛下喜歡的竹園，蘇婕妤和陳婕妤這爭寵的心，好幾年了還沒磋磨掉，真是了不起！許昭儀想去的長林院，靠近太后所居的長信宮，是供奉太妃的地方，里面多住清修之人，年輕妃嬪住到那里，幾乎就是自辭君恩，侍奉老人去了。許昭儀若是真心想去長林院，倒不失本分，但反過來也有可能是故意在皇后面前擺低姿態，博個賢名，出其不意反而引得陛下注意，這種人說不定更有手段?！?/br>
    傅冉微笑聽完她正過來反過去的分析，道：“有什么不好？就按她們喜歡的安排好了?！碧諎邒哒Z塞。

    傅冉又問：“有沒有人不愿搬離原地？”

    沈嬤嬤稟道：“有。說也奇怪，雖然眾人都說愿聽皇后安排，但看得出還是想換到舒適的新住處去的。只有住在浮山館西院中的四位美人，口徑十分一致，都說自己出身低微，能蒙天恩茍存于后宮已是萬幸，只求留在原地?！?/br>
    陶嬤嬤補充道：“老奴看來，那四人確實是單薄面相，十分可憐的樣子，也算是有自知之明?！鄙驄邒呶⑽Ⅻc頭。

    立于傅冉身邊的蘇棉卻眼皮一跳，他算是悟出點什么了。傅冉沒有評論，只道：“我知道了?！鞭D頭詢問宮人：“我要膳房準備的東西做好了嗎？”宮人答道：“已經備好?！?/br>
    傅冉滿意地點點頭，向蘇棉道：“你往自在殿走一趟，問問蘇檀，陛下今晚能不能過來?！?/br>
    蘇棉戰戰兢兢應了是，就往自在殿去了。晚間天章果然來了。

    傅冉讓人端出了一只白瓷魚紋盤，盤中疊著瓦楞形的糕點。一端出來，天章就覺得清香撲鼻，里面還帶著一絲甜味。

    傅冉十分得意，解釋道：“這是用糯米，茯苓和淮山藥做成的糕，其中加了一兩蓮子，五分藕粉引味，再用野蜂蜜調和，上籠蒸時燒的是五十年櫟木，用的是今冬雪水?！?/br>
    聽到皇后這樣挖空心思地準備出的素食，天章心中十分受用——看來傅冉還是會討好自己，并不是真缺心眼。

    驗食的小太監嘗過之后，就要奉給天章，傅冉忽然問：“陛下想吃？”

    “并不是想吃不想吃……只是皇后為我準備的，不好拂皇后的面子?！?/br>
    傅冉笑道：“那陛下誤會了，這并不是為陛下準備的?！?/br>
    天章悻悻。

    傅冉命宮人將糕點裝在一只十分結實的大肚雙耳瓦罐里，道：“陛下，這是誘餌。之前對陛下說的好玩東西，今天已經準備齊全，請陛下一起去觀賞?！碧煺乱脖凰f得有幾分好奇：“難道是個活物？”

    傅冉已經迫不及待躍躍欲試了，備好東西就出了兩儀宮。帝后兩人簡裝出行，同乘一輦，傅冉懷里抱著裝好的糕點，吩咐道：“不要聲張，悄悄直往浮山館去?！?/br>
    浮山館此時靜悄悄的，只有幾個小宮女看門。這天正好是住在徐水館的陳婕妤生辰，白天時候傅冉已經命陶嬤嬤她們賞了五十兩銀子，又賜了兩壇好酒，讓她們晚上辦個壽宴樂一樂。正好這一批都要晉位，確實值得慶賀，所以所有人這一晚都去了徐水館那邊做壽去了。

    幾個看門的小宮女都是不頂事的，見到輦駕過來，都嚇得不知所措，立刻就有侍衛將他們架到一邊，開了院門。天章與傅冉從輦上下來，傅冉便囑咐跟隨的太監侍衛安靜行動。

    侍衛站定，蘇檀幾個太監點上燈，傅冉與天章進入院內。只見浮山館久未護養，院中藤蔓枯寂，角落里幾株老梅半開不開，扶欄斑駁，再往室內，桌幾單調，布置陳舊，在昏暗的燈光下，天章心中忽地一跳。當年他與傅娉婷被囚禁的地方，房間里聞起來也是這般蕭條凄清的味道。

    他不禁看向傅冉。傅冉正好也看過來，兩人目光撞到一處，天章只覺那雙眸子里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過，他抓也抓不住，只覺得揪心。

    “你……”天章話還沒出口，傅冉已經轉過頭去，將一直抱著的罐子直接放在地上：“等一等就能看見了?！?/br>
    天章心中一陣堵，便任他默默安排。

    傅冉放好餌食，又撒些餌食的細屑在地下和墻角。最后在天章與自己所坐的榻前燃了一爐香，那香直線一般向上而去。布置好之后，傅冉命太監滅了燈火，自與天章坐在榻上等待。

    等了約莫一刻的樣子，只聽見窗外呼呼的風聲，室內空蕩蕩的，燒了火盆也不暖和，天章雖然握著手爐，披著狐裘，還是能感覺到風從窗縫里都鉆進來了，他倍覺無聊，看看身邊的傅冉，卻是閉著眼，叉著手，一副屏息凝神等待的專注模樣。

    天章就伸過手去，握住傅冉的手，果然如他想象中的那樣，傅冉的手冷冰冰的。

    傅冉豁然開眼，看看天章正一副含情脈脈的樣子，頓覺好笑，湊到天章耳邊低聲說：“陛下，我可不是娉婷?！?/br>
    天章看向他，認真道：“我知道?！?/br>
    傅冉無話可說，兩人正互相瞪著時候，忽然聽到墻邊有些細碎聲響。傅冉忙抽了手：“來了?！?/br>
    屋中一片黑，天章看不清楚具體情形，只覺墻邊那一塊有什么東西正在一動一動拱出來，看得他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更緊張的是幾個侍衛，手都已經按在了刀上。

    傅冉卻十分高興，小聲道：“別怕別怕，它不傷人?！?/br>
    天章也壓低了聲音問：“老鼠？”

    “老鼠可怕它……”傅冉話音剛落，就見那東西已經躥到了裝餌食的罐子前。天章這才看清楚，他一見之下，只覺頭皮一炸，差點驚呼出聲。

    那是一條約十寸長的蛇，卻生著人面，是一條人面蛇身的怪物。

    第15章

    那條蛇長約人一臂長，黑暗中看不清顏色花紋，昂起頭時候卻分明是一張怪異的人臉。額頭極窄短，沒有眉毛，眼睛卻生得圓如杏核，細長的唇瓣半張，里面還嘶嘶吐著信子。

    這半蛇半人的怪物緩緩循著糕點細屑游過去，在裝糕點的大瓦罐周圍盤旋兩圈，試著將頭探進去，順利將頭伸進罐子之后，它整個身體也漸漸鉆了進去。

    不過這瓦罐卻是裝了機關的，鉆進去容易，出來就會被卡住。一看小蛇已經鉆了進去，傅冉立刻對蘇棉打了個手勢，蘇棉拿著早已準備好的銅網與兩個小太監小心上前，飛速拿銅網罩住罐口，又拿銅絲將銅網蓋與罐子雙耳一起纏得結結實實。

    看到已經處理好，傅冉才讓人點起燈。屋內燈光一亮，傅冉就看向天章，天章正如他所想的那樣，臉上顏色難看至極。

    不過卻沒發作，只是冷著臉瞪著瓦罐不說話，傅冉略感無趣。

    “陛下，”傅冉的聲音突然溫柔恭敬，“現在該怎么辦，請陛下示下?！?/br>
    傅冉明晃晃的譏諷讓天章覺得自己牙齒都要抖起來了，但他還是克制住了：“這東西由皇后帶去兩儀宮，不要讓朕再看見！這屋里的四個美人先看押起來……”

    他說到這里，那蛇怪在瓦罐中忽然亂撞起來，只聽到罐子里一陣砰砰亂響。

    傅冉笑瞇瞇道：“果然是靈物，能聽懂陛下的話?！?/br>
    天章看清楚那條蛇怪的時候，就知道它是什么東西了，心中強忍不快，沒有搭理傅冉，繼續向蘇檀吩咐：“另召崇玄司祥瑞科的李欽臣?！碧K檀應諾。

    當下人人目不斜視，口不多言，迅速行動起來。四個太監手腳麻利收拾好，將瓦罐先抬走了。另有兩名侍衛與幾個太監留在原處，等著四個美人回來就看押起來。

    天章與傅冉又一同回了兩儀宮。

    回去的路上，傅冉滿面笑容，捉到蛇怪的過程比他想的還順利。

    “其實我還有點怕它不來，看來今天運氣不錯！一布餌就引出來了……”

    “你！”天章突然打斷了他。

    傅冉看向他，越發覺得他怒氣沖沖的樣子有趣。

    天章冷硬著聲音問：“你怎么知道那東西在浮山館的？”

    “寶屏告訴我的?！?/br>
    “怎么告訴的？”

    “就是……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天章瞪著傅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