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厚黑日常[清]_分節閱讀_583
他看見的沈恙,幾乎沒有過真正的“善”,而他所見過那些屬于沈恙的、最純粹的善,全都在顧三的身上了。 可那個女人,她是不稀罕的。 沈恙奉若珍寶的東西,在她眼底一錢不值。 因為她有。 顧三不缺一個沈恙,更不缺他所有所有的愛,他所有所有掏出來捧在手里的心意,而沈恙最珍貴的只有這些。 這也是他最可悲的地方。 一個滿門被抄斬的人,一個清明時節都無處祭掃的人,一個過年時候枯坐一宿的人,一個…… 孤獨的沈恙。 他用打算盤的手算計過無數無數人,興許也以為能算計得顧三那一顆心,偏生只把人越推越遠。 說沈恙愛人,不如說他可悲得連“喜歡”兩個字都不知怎么寫。 平心而論,鐘恒厭惡顧三。 可若是捫著心口,鐘恒也不得不說,天底下除了她,也沒那個女人配讓沈恙肝腸熬煎、心心想念。 貌美是其一,心黑是其二,聰慧是其三,得不到是其四。 一開始是貌美,后來是心黑聰慧,最后才是得不到。 于是陷入一個死循環。 越是得不到,越是想要,越是想要,便越是靠近,越是靠近,便越是難以自拔。 沈恙的自我折磨,一直被鐘恒看在眼底。 有時候,鐘恒也在想,自己是不是也遇到那樣一個讓自己愛得死心塌地的女人。 結果,沈恙坐在桌子后面,只把厚厚的賬本扔到他臉上:“你老了,再喜歡也淡了?!?/br> 于是鐘恒說:“沈爺若是遲遇著張二夫人五年十年,怕也沒如今這樣痛苦了?!?/br> 沈恙不語,過半晌才道:“我何時痛苦?” 無時無刻不痛苦。 這是鐘恒在心里回答的,可他沒敢說。 沈恙就是這樣一個可憐人罷了。 可憐人? 不。 可憐蟲。 那一天清查賬目到很晚,鐘恒都要忘了自己問過什么。 而沈恙,看著要燒盡的蠟燭,接了滿手的燭淚,在昏暗搖曳的光線里,背對著他,卻忽然低聲道:“即便再遲二十年……” 然后,燈便被他推開的窗里透進來的風給吹滅了。 鐘恒離開的時候,只看見屋里漆黑的一片,里面照舊只有沈恙一個人。 窗外風冷冷的,冰冰的,隱約看得見一縷青煙飄上去,又很快隱沒。 至今,鐘恒都不知道沈恙的后半句是什么。 也許是“即便再遲二十年,如今我已經遇到她”,也許是“即便再遲二十年,爺還是會喜歡上她”。 到底是哪一種,鐘恒想想,都不是什么好話。 所以他從來不在沈恙的面前問。 一個是既定的悲劇,一個是終究會發生的悲劇。 并無區別。 聽說張二夫人與沈爺的初見極有意思,在沈爺異常狼狽的一日,出現了個異常驚艷的美人。 當時羅玄聞背叛,沈爺正在拔除自己身邊一顆顆危險的棋子,偏生遇到個張廷玉來插上一腳。 那會兒,他們還是友非敵。 于是,沈恙喜歡上了顧三口脂紅,海棠翠,羊脂白,聽她軟語淡淡,笑意溶溶…… 沈爺的女人太多,張廷玉只有那一個,可沈爺千方百計就覺得自己缺了那一個,想要把顧三這一顆石頭摳到自己身邊來鑲嵌著。 于是,他作弄顧三,也被顧三作弄。 有時見他徘徊在葵夏園的錦鯉池邊,或是在臨水的聽戲樓里,或是在湖面水榭之中…… 這樣,便醉生夢死起來。 還記得當初那個什么蘇□□,因著當時沈爺還不曾知道張二夫人名姓,問也問不出,只從蘇□□算盤上起舞時候知道點端倪。 當時蘇□□被沈爺罰了,回去就好好寵愛了起來。 陸姨娘因為解了張二夫人留下來的那一題,也得了沈恙的喜歡。 可她們興許不知道,這些的“喜歡”,在沈恙看來不值錢,他只偏愛著顧三,憐著與她有關的一切。 喜歡人,也是一種病。 沈恙的病,越來越嚴重。 他甚至,在顧三落水的時候,動了與漕幫的第二個人情。 鐘恒斷斷沒想到這樣千金買不到的關系,竟然全用到一個女人的身上。 沈爺糊涂。 可他知道沈恙其實不糊涂,因為他病著。 病著便可以發脾氣,愛做什么做什么。 在他病入膏肓的時候,甚至愿意傾了萬貫家財,甘心身陷囹圄,只為求一個圓滿的了斷。 作為旁觀者,鐘恒覺得自己不該想這樣多。 就像是他如今昏花的老眼前面,低飛的蜻蜓。 要下雨了。 交覆的枝葉上落下點點天光,鐘恒滿身的平和。 他忽然想起李衛跪在沈園外面的時候,興許沈爺也是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天吧? 那個時候的沈恙,是不是想過有朝一日,會是他一手栽培出來的李衛,一紙公文送他上黃泉呢? “鐘先生,又是中秋佳節了,公子請您過去吃蟹黃呢?!?/br> 前面小廝腿腳很快,一徑到了鐘恒的面前,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