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厚黑日常[清]_分節閱讀_574
也只有顧懷袖,曾對他圍殺一局感到過懷疑,而從那以后,張廷玉就很少下了。 胤禛勃然大怒,只將手邊的棋盒一摔:“張大人吃了雄心豹子膽了!” 張廷玉捻著那一枚棋子,輕輕放在了自己右手邊棋盤的邊角上,白子青玉棋盤,煞是好看。 他起身,站到一旁去,看著胤禛:“微臣忠心耿耿,對皇上絕無二心?!?/br> “張廷玉!” 胤禛怒極攻心,卻感覺心口猛地一陣抽痛,只那一剎,便像是觸發了什么,身子往前一傾,便嘔了半口血出來,落在棋盤上,觸目驚心! 目光落到茶盞上,胤禛腦海之中電光火石地閃過什么,末了竟然大笑起來:“好,好,好!故技重施,朕這是天理報應了不成?何人給了你膽量,竟然敢毒害天子!” 張廷玉并沒有絲毫的驚亂,這里甚至也沒有人敢進來,外頭蘇培盛跟高無庸,已經在他們開始下棋的時候便被人給制住,沖也沖不進來。 他穿著一品文官補服,從容鎮定,然而眼前是四十二年張廷瓚之死帶給張家的災難與血腥! 張英臨死前的話,他的眼神,他當年的疲憊和倦意…… 君子中庸,十年不晚。 語出則擲地有聲,張廷玉看上去大義凜然:“是非公道在天看。萬歲爺為龍椅算計家兄,不錯,為君之道;微臣為家兄復仇毒殺天子,亦不錯——孝悌之道而已?!?/br> “圣人言:天地君親師。 圣人又言:以孝為先治天下。微臣乃是血rou之軀,長兄如父,恩重如山,忠孝不能兩全,況皇上您這樣的君,以何使臣效忠?” 他說來,頭頭是道。 然而落在胤禛耳中,不啻于歪理邪說悖逆之言! “蘇培盛!高無庸!”胤禛喊了一聲,然而沒有人進來。他想起了自己的父皇,當年也是在暢春園,也是幾乎一樣的場景,群臣環飼,卻沒有人能成為他的依靠…… 而他,一個皇帝,當到如今,身邊竟然已經沒有一個人。 孤家寡人。 興許是心口的絞痛,讓胤禛臉色煞白,他陰狠地看著站在前面不遠處的張廷玉,叱問道:“ 可是弘歷有謀反篡位之心!” 天理循環,因果報應而已。 張廷玉沒有說話,他若沒有個依仗,自然不敢動手。 前幾日胤禛將四皇子弘歷封為了寶親王,又賜了雍和宮下去,任是誰都知道誰是未來的皇帝了。 而促使張廷玉提早進行這一計劃的,乃是胤禛的第二道遺詔。 他長身而立,從容鎮定,道:“萬歲爺請放心,您是病故,四皇子繼位順理成章,便像是您當年繼位一樣順理成章,而微臣——還是功臣?!?/br> “亂臣賊子!爾亂臣賊子,亦敢妄稱功臣!” 胤禛萬萬沒想到張廷玉竟然有如此的膽量,終歸是他看錯了人,也太過自負! 又是一口血涌上來,他身形搖搖欲墜,卻竭力用手掌扣緊了棋桌一角,手背上青筋爆出,指甲幾近斷裂,如同一頭被侵犯了領地的猛獸,將擇人而噬! 天子一怒,何等威勢驚人? 可現在,胤禛身邊沒有任何人。 困獸猶斗,不過如此。 這場景,看上去異常地凄涼。 而圓明園外面到底是什么場景,張廷玉心里有底。 外面沒有任何的聲音,而刀光劍影卻在無聲之中。 張廷玉喟然長嘆:“先皇去了,您有什么冤屈,盡管向著先皇去訴,順便可以懺悔一下萬歲爺您滿手的血腥,被您逼死過的功臣和犧牲掉的所有棋子……您與微臣,并無不同,唯有成敗論英雄罷了?!?/br> 都不是好人,而成敗決定一切。 成王敗寇。 “您是九五之尊,是天子,可九五并非極數……九五之上,有上陽爻卦,曰:亢龍,有悔?!?/br> 九五乃是至尊之數,可《周易》卦象尚有“上陽”一說,乃是盛極而衰之“盛”,有不吉之兆,所以九五最為祥瑞。 然而—— 九五非至尊! 胤禛已然說不出話來,手心里捏著的一串佛珠幾乎要崩裂開來,為著張廷玉狼子野心! 此等三姓之臣,先皇之死與他不無關系,如今加上一個他自己,即便是弘歷再沒有心機,也斷無可能讓此人入功臣之列! 做夢! 可張廷玉嘲諷一笑,輕聲道:“您也該駕崩了,這日斜西山的時辰,正好?!?/br> “至于臣……皇上您不必多慮,有您放入正大光明匾額之后的詔書,臣是忠是jian,是賢是愚,皆不重要了。微臣百年之后,將沐皇上圣恩,永享大清太廟萬萬人香火,名垂青史!臣張廷玉,叩謝皇上圣恩,武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言罷,堪稱恭謹地一掀衣袍下跪,磕頭謝恩! 在胤禛聽來,這是何其大的諷刺? 他腦海之中電光火石地閃過什么,卻是那一雪夜,他高高在上坐在亭中,看著顧懷袖低眉順眼跪在冰冷地上的場景。 前面珠簾微微晃動了一下,一角雪青色裙擺閃過,胤禛瞧見了,因著中毒心痛如絞,臉色已然灰敗,然而眼底卻迸射出滔天殺意。 他抄起手邊的青瓷茶盞便朝著珠簾外砸去! “噼啪”地一聲響,茶水伴著茶盞碎片濺了一地。 他死死盯著那一處,聲音冰寒肅殺:“朕當真養了個會咬人的好奴才!” 大結局(下)日落紫禁城 她是四爺養的奴才,是他一條忠心耿耿的狗。 顧懷袖清楚,也知道…… 會咬人的狗不叫。 而她顧懷袖除了說真話之外,別的話的確很少說了。 方才知道消息,從外面過來,顧懷袖就有那樣的預感,看著日頭西沉,便覺得天將夜。 在半路上,顧懷袖遇見了寶親王弘歷,他很恭敬地給顧懷袖問好,而顧懷袖那一瞬間便明白他臉上的笑容是什么意思了。 實則,張廷玉很早就在籌劃,而一切以她得知第二封詔書的內容為起點,像是忽然落下的一點火星,明滅之間已然引爆這一切。 于是,火焰紛飛,刀光劍影,悉數從眼前劃過。 而她則踽踽獨行,來到了靜香書館前面。 臺階下面侍衛們壓著手腳都沾滿了血的蘇培盛,高無庸也被扭住了手,嘴里塞著布。 在看見顧懷袖的一剎那,蘇培盛眼底閃過幾分帶著希冀的光,像是一下又有了力氣,死命掙扎起來,他想要爬到顧懷袖的身邊來,而顧懷袖不曾說話,也不曾朝著他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