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厚黑日常[清]_分節閱讀_554
其實,她也說不出,到了四千,自己為什么想要見見顧懷袖,而不是見見她二哥。 也許是等她死了,年羹堯很快也要過來…… 年沉魚看著鏡中自己原本憔悴的臉,在精致的妝容之下慢慢變得光鮮華貴,卻道:“女人都喜歡這樣的妝容……因為男人喜歡,可上了妝的女人……還是她們自己么……” 奇奇怪怪的問題,在人死之前,總是能冒出來。 年沉魚也不例外,她只是忽然生出這樣的感慨來罷了。 透過這一面妝鏡,年沉魚能看見站在自己身后的顧懷袖,高門大戶的女人,老得一般比尋常人慢,約莫因為保養得好,可顧懷袖老得最慢,到如今雖看得見歲月風霜痕跡,可只看見那一雙眼睛,年沉魚便能想起當初頭一回見到顧懷袖時候的場景。 回憶如水,流不盡的卻是歲月。 年沉魚想要哭,她知道外面站著自己的夫君,也知道她丈夫的屠刀將落向年家一門,可無力回天。 “我只是想見見您,您看我是不是比當年更美了?” “美了好多,天底下無人可比?!?/br> 顧懷袖淡淡地應了一句,卻有些感覺有些窒息。 今兒這事兒,委實與她沒關系,可不知怎么有進來了。 顧懷袖想走,可也走不動。 她只靜靜看著年沉魚,年沉魚梳妝好了,便坐在那里沉默了許久,妝臺上放著一杯酒,酒杯是白玉制的,看上去通透極了。 年沉魚道:“若有下輩子,沉魚只盼著,當個東施便好。鏡子里這一張臉,不是我……夫人,她不是我……” “……” 無言以對。 顧懷袖心里壓抑著。 她生性涼薄,對人對事都寡淡得厲害,除非是相熟之人,不然誰不罵她一句“蛇蝎心腸”? 不,該說越是相熟之人,越是要說一句“蛇蝎心腸”。 如今,她萬不該對年沉魚動惻隱之心。 年沉魚就在妝鏡里望著她,不曾回頭:“我最怕見著的人,便是您了……從小時候便開始跟著您走,我原以為能走到您這里的……可您走得太快,也不等等沉魚……夫人,我從鏡子里看見的,怎么還是你?” 不像是她自個兒,一照鏡子便認不出人了。 一樣的妝容,鏡子前面的是年沉魚與顧懷袖,可鏡子里只有一個顧懷袖,另一個…… 她不認得。 “鏡子里有妖怪?!?/br> 年沉魚說了一句,又低低笑起來,朝著外頭望了一眼,道:“夫人,鏡子里有妖怪,我好怕……” 四處安安靜靜,顧懷袖能聽見屋檐上冰凌子和積雪化了,融了的水掉下來,滴滴答答…… 她微微一笑,只點了點頭,道:“好?!?/br> 年沉魚伸手去端酒,然后一口飲盡。 然后,她異常乖順又安靜地坐到了榻上,道:“我累了,該睡了?!?/br> 眼睛已經閉上,可年沉魚又忽然睜開,對顧懷袖說了一句話。 “夫人,沉魚終是無法成為您?!?/br> 說完,她又朝著顧懷袖彎唇,重新閉上眼,這一回是真的累了。 美人睡了,永遠不再醒。 顧懷袖也不知自己沉默了多久,怔神了多久,探手去摸的時候,年沉魚身上已是溫溫。 “端水,拿帕子來……” 她恍惚聽見自己的聲音,而后便將年沉魚臉上才上了沒多久的妝給卸下去,臉色蒼白,慘淡,唇邊掛著笑,仿佛一瞬間就變成了當年那個見了她就“哇”地一聲哭出來的小姑娘…… 耳邊都是聲音,也不知道是誰在哭。 顧懷袖呢喃一句:“妖怪沒了?!?/br> 呼吸之間的空氣,都是冰冷的。 她抿唇,穩著自己,一步步走出了門,臺階上胤禛還站著,茶已經冷了。 顧懷袖像是忘記了還有胤禛這么個人,便朝著翊坤宮宮門而去。 蘇培盛見了嚇了一跳,還以為她被什么魘住了,連忙追上去,可出了宮門,蘇培盛見了顧懷袖,更嚇地厲害。 眼底下濕濕的,顧懷袖抬手按了一下自己心口,睜大了眼睛,一面走,一面道:“閉上你的嘴,什么也別說?!?/br> 于是,蘇培盛一句話也不說了,也知道顧懷袖素日來是個心氣高的,未必愿意旁人見著她哭。 一直送顧懷袖出了宮門,蘇培盛才回轉來。 胤禛還站在上頭,把茶往地上潑,隨口問道:“那刁民莫不是哭了?” “……沒呢,就是有些恍惚?!?/br> 蘇培盛埋下頭回了一句。 那一剎,胤禛瞧著蘇培盛那一張臉,勾唇一笑:“倒也是,素性涼薄沒心肝……” 第二五一章 押錯寶 敦肅皇貴妃年氏,在一個雪后晴日里走了,闔宮哀慟。 聞說雍正爺因著年貴妃之歿,遷怒了不少人,因為治喪之事沒令皇上滿意,原禮部尚書連降三級,轉瞬竟然成了個侍郎,讓人無比唏噓。 可在顧懷袖這里,過了那一天,似乎什么都好了,人死了就死了,后面跟著要死的還多。 每進宮一次,顧懷袖就壓抑一回。 那是一個很可怕的地方…… 皇宮的頂上,盤旋著一個妖怪,它在年沉魚的鏡子里,也在所有人的影子里,在皇帝的寶座之下,在九五之尊的頭頂上…… 人越老,日子過得越快。 年沉魚一走,年羹堯也很快跟上。 雍正著令原屬議政王大臣們朝議,根據最近一年來收到的彈劾年羹堯諸多罪孽的折子,竟然給年羹堯列出了九十二條大罪,其中有大逆罪有五,欺罔罪為九,僭越罪十六,狂悖罪十三,專擅罪有六,忌刻罪亦六,殘忍罪則四,貪婪罪達十八,侵蝕罪再添十五。 這九十二條大罪,光是可處年羹堯以極刑的便多有三十余。 一個個字,像是一把把催命的刀,已然放到了年羹堯的脖子口。 可這一次,功勛卓著又驍勇善戰的年羹堯,再也沒有逃脫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