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厚黑日常[清]_分節閱讀_170
“即便你不出那一條計策,事情也遲早會壓不住的,現在是茶商們主動壓價,再過得一陣指不定就是不得不壓,結果都一樣,不過早遲罷了?!?/br> 話不過是安慰,張廷玉能出此主意,自然想過如今會發生的一切,如今看了,卻也只走自己的路。 山道還長,越過了幾道彎,瞧見鋪在山間的龍眠水,便知道祖宅已經近了。 整個江南幾乎所有的茶農,都被今年茶商給出的茶價給嚇住了。 各地茶農都鬧了起來,可是各地茶商就是不松口,咬定說要交過河錢,不往這邊壓著價,販茶根本無利可圖。 西湖杭州更是民怨沸騰,不把今年采下來的新茶給賣出去,放在家里就不值錢了。 年年收茶都沒出過事,偏生今年出了這么多的幺蛾子。 有人咬著牙,賣出去一批低價的新茶,又經由水道一路往北走,從南到北,茶價一路走高。 原本三錢一斤的茶葉到了京城,竟然直接賣出了二兩銀子的高價,驚嚇壞了京城無數飲茶人家。 茶價的變動,順勢波及到米布等物,沿著大運河兩岸,沒過幾天就亂了套。 桐城距離大運河有一段距離,也不在長江邊上,所以受到波及的時間很晚,以至于現在張廷玉才聽說茶商來收茶的事情。 本來事情已經這樣嚴重,茶商們好歹該壓一壓事情,哪里知道各地的茶商不但不給茶農們漲價,還要繼續壓價,說是南北運輸的過河錢又漲了。 茶,本是小事,一天不喝茶不會死,頂多關系到茶農茶商的生死。 可是米就不一樣了,沈鐵算盤能量極大,一旦被廖逢源這邊說服,立刻就去聯系了米行布莊等等行當的領頭人。沿河各地商賈久為過河錢所苦,尤其這年變本加厲,忍無可忍,無需再忍,索性豁出去了要跟漕河這邊鬧到底。 有一個沈恙出來牽頭,雖然只是茶行布行這邊的人,可名聲在外,人人跟著一起鬧。 管你是大商小商,這會兒全在折騰。 下面的茶農鬧,絲農鬧,就是正正經經種地的農民也要鬧! 更甭說中間的商賈,連聲地起來跟官府抬杠。 張廷玉祭掃了回去還沒兩天,外頭消息就已經炸了鍋。 江寧府那邊已經出了亂子,也不知是哪里來的一伙人忽然砸了米鋪,又砸了布莊,差點打死了幾個茶商,最后甚至圍了漕河兩道的衙門,官兵見聲勢浩大不敢阻攔,連衙門都被砸爛了半扇。 任內出了這樣打的亂子,知府原是想壓,可怎么也壓不住,也不知是誰忽然將這件事給捅了上去,事情一下就變大發了。 京城暢春園這邊,還是安安靜靜的一片。 今日進去之前,張廷瓚特找張英耳語了一番,張英一聽,真是個萬萬沒想到。 他給張廷瓚打了個手勢,叫張廷瓚先退下,這才往前面緊走兩步,追上了前面的李光地。 這倆漢臣,雖然經常政見不和,可都是為國為民,有共同語言啊。 張英上去就跟李光地說了這事兒,李光地眉頭一皺:“果真有此事?” “千真萬確?!睆堄烂C得很,這件事他早收到過消息,原是一直在想事情遲早要發生,也萬萬沒想到今年立刻就鬧起來了,這也巧合得太古怪了。 但是這件事相當嚴重,也懷疑不起來。 二人說了事情,立刻往清溪書屋走。 今日皇上還在這里聽政,召集眾臣進去問話呢。 索額圖、納蘭明珠這些重臣已經先到了,張英李光地上來便自動地站到自己的位置上。 康熙爺剛剛批了一道折子,看見人都來了,便道:“今日政事不忙,天下各地無事,一會子咱們君臣同樂,吃茶去?!?/br> 張英與李光地對望了一眼,沒出聲兒。 康熙爺自己起身,將折子扔下,叫身邊三德子帶著,一起往觀瀾榭去,又叫宮女們擺了茶上來。 眾人謝了皇帝隆恩,而后落座。 張英捧著一碗茶,李光地也捧著一碗茶,對面的索額圖還是捧著一碗茶。 李光地給張英使了個顏色,張英假裝沒看到,李光地這一回急了,這老小子閑不住,又輕輕地咳嗽了一聲,想問問張英啥時候說這事兒。 張英那個老神在在,根本不搭理李光地。 這一回,被坑的人成了李光地。 康熙眼珠一轉,便已經瞧見了李光地:“李光地啊……” 李光地脖子里激靈靈地冒出冷汗,一下想起當初自己頻頻看西洋鐘被抓時候的場面,忙將茶碗一放,起身回話:“微臣在?!?/br> “今兒一直看張英干什么呢?你倆有什么小話,瞞著朕?”康熙笑了一聲。 張英也連忙起身,道一聲:“微臣不敢?!?/br> 現在已經是絕佳的機會了,李光地也不是完全拎不清的,他只故意吞吞吐吐道:“萬歲爺您不知,我來的時候還跟張大人說今兒一定要討碗茶來喝,或者讓萬歲爺您賞幾兩茶葉回去……” “還敢跟朕討東西?” 康熙詫異了,“合著你倆大臣整日里不務正業,剛才是琢磨著怎么跟朕要茶葉?” 張英道:“萬歲爺,話也不能這么說啊。微臣等家中無茶待客,已然捉襟見肘,寒酸極了?!?/br> 幾個滿臣都沒聽明白這話的意思,就是太子一黨的索額圖,也根本沒在意,只譏諷道:“漢臣就是漢臣,一副窮酸模樣。咱萬歲爺給了你們俸祿,你們還上趕著要這要那,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李光地不高興了,雙手往身前一交,陰陽怪氣道:“索大人是不擔心自家沒茶喝的,豈知我與張大人的苦?外頭茶價都翻了天了,我一個月的俸祿都未必買得起十斤新茶,唉……命苦喲……” 康熙前面聽著還樂呵呵地,現在立刻就回過味兒來了。 他臉上表情一下陰了下來,掃了一眼索額圖,又看了看站在那里的張英跟李光地。 這下坐在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事情要壞了。 有的事情,不說的時候沒事兒,一說就出大事。 方才在清溪書屋,皇帝還高高興興地說現在“天下無事”,結果一轉臉李光地跟張英說他們這兩個大員都喝不起茶了,哭窮哭到皇帝跟前兒來,也是本事。 就這還敢說天下無事? 下面官員一向喜歡鼓吹天下太平,這下牛皮吹過頭,捅出大簍子了。 整個京城打南邊來的東西,都貴得離譜,鬧得沸反盈天。 索額圖原還想著這件事跟自己沒關系,議事出去竟然遇見東路過來的太子。 皇帝住在暢春園,太子也跟著過來了,索額圖是太子生母孝誠仁皇后的叔父索額圖本人一直是太子在朝中的后盾。如今太子聽聞康熙身邊的太監過來說偷聽到的話,差點嚇得丟了魂。 他來就在索額圖跟前兒停住了:“索大人,這可怎么辦???” 索額圖一頭霧水:“什么怎么辦?” 胤礽著了急,將索額圖拉到一邊來耳語一番,索額圖瞪大了眼睛:“糊涂!太子你糊涂??!” 胤礽道:“我哪里想到會出這樣的岔子?更不知道下面竟然竟然敢這么狠,原來那個王新命沒能保住河道總督的位置,新頂上來的這個靳輔不是咱們的人,就是個犟脾氣。我原是攛掇著下面的人整他,想要把這些事情嫁禍到他身上,等下面過路的商旅鬧起來,靳輔肯定保不住他頂戴花翎。我哪里想到,這些利欲熏心的商賈竟然會把事情搞得這么大?” 原本是想要誣陷靳輔,這個人是個刺頭,不聽使喚,也不結黨營私,所以太子很厭惡他。 江南又是個油水豐厚的地兒,這里怎么可以沒有太子自己的人手? 所以靳輔成了太子的眼中釘rou中刺,非要把他給拔起來,才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