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的六一兒童節_第104章
謝家華沉默地看著酒杯。他終于拿起了它。 “你有沒有想過,當年唐嘉奇所調查的可能并不是廉署的案子,而是你們重案組的案子?所以他當年才會那么頻繁地跟你接觸?” 謝家華手中的杯子一頓。緩慢地咽下了含在嘴里的那一大口酒,他放下杯子看向了陸光明。 “唐嘉奇當年可能在查一樁命案,而且可能是你經手過的命案。他是不是曾經旁敲側擊地向你詢問過某一樁案件的內情?” “……” 謝家華面色冷然地看著酒杯,并沒有答話。但酒精已經在他的胃里劇烈地燒灼了起來。 …… 雨停了。深夜已至。演奏的樂手早已退場,酒吧音響里放著淡淡的輕音樂。三三兩兩的客人們都迷醉在夜色里,輕言細語地交談,旁若無人地摟抱。 謝家華獨自坐在吧臺前,面前擺放著幾支空瓶,幾只空酒杯。他低垂著頭,以手扶額,靠在吧臺上,像是沉思,又像是睡著。 調酒師親自送了一杯他點的雞尾酒過來,碰了碰他的手臂,“喂?還好嗎?” “沒事?!敝x家華抬頭道,看起來神智仍是清醒。 “你的朋友呢?” “出去接電話了。不是我朋友?!敝x家華道,他已有醉意。 “我剛才看你就有點眼熟。你……是不是Ward?那位重案組的小阿Sir?” 謝家華皺眉端詳他,也認出這位調酒師?!拔沂??!?/br> 調酒師驚喜地笑了一聲,“呵!真是你!你多少年沒來啦?七八年了吧?” “九年?!?/br> 調酒師想起什么,抬手在吧臺上方翻找,“我們這兒還有你跟Jacky當年的照片呢……咦?!哪兒去了,前段時間還看見過?!?/br> 謝家華心跳如鼓,擺了擺手,示意調酒師不用找了,并且摸出錢包,又點了一杯烈酒。 他自踏入這間酒吧,心緒就開始起伏。陸光明的一席話,更是像點燃了一桶塵封多年的汽油,在他心里燒灼出熊熊大火。 這間酒吧是他當年跟唐嘉奇久別重逢的地方。他倆是小學同學,曾在同一街區長大,關系密切,后來隨著他父親官運亨通,不斷升遷,中學時他便搬了家,二人漸漸斷了聯系。他當年是一個叛逆乖張的紈绔子弟,與父親有許多隔閡,更不想繼承父業做警察,而想去國外學藝術,但卻在父親的強迫下就讀了警察學院,畢業后被分配到了重案組。在酒吧重逢童年好友唐嘉奇,是他那段失意而煩躁的日子里唯一的光亮。隨著接觸的深入,唐嘉奇的開朗自信和除惡揚善的信念逐漸感染了他,他漸漸正視了自己的職業,產生了認同感和責任感,開始向同事前輩們潛心學習,認真負責地對待案件,長期僵化的父子關系關系也有所改善。他與唐嘉奇經常見面,一起喝酒,一起聊心事,一起打球,一起出海釣魚,一起交流分析案情…… 這段親密的往來持續了一年多。唐嘉奇是他的知己好友,也是他的指路明燈。更甚于此的是,他們之間的情意,也許早已超過了一般的朋友兄弟。在唐嘉奇失蹤的三天前,就在這個酒吧,酒醉后的唐嘉奇突然吻了他,然后又推開他,說了聲抱歉,倉皇離開。他沒有追上去,因為他也心亂如麻,不知所措。他將自己沉浸于工作中,想好好想通這一段關系,然而沒等他得出結論,卻等來了唐嘉奇的死訊。 他永遠也不可能再回應對方,這九年來,他在每一個輾轉難眠的深夜悔不當初,后悔自己當時沒有追上去,后悔自己后來沒有打去一個電話,后悔自己來不及告訴對方“其實我并不討厭那個吻”、“其實我們可以試一試在一起”…… 而現在,這個滿嘴謊言、心機深重、毫無底線原則的黃毛小子,卻暗示說唐嘉奇一開始跟他接觸就只是為了利用他查案!那樣真摯的情意怎么可能作假?!他們對彼此的理解、信任和心有靈犀的默契,怎么可能作假?!那個時候他跟唐嘉奇無話不談,他們交流過的案件數也數不清,只要不涉機密、無需對對方的職能部門避嫌,他們都會力所能及地給對方提供幫助,也會毫無顧忌地提問咨詢對方,唐嘉奇從來沒有像陸光明所說“旁敲側擊地詢問案情”! 唐嘉奇在他心中是高尚而純粹的,是不容褻瀆的。陸光明今晚的話,不僅僅沒有扭轉他對他的卑劣印象,反而令他產生了更大的厭惡感。這只笑面小狐貍不過二十出頭,是有著怎樣陰暗的過去,才能滋長出那么多深沉的心思和低劣的手段,打磨出那么一副厚顏無恥的虛偽面具?這樣卑鄙自私的人,必然沒有任何親密來往的人,必然不懂感情,有何資格來胡亂揣測、來挑撥離間他與唐嘉奇的關系? 無處宣泄的憤怒、永不能彌補的懊悔、陰陽兩隔的思念,在他心里交織出彌天大浪。一杯接一杯的烈酒將他引向翻騰的漩渦中央,他身不由己,浮沉暈眩,漸漸被卷入暗無天日的海底。 …… 陸光明結束了一通與同事的關于案情的冗長通話,匆匆走回吧臺前。眼見臺上又多了幾個杯子,而謝家華扶著額頭微閉著眼,對侍應生的輕拍招呼已經全無反應。 “怎么喝了這么多?”陸光明奇道,上前去拍著他的臉道,“謝Sir?謝……哇!” 他一仰頭避開了謝Sir揮來的鐵拳,趕緊朝后跳開幾步,不以為怒,反而樂道,“這么討厭我?喝醉了都想揍我?” “滾?!敝x家華說。陰沉著臉站了起來,從錢包里抽出幾張票子擺在吧臺上。 “他剛才已經付過賬了,”侍應生將錢推回去,無奈地跟陸光明說,“你朋友醉得不清,帶他回去吧?!?/br> “那也要我能接近他才行啊?!标懝饷鞫愣汩W閃地幾度想靠近,然而謝家華精準無比地向他祭出鐵拳。 陸光明被逼得很無奈,靈機一動,咧出一個爽朗燦爛的笑容,“阿華?你認不出我了?我是嘉奇呀?!?/br> 謝家華皺著眉頭,面色陰沉地看著他。陸光明被他看得一陣心虛,估計他醉得還不夠狠,自己拙劣的表演即將被拆穿,又要遭受鐵拳襲擊——謝家華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抱住了他。 “好,好,阿華乖啊,好久不見哦?!标懝饷餍ξ孛哪X袋,對侍應生得意地笑了笑?!鞍⑷A,你該回家了?!?/br> “我不想回家,”謝家華說,頭抵在他肩上閉了眼,“我很想你?!?/br> 陸光明又摸了摸他,“我也很想你。乖,回家早點睡吧?!?/br> “不想回家?!?/br> 陸光明被他這一本正經的醉態逗得直樂,“你不回家我得回家啊,謝Sir。明天一大早我還有案子要查呢?!?/br> 他伸手在謝家華腰間摸摸索索,最后扯下了他的BP機,“我來看看誰能帶你回去啊?!背脵C拿起來將謝家華的信息記錄掃了一遍,記下了幾個可能的線人號碼。然后又掃了一遍信息內容,還真沒發現任何一條語氣親密的信息。 “謝Sir,你連一個接你的人都沒有,還敢隨便喝醉?” “嘉奇,我很想你?!?/br> 陸光明瞇縫著眼笑著,眼底卻一瞬間閃過與謝家華同樣的悲哀落寞。 他將謝家華攙扶出了酒吧,攔了一輛的士塞了進去。謝家華頭靠在他的肩上,并沒有夸張的醉態,也沒有嘔吐,只是靜靜地靠著他,閉目像是睡著。 陸光明看了一會兒窗外,聽見謝家華低聲的囈語。他將耳朵貼了過去,謝家華蹭著他的肩頭說,“你去哪兒了?我很想你?!?/br> 陸光明將他攬在懷里,像哄孩子一般輕撫著他的后腦勺,另一只手從衣服內袋里摸出了一張照片。 他指尖摩挲著照片上那個爽朗燦爛的笑容,自言自語地輕聲道,“我也很想他?!?/br> …… 謝家華從刺骨的頭痛中醒來,睜眼是滿室璀璨的陽光。他盯著天花板發了整整一分鐘的呆,才反應過來自己現在是在酒店,并且回憶起了昨晚一些零星的片段。 他的臉色青黑起來,不堪地閉了閉眼,最后還是忍不住轉頭朝身側看去。 陸光明半張臉埋在枕頭里,裹著被子縮成一團,眉角和嘴角都有些淤青,裸/露出的肩膀和鎖骨上密布著明顯被啃咬過的曖昧紅斑。他睡得很沉,臉頰微微發紅,沒有戴微笑狐貍面具的臉上有種孩子氣的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