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頭目被笑得云里霧里，摸不清這人的路數。又見他按下了總裁室的樓層，想來可能是大姐頭的哪個親戚，便謹慎地收回目光，沒有再招惹他。

    電梯門在總裁室所在樓層打開。兩個小頭目一腦袋莫名其妙地出了門，一路經過三重保鏢，見保鏢們都朝他們點頭示意，并沒有出手攔下何初三。而崔東東的這些保鏢們其實都不認識何初三，但見他緊跟在兩位大哥后面，一臉坦蕩大方，遂以為是他們帶來的跟班，也沒有查問。

    何初三一路暢行無阻地來到了崔東東的辦公室門前——就設在夏六一先前的辦公室隔壁，她沒去鳩占鵲巢，而是在隔壁給自己騰了一間。兩個小頭目沖門口保鏢點了點頭，其中一個伸手敲敲門。

    “大姐頭！我阿強！”

    “進來?！?/br>
    兩個小頭目推門而入，何初三也十分自然地跟著進去了。崔東東正在桌前看一沓材料，漫不經心一抬頭，驚一大跳，“你怎么來了？！”

    “我？我跟強哥一起啊?！绷硪粋€小頭目趕緊道。

    “我說你們倆后面那個！”崔東東手一指，“怎么連個通報都沒有？難道你們倆認識他？”

    兩個小頭目驚愕地瞪向何初三。何初三又微微一笑。二人被笑得惱羞成怒，抹起袖子一左一右揪住了他?！澳阏l啊小子！”“混到這兒來想干什么！”

    “停停停！”崔東東趕緊喝止，“把你倆那爪子拿開！不要命了你們？趕緊滾出去！”

    三兩下將兩個有眼不識大嫂的蠢貨趕了出去，崔東東示意何初三在沙發上坐下，扔了根雪茄給他。

    “我不抽煙，東東姐?！?/br>
    “紅酒喝不？”

    “不用了，謝謝東東姐?！?/br>
    “又不抽煙又不喝酒，你來這兒干什么？招人煩？”

    何初三笑了，將隨身帶的公文包擺在她案頭，從中拿出一沓資料，“東東姐還記得年初時在我這里投資的項目嗎？這是這半年的報表?！?/br>
    崔東東接過來翻了一翻，神色驚訝起來。

    “兩個季度就80%收益？這根本沒可能！你怎么做到的？”

    “今年這個領域有大量熱錢進入，增長快，是東東姐福運好。不過，要是東東姐想繼續合作下去的話，我想跟你談個條件?！?/br>
    崔東東呵呵一樂，兩臂一盤，向后靠在了老板椅上，“就知道你當初來找我的時候藏了鬼心眼。說吧，小狐貍仔?！?/br>
    何初三垂下眼去微微一笑，再抬起頭時，目光懇切，“東東姐，我想做你們新公司的總經理?！?/br>
    “??？”崔東東莫名其妙，“什么新公司？”

    “我想將這間你為了投資項目而成立的皮包公司，發展成一間與驍騎堂其他產業完全獨立的投資管理公司。我來全權經營，股份我們二八開，你們只管投入創始資金，然后坐等收錢。此外，我還想擔任你們總公司的外聘投資顧問，你們與我簽署合作協議，驍騎堂旗下任何合法生意，都由我提供咨詢策劃服務。我和我背后的數據團隊服務過多家大型上市企業，你大可以放心?！?/br>
    崔東東審視地看著他，將雪茄煙含在嘴上，一邊吞云吐霧一邊思索。她猜出夏六一家里這只撲街仔揣了什么心思——拐彎抹角地想出手幫驍騎堂轉型。這樣的一廂情愿和自作主張令她本能地起了拒絕之意，然而何初三這個撈財童子能夠帶來的利潤卻又是實打實的，報表上閃閃發光的那可都是錢。兄弟們成天打打殺殺、刀口上舔血，不都為了有難同當、有福同享？若是有錢不掙，她這個大掌柜的腦子被門夾過嗎？

    “這事六一知道嗎？”

    “他知道那么多干什么？”這撲街仔居然振振有詞地道，“錢的事難道不是東東姐你最懂？”

    崔大掌柜，崔副堂主，馬屁被他拍中了十環。然而不著痕跡地在心里輕笑了一聲，她知道何初三想以利益吊著她、背著夏六一搞些名堂，她豈是那么容易就被何初三拿捏在手里？

    “小三子，你有條件，我也有條件?！?/br>
    “東東姐請說?！?/br>
    “幫會規矩，不入會，不得擔任要職。你如果要來做總經理，必須拜堂入會——來當個古惑仔?！?/br>
    何初三垂下眼去思索了一會兒，再抬眼時，目光仍是懇切，“好?！?/br>
    正在家中瞇縫著眼、哼著小曲兒剪窗花的何家阿爸，突然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他抬起頭來看向陰云密布的窗外，窗戶來回搖擺著啪嗒作響。

    起風了，天將落雨，而云層被風撕扯向天邊，渾然不知自己的命運終將歸于何地。

    ……

    酒吧地處駱克道，是街角的一處僻靜小店，常來此處的只有熟客。老板剛剛移民去了澳洲，將店面轉給了自己的侄子。新老板仍保留著之前的裝潢與調酒師，連小舞臺上黑人樂手緩緩吹起的薩克斯曲，也都還跟當年一樣。

    傍晚時分綿綿的細雨，并沒有打擾前來飲酒的人們的雅興。男男女女坐在窗邊，觀雨閑聊，一派悠閑自在。

    吧臺上方的照片墻上，貼了不少新老顧客貼在那里的照片、手寫的明信片、戀人們簽下的誓詞。陸光明懶洋洋地靠在吧臺前，轉著酒杯發著呆，并未察覺到身后人的靠近。

    “陸Sir?！敝x家華在他身后道。

    陸光明回過頭來，瞇起眼睛綻出笑容，“謝Sir，等了你一個鐘頭，還以為你不來了?！?/br>
    謝家華抱著外套，襯衫紐扣系得一絲不茍，被細雨淋濕了肩頭。他剛從警局結束加班，步行而來。淡漠地盯著陸光明，他并沒有坐下的意思，“什么事，說吧?！?/br>
    陸光明給他拉開凳子，叫了兩杯啤酒，“急什么？夏六一坐監有我的功勞吧？謝Sir請我喝杯酒，表達表達謝意也不行？”

    謝家華摸出錢包，抽出一張紙幣按在吧臺上?！爸x謝你為市民除害，陸Sir。你慢慢喝?！鞭D身就走。

    “喂！”陸光明靠在吧臺上大聲道，“你不會真以為我哄你來就為了一杯酒？當年我在這兒對你一見鐘情，你卻對我始亂終棄，這賬怎么算？”

    酒吧里僅有的幾個顧客紛紛側目。謝家華大步走回，一把將他摁在吧臺上，低聲道，“你少胡說八道?！?/br>
    陸光明哈哈低笑，“我剛才在這兒看到你照片了，青蔥歲月啊。你以前常來這個酒吧？”

    謝家華摁著他脖子，寒著面道，“我沒心情跟你廢話。你在電話里說與案子有關，有話就說，沒話就滾?！?/br>
    陸光明瞇起眼睛笑了笑，“當然有話，不過，謝Sir先陪我喝一杯嘛?！?/br>
    謝家華扔開他，再度轉身而去。陸光明在后面道，“跟唐嘉奇有關?！?/br>
    謝家華腳步一頓，深呼吸了幾下，突然轉身一掌扇來！陸光明脖子一縮，敏捷地躲了過去，謝家華再一拳揮來，他趕緊叉起雙臂格擋。

    眼見謝家華眼帶狠色，下手無情，是真的動了怒，他趕緊申辯道，“真的真的，就是他九年前的案子，我有眉目了?！?/br>
    謝家華眼色一變，但仍是對他不抱信任，強忍了一陣，才陰沉著臉放開了他。陸光明劫后余生，不驚不畏，整整衣衫，將倒下的凳子扶起來重新坐下，微微笑著感慨道，“真暴力啊，謝Sir。我在你眼里印象這么差？句句都是假話？”

    他將那兩杯幸免于難的啤酒擺到了謝家華面前，笑道，“我也沒完全說謊嘛，謝Sir。我真的認識唐嘉奇，我小時候在福利院的時候，他來做過義工，我跟他是……是見過的。九年前唐嘉奇離奇死亡，在我們廉署內部是一樁懸案。我入職之后，對他的案子很有興趣，找過當年負責內部調查的前輩。他認為唐嘉奇當時正在秘密調查一樁貪腐案，并且觸及了重要線索，所以被人滅口。他調查了唐嘉奇接觸過的所有廉署內部材料，但一無所獲。謝Sir，這么多年，你也沒放棄過這個案子吧？你的推斷和那位前輩一樣，但也一無所獲，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