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云林一一恭喜你!”法福說出了云林最想聽到的話,她緊緊地握住了拳,隨即揚起臉,沖三名評委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她知道此刻導演會吩咐鏡頭對準她的表情,她也想借此幾乎傳達給那些支持她的人知道一一你們支持得沒錯,我是個有能力的廚師。 這一場,她也戰勝了自己最想戰勝的人,而且是完勝! “云林,接連好幾次了吧,每次一到這個環節,我們就會宣布,你被豁免?!狈ǜU驹谂_上開玩笑地說,“這次你沒法兒被豁免,感覺怎么樣?” “感覺非常好!終于不用被豁免了?!痹屏终J真地回答。她覺得背后傳來一陣善意的笑聲一一看來確實是之前被豁免的次數太多了。 “但是,我們必須遺憾地告訴你,這一次,你沒有豁免任何人的權力。在座所有人,除了你,都會參加下一場生存戰。而你的特權是,為你的這些對手們選擇他們需要制作的料理?!?/br> 云林點點頭表示心中有數。 她在本輪神秘盒挑戰中獲得的特權非常重要,很可能會影響到下一輪團隊賽的走向,所以她需要認真思考再做選擇。 “但是在這之前,我們三名評委一致希望問清楚一件事?!狈ǜM蝗恢袛嗔怂c云林的對話,轉向余下的選手。 “茉莉,請你上前?!狈ǜ2豢蜌獾卣f。 這名評委兼制作人向來以鐵面無私,說話毫不留情著稱茉莉聽見他叫自己的名字,竟然嚇得一個哆嗦。 “請帶著你制作的菜品上前?!睘⑸裱哉Z溫和地補充了一句。 苿莉卻更害怕了。她磨磨蹭蹭地托起面前的餐盤,送至臺前。云林就站在她身邊,一瞥眼看見茉莉做的是一道傳統的意式小菜:紅椒釀金槍魚泥一一在炙烤至脫水軟嫩的紅椒內釀入經過調味的金槍魚泥,放在烤脆的松餅上。 苿莉這一道菜其實也挺復雜,至少托著紅椒魚泥的松餅需要她現做現烤,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是茉莉花了那么大的力氣,做了松餅,調和了魚泥,但是她的紅椒看起來烤得實在不怎么樣,質地不均勻,有些地方有明顯的焦斑,有些地方還是脆的,不夠軟嫩。 而且最要命的是,茉莉看起來對她這一道菜全無自信,整個人在評委面前簌簌發抖?!罢埬阏f實話吧!” 老饕要么不開口,一開口就是必殺。 “就說你到底是不是個素食者?!彼穆曇艉芾?,很淡地問。 “對不起,我是真的對不起大家?!?/br> 苿莉突然沖著臺上的三名評委深深地一躬。她身旁的云林猝不及防,嚇了一跳。 而茉莉臉色慘白,身體搖搖晃晃,幾乎就快倒了。云林趕緊上前扶了她一把。 雖然茉莉自從上次營養午餐團隊賽之后,就再也沒有和云林說過話,似乎心里的疙瘩還未解開,但云林總不能就這么看著這么個大活人在自己眼前直接栽倒吧? 評委們也明顯嚇了一跳,云林扶住茉莉以后,法福稍稍沖她點了一下頭,似乎是表示贊許。 誰知茉莉站穩之后,卻一伸胳膊將云林輕輕推開,感情這位壓根兒沒領情,甚至還記著上一場團隊賽被“坑”的事兒 而云林作為本場的優勝,好像也確實不太適合扮演這個安撫的角色。 但是云林壓根兒沒在意,茉莉不要她扶,她就不扶又不是老人要過馬路。 這時總導演柯克總算喊了停,法福、柯克、萌萌三個人起上來圍住了茉莉。云林立即悄沒聲息地讓到一邊。 勞拉這時就站在她身后的一張料理臺邊,與云林一道聽見了茉莉嚶嚶的哭聲。她倆對視一眼,都沒說什么。 但是隔著一張料理臺的卡羅琳娜特地用她們能聽得見的音量說了一句:“裝模作樣!” 也不曉得是在說誰。 至此,演播室里的福爾摩斯們應當都猜出茉莉不是什么素食者了。 以前“廚神”也有素食者參加,這些素食者的劣勢在于不能品嘗她們做的葷菜菜品,甚至有時連評委老師做的樣品都無法品嘗。 但是能進“廚神”的素食選手多半是天賦型選手,不僅素食材料做出來的料理精彩絕倫,很多人也能憑“直覺或者“本能”駕馭rou食或是魚類。 可是歷季“廚神”,就是沒見過茉莉這樣的素食者:素食做起來一塌糊涂而且戰戰兢兢,但是對魚蝦海蟹卻能“趕盡殺絕”。 云林再回想一下當初茉莉帶隊做小吃時,給素食者供應rou汁奶酪薯條里用素食高湯塊兒勾兌出素的“rou汁”,這種做法確實不大像是素食者能干出來的。 因此可以推斷,茉莉應當是早先報名的時候,就捏造了自己的“素食者”身份。 要知道,早先篡改履歷,聲稱自己沒有做過職業廚師的加西亞,是一經發現就直接被淘汏的。 而此刻茉莉在所有人面前親自承認了這一點,等待她的又會是什么樣的命運? 很快,制片人導演們已經商議停當。萌萌遞給茉莉一大把紙巾,在她把眼淚鼻涕抹完之后居然又全收了回去,順手塞了一卷干凈紙巾在的云林圍裙的口袋里。 “各機位注意了,準備重拍?!笨驴艘宦暳钕?。 萌萌把云林一拉,讓她繼續扶住茉莉。 云林:……? 茉莉這回也再不好意思推她,側頭說了聲:“云林,剛才真是對不起!” 這位女士現在看起來像是終于冷靜下來。 ——而且對云林的心結也己經漸漸消失了? 于是云林虛扶著茉莉站在評委們面前,耳中聽見茉莉顫聲說:“我確實不是一個素食者。我只是從以前的參賽選手中聽過一些傳言,聽說節目組為了多樣性的考慮,素食選手能夠比較容易進入正賽?!?/br> 法福長長地嘆了一ロ氣:“茉莉,你進入正賽,并不是因為你是一個素食者,而是你展示了非常精彩的拿手菜,也通過了洋蔥與雞蛋的考核。我們對待所有的選手都一視同仁,你能走到今天,也是因為你確實體現出了烹飪方面的天賦與水準?!?/br> “說實話,茉莉,如果你今天不是因為這個“素食者人設影響到了你的發揮,我不覺得你應該交出這樣一份答卷?!狈ǜ_z憾地說。 苿莉的問題在于:大家對她的期望值過高,而她自己也很害怕,生怕發揮不好導致自己的秘密被曝光。兩重壓力起上,哪怕給再多的時間,她也沒辦法好好發揮。 “可是你為什么這么執著,一定要堅持參加這個比賽,你也說過,你有不得不成為‘廚神”的理由,這究竟是為什么?”酒神面帶困惑地問。這位評委剛オ并沒有參加制片人他們的“小組討論”。 這時茉莉的眼淚又下來了,她顫聲說:“我都是為了保羅?!?/br> 接著,茉莉講述了她自己的故事。 她是一個單親mama,一個被剝奪了撫養權的單親mama在與丈夫結東了長達十年的婚姻之后,也喪失了對六歲的親兒子保羅的撫養權。對方一直拒絕讓她探視自己的親兒子,甚至因此搬去了另一個州。 茉莉想盡了各種辦法,都沒法兒再見到保羅。她已經對婚姻徹底失望,不想再挽回,但是見一見兒子、親手為兒子做一頓飯,卻成了她日日夜夜魂牽夢縈的念想。 茉莉之所以來參加“廚神”,并且瘋了似的想要奪冠,就是因為“廚神”承諾能夠為冠軍請來任何人,任何一個活在這個世上的人,并且由冠軍為之親手做一頓飯。 她離婚一年多,覺得兒子很可能已經記不起她了。她日思夜想,心里就只有這一個念頭:相信只要她親手為兒子做一頓飯,兒子就能想起她,想起mama的味道,從而能夠回到她身邊… 茉莉說到最后,聲淚俱下,泣不成聲。 茉莉這樣一哭,云林多多少少覺得有點兒理解她了,理解這個女人的執念與困境。 感情萌萌塞給她紙巾是這個意思。 于是她非常上道地從自己圍裙兜里取出干凈的紙巾,遞給茉莉,并且輕拍茉莉的脊背,以示安慰。 臺上的評委也都是一臉肅穆。 “我明白了!”法福不由自主地抱起雙臂,抬起右臂撐住自己的下巴。 整個演播室里,大家都靜默著,即便是卡羅琳娜,也沒有選擇在這個時候說點兒什么冷嘲熱諷、落井下石的話。 可就在這時,導演柯克突然大聲喊了停,“各位,表現得不錯,非常真實。稍許醞釀醞釀情緒,待會兒繼續。 云林和其他選手都有點兒懵:感情他們被安排了,在茉莉的這出家庭倫理劇里充當了一回演員? 茉莉卻抽了個空,睜著她那雙紅腫的眼晴,轉過頭來望著云林,再次輕輕道了聲謝。 至此云林終于覺得這個女人柔軟了些,不再為執念所控制,理智仿佛終于又回來,但似乎也就此認了命,打算該怎樣怎樣了。 “各機位準備!繼續!”柯克再次宣布。 這時法福嘆了一ロ氣,放開雙臂,雙手一推,說:“這回可好,本季的素食者人設'已經完全崩塌了。這一季廚神'沒有素食者繼續參賽了。 “可是我們也并不能因為你的人設崩塌就把你淘汏出局?!狈ǜT掍h一轉。 茉莉一下子停止了哭泣,抬頭望著法福,眼里仿佛多出一些希望。 “按照賽程,神秘盒挑戰是不會淘汰選手的,下一輪的生存戰,オ是決定你們去留的時刻?!狈ǜUf,“茉莉,回到你的料理臺上去,你還有一個能夠留在‘廚神'的機會。我們等著看你的表現。 苿莉仿佛被這突如其來的驚喜震住了。 云林在她身旁瞧得清楚,茉莉想要笑,可是又忍不住地想哭,導致這笑容簡直比哭還難看。 云林心想:之前茉莉大約以為自己會像加西亞那樣,被接宣布淘汰了??墒沁@突如其來的“赦免”挽救了她,并且重新喚起了她的斗志。 茉莉鄭重向臺上的三名評委深深鞠躬,向他們表示感謝。之后她才轉身,回到了自己的料理臺跟前。隔壁的刺頭這時過來送給茉莉一個擁抱。 “云林,請跟隨我們來材料室,你將行使你的特權,為你的對手們選擇生存賽的題目?!?/br> 法福話音剛落,總導演柯克立即大喊一聲:“停!” “非常圓滿!大家的表現都非常好?!边@位總導演宣布,“除云林以外,所有選手請留在休息區,聽從后采導演的安排,完成所有的后采?!?/br> “云林,跟攝制組到材料室來,開始你的專項拍攝?!?/br> 云林在前幾季的“廚神”節目中看過這種為對手挑選題目的橋段。三名評委將優勝者帶到材料室,向t如展示三種食物,要求優勝者考慮對手的競技水平,對食材的熟悉程度等因素之后,挑選一種食物,作為下一輪生存賽的考題。 但是她沒想到竟然還能現場試吃。 “云林,今天生存賽的主題,是‘來自亞洲'的點心?!狈ǜO蛟屏纸榻B,“我們特別制作了一套了來自中國、日本與印度三個國度的點心,你將在這三種料理之中,選擇種,讓你的那些對手們準備?!彼f著,一指三位評委面前個蓋得嚴嚴實實的餐盤蓋。 老饕笑得一臉是褶子,揭開了他手中的餐盤蓋。云林見到先前被蓋著的是兩枚蒸籠和一只碟子——不用說,那些正是廣式點心,分別是一籠蝦餃、一籠燒賣和一碟又酥。一枚叉燒酥被從中掰開,露出里面熱氣騰騰的叉燒餡兒 云林看見老饕笑起來的樣子,一副“王婆賣瓜”的樣子很懷疑這些都是老饕親手做的。 接著酒神向云林矜持而溫和地笑笑,說:“我這里則是來自日本的精致點心一一和果子?!?/br> 他也揭開了餐盤蓋,露出三只潔白的磁碟。云林認得那三枚碟子盛著的分別是:麻椐、羊羹和銅鑼燒。其中銅鑼燒被一切為二,疊起來放在碟中,正好讓云林看見碟中細膩柔潤的紅豆沙。 云林忍不住有點兒想流口水,同時提醒自己,她最愛的“果子”永遠都是煎餅果子 “而我想向你展示的,則是來自南亞次大陸,印度的點?!狈ǜPσ饕鞯赝屏?,“你應該不認得這些吧?” 他說著揭開了面前的餐盤蓋,同樣露出三個碟子,碟子上盛放著或圓或方的細小點心。 見到云林一臉茫然地搖頭,法福便面露微笑,對云林說“歡迎品嘗。你嘗一件,我給你介紹一件?!?/br> 于是云林拿起一枚圓形金黃色的點心送入ロ中,一嘗之下,一股甜膩至極的汁水混著香料的味道從點心中迸了出來。她被甜得連眼都快閉上了。 法福見到云林這副表情,實在是忍俊不禁,強撐著沒笑說:“剛才忘了提醒你,來自印度的點心非常非常的甜蜜——不把你甜哭絕對不要錢!” 那枚讓云林一下子被“甜哭”的印度甜點,是風靡南北印度的一種甜品,叫做玫瑰果( gulab jamun),是一種面粉做的圓球,炸好以后浸在加入玫瑰、藏紅花等香料調味之后的糖漿之中。 云林眼前的玫瑰果呈現淡淡的橙黃色,應當是藏紅花染色的效果。 可能是因為各地飲食習慣不同,云林頭一回嘗到玫瑰果的時候真的被甜得快哭了。法福和酒神都在一旁抱著胳膊笑嘻嘻地看著她。老饕則不知去哪里找了一杯供工作人員飲用的黑咖啡來。云林咕嘟咕嘟地灌了兩口才稍稍緩了過來。 但除了味道的甜膩之外,玫瑰果的口感上還是很特別很有可取之處一一如果減糖的話能變得很好吃。 除了玫瑰果以外,另外兩件印度甜點分別是“ sohan papdi”和“ rasgullas”?!?nbsp;sohan papdi”看上去就像是中國的豆面酥糖,咬上一口酥得掉渣;“ rasgullas”則是一種奶豆腐丸子,白色的,看上去就像是中國的糯米球,但是嘗起來有濃郁的奶香。 這三樣甜品都是口感豐富而有層次,但是味道都是甜膩至極,與云林的口味習慣截然不同。害得她把老饕給她順來的工作人員咖啡一ロ氣喝了個精光,頓時感覺精力充沛腦海中的思路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