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朱閔青的左耳垂上,戴著一枚黃豆大小的紅寶石耳珰。 金質的花托,中間嵌著紅寶石,和她耳上戴著的樣式十分相似,就是小了很多。 秦桑呼吸一滯,不由自主撫上自己的耳墜,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 只覺一顆心幾乎要蹦出來,很想張揚地大笑,又怕是一場誤會,忐忐忑忑中,好半天才不知所云道:“你有耳洞的啊……” “嗯?!?/br> “怎么突然想起來戴耳飾了?” “路過銀樓隨手買的,戴著玩罷了?!敝扉h青慢吞吞道,“我小時候并沒有當成女孩子養,也沒穿過裙子,更沒涂過胭脂?!?/br> “誰問你這個了!”秦桑不由覺得好笑,可慢慢地,笑容凝固了。 這話,好像在哪里聽到過! 腦中閃過幾個模模糊糊的片段,她似乎趴在某人的背上,還捏人家的耳垂玩…… 秦桑蚊子嚶嚶般地說:“往后我再也不喝酒了?!?/br> 朱閔青的手在厚氈墊子上緩緩移動著,挨著她的小手指便不動了,“可以喝,不在外人面前就行?!?/br> 秦桑心里一熱一甜,低頭抿嘴一笑,小手指碰了碰他的手,“知道啦,哥哥!” 朱閔青反手握住她的手,嘴角彎了彎,此時的他是什么火氣都沒了。 “不過今兒我聽到一樁新鮮事,直隸府有人給爹爹修建生祠,我想著提醒爹爹一聲,別讓那些老大人們又拿這事彈劾他?!?/br> “我聽到點風聲,沒什么大不了的?!敝扉h青毫不在意,“三年一考,下頭的官員們想往上走,少不得到處鉆營,自然也有想走督主這條道兒的。主持京察的吏部和都察院手里也不干凈,沒人會明著扯出這檔子事?!?/br> 秦桑沒應聲,心里到底不放心,想著臘八爹爹肯定會回家過節,不管是杞人憂天,還是未雨綢繆,總要和他說說。 還有朱懷瑾…… 秦桑默默嘆了口氣,她對嫁入天家沒興趣,關在后宮里與一群妃嬪來回斗法,想想都覺心煩。 人家沒明說,她就裝著不知道,只盼這位的心能慢慢淡了,千萬別因此記恨爹爹才好! 日子一晃就進了臘月的門,臘八這天,朱緹提著御賜的粥品,笑呵呵地回家看閨女。 秦桑提到生祠的傳聞,“爹,我覺得這不是好事,不然請他們拆了吧,以免落人口實?!?/br> 朱緹摩挲著下巴,沉吟著若有所思,“本就是下頭人的孝心,拆了倒顯得我怕了蘇家,嘖,不用管,江安郡王想和我交好,且看他怎么平衡我和蘇家的關系?!?/br> 秦桑猶豫半晌,忍羞道:“爹,江安郡王……似乎對女兒有好感?!?/br> 朱緹一樂,“呦呵,那小子不瞎啊,知道我閨女好!你怎么想的,喜歡朱懷瑾嗎?” “您別打岔,我這兒正煩著呢?!鼻厣0涯侨諌垩缢龇N種詳細說了,“馮蕪那話,我總覺得哪里奇怪,可又說不上來?!?/br> “不奇怪,皇上有意給朱懷瑾指婚,郡王妃的人選正是馮蕪!” 秦桑很吃驚,“那馮蕪還打趣我和朱懷瑾,難道馮家不知道此事?” 朱緹笑道:“馮家知不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朱懷瑾沒答應,他跟皇上說,來京之前他找人算過姻緣,要再等兩年才能娶到他的命定之人?!?/br> 秦桑驚得瞠目結舌,立時聯想到,再等兩年,她出了孝期,可以議親了! 朱緹望著女兒,目光極為溫和,“閨女,不要考慮爹的處境,更別想以后他當不當皇帝,只考慮這個人,和爹說實話,你喜歡他嗎?” 秦桑沒有絲毫的猶豫,搖了搖頭。 “嗯,我也想他不大合適?!敝炀熈ⅠR附和道,“他背后又是馮家又是蘇家的,和我套近乎無非是用我壓制外臣的勢力,我沒必要把女兒填進去。而且皇上還沒死心呢,咱不摻和,省得皇上以為我和他打擂臺?!?/br> 有了爹爹的話,秦桑大為安定,掃見桌子上的臘八粥,心頭一動便有了主意,“爹,那生祠閑著也是閑著,不如當做粥棚?咱們買米施粥,一來幫窮苦人過冬,二來堵住那起子小人的嘴!” 朱緹一揮手道:“些許小事,你自己看著辦?!?/br> 秦桑又道:“爹爹借我個人手可好?林嬤嬤近日行動古怪,可又不好用府里的人查她?!?/br> 朱緹眼神微瞇,冷笑道:“她啊,是不好用府里的人,崔應節,你有事直接吩咐他。林嬤嬤對你不敬,你礙著朱閔青的面子不好意思和我告狀,豆蔻可跟我說了不少。哼,我常年不在府里,倒慣出個祖宗來了!” “他和大哥關系很好,用他不太合適吧?” “你放心地用!”朱緹起身踱到窗邊,望著黯淡的日頭笑道,“他比朱閔青更信得過!”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424 23:29:09~20200426 00:05:2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ccccccofu、不二要冷靜 2瓶;35237848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44章 這話聽得秦桑暗自吃驚, 她一直認為朱閔青是爹爹的第一心腹, 不想竟是崔應節! 她面上現出疑惑,“我原想爹爹最信任的人是大哥?!?/br> “他是個好孩子?!敝炀熁厣硪恍?,悠悠然道,“辦事用心牢靠,在東廠一眾人中的確是最讓我滿意的,論能力, 崔應節比不過他, 可論忠心,他比不過崔應節?!?/br> 朱緹背對著窗, 晦暗的光線下, 叫人辨不清神色, “我器重他,我也信他, 可我不能把身家性命全放在他手里,那樣就太危險了?!?/br> 秦桑只覺心中的疑團越來越大,耐不住問道:“他是您的下屬, 是您的養子, 只有他敬著您的份兒, 怎會拿住您的身家性命?他到底是什么人?” 朱緹背著手, 邁著方步在屋子里徐徐踱了幾圈,良久才道:“這事太大,我一直猶豫該不該和你講,索性和你說了吧, 也好叫你心里有個準備?!?/br> 他壓著聲音,一字一句頓著說道:“朱閔青,乃廢后閔氏親子,當今唯一的血脈!” 仿佛一道炸雷轟然而至,驚得秦桑渾身一激靈,聲調都變了,“爹爹,你莫要說頑笑,連鄉野村夫都知道那位小皇子早燒死了?!?/br> 朱緹撩袍坐下,端著茶盞啜口茶,神神秘秘道:“死的是替身,閔皇后故意放火燒了宮殿,就是為了讓她兒子脫身?!?/br> “冷宮里一個瘋癲老宮人臨死前的瘋話,說小主子還活著,定會回來報仇。別人都不當真,只有我上了心,暗地查找幾年,你看,這不就找到了!” 秦桑瞠目盯著他,半晌才道:“爹,您果真不是一般人,欺君之罪,您眼皮也不眨一下就辦了?!?/br> 朱緹看著閨女格格一樂,“你爹得罪人太多,總得給自己找條出路不是?這條路風險極大,但是好處也極大?!?/br> 最初的驚愕過后,秦桑倒生出幾分竊喜,同時更覺不解,“您救了他,他肯定心存感激,若有朝一日皇上認回了他,您還有什么可擔心的?” 朱緹笑了笑,眼神閃爍。 秦桑突然冒出個念頭,“崔應節和他關系那么好,難道是您故意安排在他身邊的?” 朱緹撓撓頭,“算是吧,我當初收養他是存了私心,他們投靠我也打著他自己的算盤,那時候誰也不敢全然相信對方?!?/br> 秦桑呆呆地看著他,有些迷茫,“剛認識他時,我也不敢全然信他,可這段時日相處下來,我認為他對爹爹并無二心。爹爹以為呢?” “這些年我待他也算盡心盡力,他對我也是恭恭敬敬的,從未發生過齟齬,若說沒情分那是不可能的?!?/br> 朱緹的聲音很柔和,似是在寬慰她,也似是在勸慰自己,“人心善變,處在不同的位置,人的想法也會隨之改變。就算皇上認回了他,若要順順利利繼承大統,也須得到朝臣的支持,我不愿把他往壞處想……且再看吧?!?/br> 秦桑還是堅持自己的想法,“我覺得他不是過河拆橋的人,別看他面上不顯,他這人很重感情?!?/br> 朱緹笑道:“這么快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您又拿我取笑!”秦桑臉一紅,沖她爹皺皺了鼻子,“我是實話實說,您別瞎想?!?/br> 朱緹拍著閨女的手,幽幽長嘆一口氣,說:“你爹爹我也為難得緊,到底養了十來年的孩子,誰不愿意和和美美的呢?可你爹見過的算計太多了!防人之心不可無,唉,希望我這點子疑心,到頭來純是庸人自擾?!?/br> 秦桑雙手握住爹爹的手,聲音很輕,卻很堅定,“他舍命救我,我相信他?!?/br> 朱緹一笑,“爹也沒說他不好不是?不過我瞧著,自從你來京城,他倒變了不少,別的不說,起碼真心笑的時候多了,不像從前陰瘆瘆的皮笑rou不笑?!?/br> 秦桑笑著抱住爹爹的胳膊,“我理解您的擔憂,爹爹的做法自是萬全之策。人心換人心,也許會越變越好呢?您且看著,我也看著呢!” 朱緹輕撫幾下秦桑的肩膀,頗為滿意道:“行,還沒讓情啊愛的沖昏頭腦?!?/br> 秦桑巧笑:“在我心里,爹爹和母親是頂頂重要的,旁的人的,只能排第二?!?/br> 朱緹大笑幾聲,深感欣慰。 冬日晝短,當晚朱緹沒有留下用飯,天一擦黑就回宮了,臨走時意味深長對朱閔青道:“若是眼睛好得差不多,就該準備起來了?!?/br> 朱閔青聽完神色一凜,久久不語。 秦桑便試探著問他:“準備什么?” 朱閔青道:“年禮!” 其實秦桑大致能猜到幾分,真想告訴他——我知道你是誰! 但不知出于何種考慮,他遲遲不說實話,秦桑不好主動戳破這層窗戶紙,也著實的無奈。 臘八一過就是年,給各家的年禮陸陸續續準備起來了,秦桑擬好給馮家、崔家的禮單子,打算再找朱閔青敲定一下。 剛進院門,迎面就碰上吳其仁。 但見他臉色青紅交加,一副羞愧又尷尬的樣子,因低頭猛走,差點一頭撞到秦桑身上。 秦桑打趣道:“吳大人,火上房了這樣著急?” 吳其仁連連作揖,滿口的對不住,緊接著出了院門,看那背影竟有些落荒而逃的架勢。 秦桑不免好笑又好奇,進屋尋到朱閔青問怎么回事。 朱閔青解釋道:“找我借錢的,讓我罵了一頓?!?/br> “不借就不借吧,罵他做什么?” “他借錢還賭債!一個錦衣衛竟讓街頭賭坊逼得長吁短嘆,我聽著就來氣,一個大子兒沒給,叫他自己想輒?!?/br> 秦桑搖頭道:“賭這東西的確不能沾染,叫他吃些虧也好,最好能戒了賭癮,不過你也多少幫幫他,省得他逼急了再犯錯?!?/br> 他們二人在屋里說著話,沒注意林嬤嬤抱著一個小包袱從廂房溜出來。 她一路小跑追上吳其仁,將小包袱塞給他,“吳大人,這是我家少爺給你的,里面有二百兩銀子,并五千兩銀票,你先拿去救急?!?/br> 吳其仁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又聽林嬤嬤笑道:“少爺面冷心熱,他罵了你心里過意不去,你只管收著,別和他說,省得他面上掛不住?!?/br> 吳其仁感激道:“多謝嬤嬤,這錢等我手頭周轉開了一定還上?!?/br> “不必還了,你沒家沒業的日子不容易?!绷謰邒叩哪抗夂吞@又慈祥,“去吧,往后有難處直接找嬤嬤,你和少爺差不了幾歲,同是父母雙亡的孩子,嬤嬤看你也覺得心疼?!?/br> 吳其仁再三道謝,出了大門,卻沒有去賭坊,而是來到了青云樓。 滿室輝光炫目,光影中,青鳶亭亭玉立,穿著白綾襖兒大紅比甲,笑靨生暈,眼中波光流轉,仿若有無限情意流淌出來。 她嬌笑道:“你來啦?!?/br> 她一笑,吳其仁幾乎酥了半邊身子,喃喃道:“我來看看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