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青鳶并未在他懷中久靠,略一用力掙開他的胳膊,屈膝一蹲,抬頭一笑,轉身飄然而去。 她沒有看其他兩個男人。 軟玉溫香倏然離懷,吳其仁但覺胸前一涼,空落落的好像少了點什么。 秦桑和崔嬈互相對視一眼,兩人的表情俱是古怪。 不過,崔嬈更多是看熱鬧,秦桑更多是驚詫。 哨風襲來,路旁衰草伏地瑟瑟顫抖,落光了葉子的白楊樹枝椏擺動著,發出“咔咔”的聲響。 三男二女,竟無一人言語,透著一絲不同尋常的寂靜,連崔嬈都察覺到不對勁。 沉寂中,倒是崔應節先開口道:“妹子,回家了?!?/br> 崔嬈訝然道:“不去吃火鍋子?” 一向好脾氣的崔應節難得不耐煩地說:“不去,回家!” 說罷把崔嬈塞進馬車,也不和其他人打招呼,徑直揚長而去。 秦??吹靡活^霧水,只聽朱閔青喊她:“阿桑,快過來!” 秦桑忙快步走到朱閔青身邊,輕輕拽了一下他的袖子,“我在呢,咱們也回家么?” 朱閔青臉色稍霽,“等下,我有話交代——老吳,那姑娘定是長得很美,把你的魂兒也勾走了?!?/br> 吳其仁一激靈,好似大夢初醒,掩飾般笑笑,“老大別拿屬下取笑,不過是隨手拉了一把,長相美啊丑的,我還真沒注意?!?/br> 朱閔青眼睛看不見,耳朵好使得很,剛才半晌沒聽到吳其仁說話,崔應節又一反常態猝然離去,就算猜也能猜到怎么回事。 但他沒有點破,只提醒道:“好好和崔應節說道說道,很好的兄弟,別因一點小事生嫌隙?!?/br> 吳其仁面皮一僵,隨即浮現一絲苦笑,“等他氣頭過去,屬下找他喝頓酒賠個不是?!?/br> 朱閔青點點頭,攜著秦桑上了馬車。 秦桑便問:“你們究竟打什么啞謎?怎的我一個字都聽不懂?!?/br> 朱閔青先笑了一陣,慢慢道:“崔嬈都十七了親事還沒定下來,崔家二老著急,天天在家和她鬧騰。崔應節心疼meimei,就想撮合她和吳其仁。今天本打算讓吳其仁好好表現表現,結果鬧了這一出!” 秦桑扶額嘆道:“這主意……崔應節為何會想到吳其仁?就算崔jiejie看上他了,崔家二老能同意?” “崔家比較開明,不大注重身世根基,吳其仁在同輩之中算個不錯的,而且正因為他無父無母,和崔應節又相熟,崔嬈嫁過去就能當家做主,根本就不會受氣?!?/br> “這么說崔應節也是煞費苦心了,可惜沒成?!鼻厣O肫鸱讲拍且荒?,搖頭道,“我全看在眼里了,吳其仁的眼睛就沒離開過那個女子。還青鳶青鳶的,哪有人上來就自報閨名?頂多說一句某家的姑娘?!?/br> 朱閔青偏頭一笑,早先他外出查案,也曾出入過煙花之地,大概猜得出那女子的身份,但這話絕不能和秦桑說! 他身份特殊,自不會和風塵女子發生任何牽連,可若引得這個小丫頭誤會便不美了。 因此轉了話題,“你都買了什么首飾?” 提起這個,秦桑立時興致勃勃地捧出一個紅木匣子,“好多呢,五彩銜珠金鳳步搖,崔jiejie說梳墮馬髻戴這個好看,這是玉蘭花紋白玉簪子,家常戴的。哦,還有紅寶金耳墜,牡丹花托,蕊心是小指甲蓋兒大小的紅寶石,我最喜歡這件?!?/br> 朱閔青突然道:“給我一個?!?/br> 秦桑一怔:“什么?” 朱閔青伸出手,“耳墜?!?/br> 秦桑往他手心里放了一個。 朱閔青手指摩挲一陣,又還給她,“太大了?!?/br> “大?!”秦桑睜大眼睛,“哪里大了,剛剛好啊,你沒見崔jiejie選的那對,比我這個大一倍呢,我都怕把她耳朵墜壞了?!?/br> 朱閔青忍不住噗嗤地笑出來,“我不是說你……咳,你是該打幾樣好首飾,整日用銀首飾,太素凈了?!?/br> “忘了和你說,前兒個我收到馮蕪的帖子,冬月二十馮老夫人過壽,我想著總不能穿戴太素,就買了這匣子首飾?!?/br> “馮家見機倒快,秋狩的案子一出,馮次輔是第一個上折子主張徹查的,朱承繼的父母也跟著倒霉,褫奪王爵,貶為庶人,就是馮次輔的提議?!?/br> 秦桑沉默少頃,低低道:“如今京城就剩下朱懷瑾一個郡王了,咱們是不是重新考慮下如何與他打交道……” 朱閔青當然明白她的意思,心中不悅是肯定的,然聽她說“咱們”,儼然是把他二人放在一起,那點子不悅隨之減輕了幾分。 “督主沒有發話,還是不要與他發生太多接觸?!敝扉h青耐心解釋道,“秋狩案雙方合作,無非是暫時的利益一致而已。長遠來看,我們定會與他發生沖突,所以盡量保持距離的好?!?/br> 秦桑不這樣看,“除非爹爹不支持他奪嫡,我們和他的利益才會沖突,可他一心和爹爹交好,我也想不出爹爹有什么理由阻止他登基?!?/br> 朱閔青翕動了一下嘴唇,想說什么,又閉口不言,好半晌才嘆道:“總之你聽我的就是了?!?/br> 秦桑閃了他一眼,情知他有事瞞著自己,他既不愿意說,自己也不會強求,只等爹爹回來,問爹爹的意思便是。 她也有事瞞著他,昨晚在林嬤嬤身上聞到的甜香,今天她在青鳶身上也聞到了。 冬月二十很快就到了,偏天公不作美,頭晚上就飄起了雪,大雪足足下了一夜,天明時,地面上已積起半尺多厚的雪,且那雪越發成團成塊地往下飄,絲毫沒有停的跡象。 秦桑無語望天,接連嘆了幾口氣,還是披上斗篷,帶著豆蔻和月桂,并兩個跟車的婆子,冒雪去了馮家。 這樣的天氣,街上的行人很少,店鋪也沒什么生意,大多店家的門板都沒有卸下,放眼望去,空蕩蕩的街面上只有秦桑一輛馬車艱難而行。 嘯風裹著雪花片呼呼地吹,打得厚鍛車簾簌簌作抖,冷風順著縫隙嘶嘶地往車里灌,饒是秦桑裹著羽緞斗篷,捧著手爐,也覺得一陣陣發冷。 豆蔻拿小毯子給她搭在腿上,“走了一半的路,再有兩刻鐘就到了,小姐且再忍忍?!?/br> 秦桑自嘲般笑道:“去年這個時候,我一人從秦家莊冒雪來京城,坐的是騾車,沒炭火也沒大衣裳,也就那么過來了。如今好日子過慣了竟受不得一點風雪,可真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啊?!?/br> 豆蔻湊趣道:“小姐是富貴命,去年把一生的苦都吃盡了,往后就剩下享福嘍?!?/br> 秦桑想起在秦家莊的往事,忽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許久,嘆息般地說:“快一年了,我都沒有回去看看母親,實在是不孝?!?/br> 豆蔻忙勸道:“現在就是您想回,老爺也不見得讓您回,等開春天暖和了,奴婢陪您回去給太太上墳?!?/br> 月桂緊跟著甕聲甕氣說:“俺也去?!?/br> 豆蔻又道:“太太原本是京城人士,等過了一周年就可遷墳,小姐不如和老爺商議一下,把太太的墳遷回京城,就近也好照看?!?/br> 月桂點頭:“俺也覺得是?!?/br> 豆蔻瞅她一眼,又道:“請老爺找欽天監的人選個黃道吉日,再請和尚道士念經做法事,風風光光把太太接回來?!?/br> 月桂猛點頭,“俺也……” “你能不能說點別的?”豆蔻忍不住截斷她的話,“別俺俺的了,說你多少次總改不了,過會兒去馮府,你再俺啊俺的,那些太太小姐們不笑話你,笑話咱們小姐?!?/br> 月桂的臉頓時成了大紅布,應聲道:“豆蔻jiejie說得對,俺……我記住了?!?/br> 秦桑捂著嘴咯咯地樂,“別人不敢笑話我,豆蔻你別兇她,月桂不善言辭,她這樣挺好?!?/br> 豆蔻白了月桂一眼,卻也笑了。 月桂撓撓頭,笑得憨憨的。 經過她倆一打岔,秦桑心中那點郁郁也散了,主仆三人互相嘻嘻哈哈說著笑話,卻聽咔嚓一聲響,馬車劇烈地抖動一下,向旁一歪,停住了。 豆蔻跳下馬車:“怎么回事?” 馬夫下去檢查一番,苦著臉道:“雪太大,看不清路,車輪撞到石頭上,壞了,小姐,您在車里等一會兒,小的馬上跑回去重新趕輛馬車,” 積雪都到小腿肚子了,行動不便不說,這一來一去,恐怕誤了壽宴的時辰。 正為難間,前面街巷拐出來一輛馬車,車夫往這邊看了看,回身似是問了問主人,便趕著馬車過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422 23:59:35~20200424 00:01:0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ccccccofu 3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42章 那輛青帷馬車漸近, 豆蔻看對面的車夫面熟, 便隔著車簾道:“小姐,應是江安郡王的馬車,奴婢瞧著趕車的好像是郡王爺的侍從劉文?!?/br> 秦桑微怔,待挑簾去看,朱懷瑾已下了馬車。 他披著一件玄青色縷銀紋樣斗篷,頭戴玉冠, 看到她便笑, “這樣的天氣還出來,定然是去馮府祝壽的, 可巧我也去, 不如一道而行?!?/br> 秦桑很猶豫, 按理說坐他的車最為便利,但二人同乘一輛馬車, 一起出現在馮家門口,這樣一來還不定引發多少揣測。 先不說影響是好是壞,一想到朱閔青, 他總是很介意自己和朱懷瑾打交道, 若是傳到他耳朵里, 沒準又莫名其妙發一頓脾氣。 頓時沒由來一陣頭疼。 便道:“還是不勞煩郡王爺了, 我家馬車略等等就到,誤不了事?!?/br> 朱懷瑾眼中閃過一絲揶揄,“秦姑娘莫非是為了避嫌?不用擔心,我有法子叫人說不出閑話?!?/br> 秦桑失笑:“你秋狩宴上都送簪子給我了, 我還怕什么閑話不閑話的!我還有兩個丫鬟,兩個婆子,你的車輿雖大,可也裝不下這許多人?!?/br> “這有什么?”朱懷瑾指著秦桑的馬車道,“把你家的馬卸下來,我騎馬,你們幾個坐車。不要推辭,你何曾變得這般扭扭捏捏?都不像你,看你兩個丫鬟都凍成什么樣子了!” 秦??炊罐⒑驮鹿?,一個搓著手呵氣,一個抱著胳膊瑟瑟發抖,都是凍得鼻頭發紅,立在雪地里來回跺腳。 秦桑心軟了幾分,“那我就不客氣了?!?/br> “你無須與我客氣?!敝鞈谚质且恍?,翻身上馬,吩咐道,“劉文,小心伺候著?!?/br> 因自家的車夫要回去換車,兩個跟車的婆子就留在原地看車看東西。 秦桑攜著豆蔻月桂上了朱懷瑾的馬車。 車內裝飾并不奢華,鋪著半新不舊的妝緞坐褥,兩旁是四合如意錦紋大靠背,中設一張紫檀木桌,上面有一本書攤開放著。 角落里是銅掐絲琺瑯小熏爐,炭火熊熊,卻是半點煙火氣不聞。 豆蔻小聲說道:“這冰天雪地的,幸好遇到郡王爺,不然小姐可要白受一番罪。下次出門還是讓小常福趕車吧,他可比這個車夫牢靠得多!” 秦桑沒說話,只是出神地望著桌面上那本書。 這是一本尋常的詩集,乍看沒什么特別的,然書頁上有一個淺淺的指甲印記。 印記旁是一句詩——昨夜夜半,枕上分明夢見…… 秦桑很清楚這首詩的意思,她認為朱懷瑾也應知曉其中意味。 書攤開著,是他恰巧讀到這一頁,就此隨手一放,亦或許,他故意讓自己看見? 若是故意的,他又為什么呢? 總不會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