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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上半腐爛的葉片與泥土濕漉漉的,一踩上去就咕噥咕噥地形成個小水洼。松雞在濕潤的灌木中低低地叫喚,躲雨的渡鴉在枝頭看著他們經過。短暫的白晝正在消退,他們已經走了數小時,森林逐漸變得稀疏,山巒空蕩蕩地延伸向荒涼的夜晚。他們沿著山的邊緣前行,腳下就是急漲的河流,夾雜著崩塌下來的泥土奔向海洋。尼爾看著河對岸崩塌的山崖,宛如大地的傷口。 從這里也能看到“學院”,只是更遠了,像刺向天空的白牙。 “你還行嗎?”在前面開路的伊戈沒有回頭。 “沒問題,體力充足?!?/br> “一會兒我給你的手換藥?!币粮曛傅氖悄釥枱齻淖笫?。 “哈哈,你不提我都快忘了,早就不疼了?!蹦釥枃L試性地握起左手。他之前就感覺到了,伊戈對他說話的方式已經不像原先那樣繁文縟節,于是少年暢快地繼續說道:“不知道學院還有沒有人記得佩列阿斯先生。如果有人記得,我一定請求人家帶我去看看先生少年時讀書、生活的地方。老師他那么喜歡書,在學院的時光一定很快樂吧……等給他治好病,我就說服他回來。他可以帶真正能傳承他的理論的學生,可以穿著最喜歡的學者袍,在眾多智者面前闡述自己的觀點,他的著作會成為學者們爭論的話題。這一定是他所希望的生活,就這方面,我了解他?!?/br> 伊戈想象了一下,點點頭。 “我不算是他真正的學生,也沒法完全明白先生這十幾年來一直在致力的事情。但我知道,他頭腦中的構想是輝煌的?!?/br> 尼爾不由地低頭一笑:“他傲慢如星座,他應該屬于這里。我想帶他回來?!?/br> 風一直從西邊吹來,世界逐漸閉合。 少年不再言語,臉上掛著那種他曾經難以解讀的微笑。 雨落在黑衣騎士的劍上,伊戈也逐漸疲倦,某種“缺乏感”使他的感官遲鈍,他也清楚自己所需之物,但還不是時候。 由于逆風的緣故,再加上大雨使得氣味變得稀薄,伊戈竟沒有發現一場蓄謀已久的報復。 這匹魔物已經悄悄尾隨了他們許久,它甘愿脫離族群,甚至暫時放下垂涎已久的獵物,只為了把仇敵撕碎。巨狼搔搔又疼又癢的左眼。 瞎了的眼窩中插著一把匕首。 眼看兩人走上了一條極狹窄的山路,崖下就是湍流,巨狼感到了爪牙的召喚!它看準時機,矯健地從高處猛撲下去! 受驚的馬匹最先發現了它,黑馬向前奔跑,叫它撲了個空。而棗色馬倉惶之中揚起前蹄,它躲開了。年輕些的人類沒抓穩韁繩,從馬背上摔了下來。但它的目標不是他,是前面那個黑色的。 魔物咆哮著,它的憤怒在地上留下了深深的抓痕。 伊戈趕忙勒緊韁繩,調轉馬頭!尼爾已經從馬上摔了下來,他怕魔物去攻擊少年。 “過來,畜生!”伊戈大喊一聲,吸引獨眼巨狼的注意力。 那狼也像是應了伊戈迎戰的心愿,絲毫不理會背后的少年,一心沖他磨牙低吼。 尼爾趕忙站起身,他眼看著伊戈陷入困境。這山道實在太窄了,伊戈幾乎沒有可以和巨狼周旋的空間,而要想從正面避開狼的爪牙又極其困難。這時,尼爾與伊戈目光相接,伊戈微微點頭。尼爾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迅速跨上艾尼亞。 伊戈高揚馬鞭,作為戰馬的克雷夫怒意盎然,一躍如風。 眼前的敵人急速奔逃,魔物的血性被瞬間點燃,它拔腿就追,根本不顧緊跟在背后的棗紅馬。 懸崖下,巨浪有如大地的咆哮,流動的身軀不斷悍擊著巖崖峭壁,張著貪婪之口拼命吮吸兩岸滑落的泥沙。大雨也如佞臣,以隨意委身的本性不斷煽動著這奔涌的暴君。 鐵蹄的黑馬篤定向前,怪狼也在后邊死死緊追。 漫長的狹路逐漸寬闊起來,前方有一小塊空地足以應戰。伊戈一手持劍,一手握緊韁繩。他已經想好策略:從馬背上跳到左側的斜地,然后借力轉身,從巨狼的側面刺過去。 伊戈稍稍回頭查看與魔物的距離,但身后卻全然不見了魔物的蹤影! 那瞬間,伊戈愣了一下。 “怎么……” “在下面?。?!” 他聽到尼爾的喊聲,忽然有巨大的影子從身后壓逼而來!糟糕。 原來這巨狼昨夜吃了騎士的虧,瞎了左眼,卻記住了人類的戰斗模式。它知道人類需要空地來反擊,于是在騎士快要到達前方的空地時,巨狼涉險朝下方陡峭的崖壁躍去,趁著踩踏之處尚未塌陷時猛然跳起!果然,那人類來不及轉身了。 利爪朝著騎士后背鉗去—— 巨狼張開血口,想要咬斷那人喉嚨。 可一股突如其來的撞擊力讓魔物在空中失去了平衡!怪狼摔到了懸崖邊緣。 尼爾知道這是馭風的法術,但他完全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做到的。剛才眼看魔物就要咬到伊戈,他又來不及上前營救。情急之下,尼爾幾乎是下意識地伸出左手。 一個概念經過他的頭腦。 那種感覺非常熟悉,像極了當年他曾經使得老師的書炸裂開來,紙頁沿著螺旋形的圖書館有序地盤旋。 當那個概念以超越思考的速度,流經他的全身……仿佛頓悟,少年瞬間就喚出了法術,像開口說話般自然。他甚至不知道咒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