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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云想衣裳花想容在線閱讀 - 月色妝樓

月色妝樓

    睡覺時愛向右側翻,不專心吃飯時會無意識地咬筷頭,有事相求時會未語先笑,琢磨什么時會歪頭撓下頜,做錯事時則會異常乖巧溫順……

    關于容蘇明,花春想還知道許多其他藏在細枝末節里的小習慣,她也是當真沒想到,一個人會在不知不覺中對另一個人產生這般細致的了解。

    容蘇明回來后第二天,溫離樓那里傳來消息,說兇犯已被緝拿住了,只是要勞請容家主作為受害者簽一份呈堂證詞。

    容蘇明自然答應,許太太在旁大哭了一場,說是多虧容蘇明父親保佑,便跑去家祠里連燒三回香,貢品擺得比以往都豐盛。

    緝安司的人隔天上午來,提刑司的人得了消息,不甘人后般立馬就在午食后登了容家門。

    公府官爺上門來辦事,容蘇明作為受害人自然不能推脫。

    便是這兩撥公府人登門后,“容蘇明已經可以見人了”的消息就以光速傳了出去。

    很快便有人抓緊時間上門來探病。

    看了門房小廝扎實送來的拜帖,容蘇明簡單挑出幾份重要的,將這幾位請來起臥居草草見了見面,匆匆說了幾句話。

    會客這種事,絕沒有見了第一個而不見第二個的,雖然知道很多人都是借機來和容蘇明拉關系的,但人情世故這種事還真是不能任著性子來。

    待見的訪客愈來愈多,花春想深知容蘇明捱不住,便挺著肚子出來唱了個大紅臉,拎著雞毛撣子將人都趕出了容家。

    起臥居里:

    退下所有人后,花春想開始用酒給容蘇明擦腳踝,“我仔細瞧拜帖了,那些人都是些與你非親非故,十七八都僅僅是生意上有點往來的,今次被我那般不留情面地趕走,回頭待你痊愈之后,你自己找他們賠禮道歉去?!?/br>
    “那是自然?!比萏K明歪頭看著坐在臥榻邊的人,唇邊攢了笑意。

    在給她擦揉受傷腳踝的過程中,那只素凈的小手每往燃燒的酒里伸一次,她心里就跟著緊張一下,生怕這丫頭一不小心燒著手。

    “你跟誰學的這個本事?”她問。

    花春想頭也不抬,道:“我祖母,她的本事則是跟她祖母學的,家傳手藝嘛,傳女不傳男,傳孫不傳子?!?/br>
    剛想說“你回頭教教我”的容蘇明:“……”

    容蘇明:“呵呵?!?/br>
    花春想:“嘿嘿:”

    她用袖子蹭蹭發癢的鼻子,欣喜道“哎容昭,這兩天你這豬蹄子果然消下去不少呢?!?/br>
    “我看不著,但感覺確實好多了?!?/br>
    花春想認真給容蘇明擦揉腳踝,幾乎是順嘴一樣,接話道:“大夫要讓用冰敷消腫,然后再把腳踝固定起來讓它慢慢愈合,冰敷——還真當咱們是什么豪右高門了,”

    言語之間,菜盤子里燃燒的酒已經被用完,火自然也滅了,花春想就開始收拾東西,“崴腳其實很好處理的,先用這種酒搓著,三五日后消了腫,再讓我爹來給你捏回來就好,我爹會正骨的,小時候我經常扭傷腳踝,都是他幫我……”

    花齡可能不是位稱職的母親,但花爹誠然是位合格的父親。

    花春想知道自己沒有理由埋怨或者不原諒父親,畢竟每個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權力,這與是否讓其他人受傷害沒關系,這是生而為人而具有的、大晉律法賦予的最基本的權力。

    容蘇明察覺到花春想情緒上突然的變化,但是她沒說什么,在她看來,這是花春想自己的事情,即便她和花春想是一家人,她也只能等花春想想說的時候再說。

    她不能追問,亦無權追問。

    “你困的話就先睡一會兒罷,”花春想收拾好東西,沒事人一樣凈了手靠進梨花榻里看書,“大夫說睡覺有助于你肋骨康復?!敝灰隳芩弥?。

    “那行,我睡會兒?!苯涍^這兩天的晝夜休息,容蘇明也不過才稍微緩過來幾分精神,今日見了不少人,也說了不少話,累得很,閉上眼不一會兒就又睡著了。

    只是這一覺頗短暫。

    花春想手里的書才翻了十來頁,容蘇明就被肋骨上傳來的陣陣疼痛擾醒。

    睜開眼,滿頭冷汗,人卻緊緊抿著嘴一聲不吭,甚至選擇開始憋氣——不呼吸的時候,肋骨就不會因為胸腔的起伏而太痛。

    “莫再如此忍著了,”花春想過來給人擦額頭上的汗,從旁邊拿來個黑色的陶瓷小藥瓶:“這里頭是止痛的藥丸,還挺貴的,你吃一顆罷?”

    屋里只有她們兩人在,容蘇明拒絕吃藥,閉了閉眼睛,過了片刻才又輕又緩地恢復呼吸。

    只是那雙濕漉漉的眼睛里,神色有幾分復雜。

    須臾后,她才氣聲道:“這怎么看怎么屬于意外,然則靈龜寺命案未解在前,我死里逃生在后,回來時,溫離樓要我小心點?!?/br>
    見容蘇明臉色稍微有所好轉,花春想坐靠到床尾的引枕上,預感有些不太好,“小心什么?”

    容蘇明道:“小心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br>
    花春想道:“大吃小是天道,任誰也違逆不了。那句話怎么說的來著?哦,夫和實生物,同則不繼,以它平它謂之和,故能豐長而物歸之,若以同稗同,盡乃棄矣。故先王以土與金、木、水、火雜以成百物?!?/br>
    是以得出結論:“大吃小便是天道中的和,違逆不了?!?/br>
    容蘇明笑:“你倒是會說教,但若是放在以往,我或許可能會孤注一擲而搏生路,如今倒是不敢如此,蓋是膽小了不少?!?/br>
    “因為她?”花春想指自己肚子,表情有幾分意外,“怪道說人有了孩子后都會變得惜命又貪財,我還以為要等到她出生后我才能懂這句老話里頭的道理,你的這次意外倒是幫了我?!?/br>
    容蘇明挑眉,決定暫時改掉平素慣有的含蓄和內斂,道:“雖然說在哪座山頭拜哪座廟,但強龍不壓地頭蛇,我若攜豐豫奮力反抗,大不了魚死網破,誰也落不著好處,可是,”

    抬手指容夫人肚子上小球所在的方向,“我和她暫時還沒有太多交情,犯不著為她擔憂太多?!?/br>
    “??”花春想微微睜大眼睛,不可思議般失笑,“你被斷骨疼糊涂了罷,她可是你的血親女兒呀!你不為她擔憂著想,你還要如何?”

    “可你還是她阿娘呢?!比萏K明平躺著,看不見坐在床尾的人,就平靜地盯著帳頂,心道,真失敗,直白的話怎么就這么難說出口呢!

    花春想似乎沒能立馬明白那句話里包涵的意思,但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理解的意思,含糊道:“對啊,我是她阿娘,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容蘇明既輕且長地吸了口氣,抬手去撓下頜,反而不小心牽動受傷的肋骨,疼得倒吸冷氣。

    “不讓你亂動的,”花春想忙挪過來拉住容蘇明亂動的胳膊,小心且慢地將之放到它主人的身側,“方才是想做什么?我幫你?!?/br>
    容蘇明咬住后槽牙,眼睛一瞬不瞬盯著花春想,憋了半晌,含糊吐出三個字,“撓癢癢?!?/br>
    “哪里癢,我幫你抓抓?!?/br>
    容蘇明:“……”

    屋門突然被人敲響,改樣隔著道布門簾,在外面稟告道:“迦南和扎實回來了,跪在主院門外,來向阿主請罪?!?/br>
    “交給我去處理罷,”花春想順手掖掖被子,淡淡道:“若是你放心的話?!?/br>
    這兩位爺真趕熱鬧,容蘇明輕輕閉了閉眼,“如此,多謝夫人?!?/br>
    ///

    折了肋骨的容蘇明整日吃吃睡睡躺著不能動,最大的娛樂無非就是偶爾逗耍逗耍小狗。

    與逗狗這項單調且無趣的活動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五花兒街上方的金云火霞,和斗仙樓里晝夜不休的笙歌燕舞。

    方綺夢接連三天在這里設宴,今日眼瞅著又要吃醉,斗仙樓里負責這層樓的mama提著壺酒敲門進來。

    “廖mama作何尋我?”方大總事靠在引枕上,手捏空盞,醉意朦朧,食案旁有美人添酒,“莫非是存在賬上的銀兩用完了?”

    屋里都是些方綺夢請來的狐朋狗友,在此吃吃喝喝不談生意,也不避諱有別人在場。

    廖mama笑岑岑過來,輕拍食案旁的添酒美人,自己躋坐下來,手中酒壺推至方大總事面前,熱情洋溢的聲音幾乎要蓋過絲竹管樂:“豐豫才又在我們斗仙樓存下那么多錢,斷不會讓方總事為此而被打擾,我也是受人之托才來的,喏,有人請方總吃酒?!?/br>
    方綺夢一愣,托臉大笑,“別人都說東西能亂吃,話卻不能亂講,但我老子娘告訴我,不僅話不能亂講,東西也不能隨便吃,尤其是陌生人給的?!?/br>
    “方總您跟我說笑了不是,”廖mama笑得極其圓滑,想來是收了人家不少的銀兩,“咱們斗仙樓在五花兒街上開這幾十年,從來都是樣樣符合公府所列要求,若是我們不查,讓您不小心吃壞了身子,嘿,屆時別說咱們要擔責,那豐豫還不一怒之下直接平了咱這小小斗仙樓呀!”

    “這話倒是不假,”那邊有個醉醺醺的參宴者大聲道:“方總事可是當年唯一一個和容蘇明一塊打拼的人,豐豫半壁江山都是咱們方總的……”

    立馬有人接嘴玩笑道:“要是方總在你們斗仙樓有個什么,以豐豫的行事作風,那還不讓你們十倍還回來?哈哈哈哈哈……”

    十倍還回來,這不是豐豫商號的行事作風,這是容蘇明的辦事規矩。

    廖mama心說,不過是奉承兩句,在坐的還真以為豐豫有多了不起,歆陽商行人人都懼怕它么!

    卻連連點頭道:“是呢是呢,幾位說得太對,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敢跟豐豫過不去?方總怕什么,誰敢有孬心那簡直就是壽星公上吊嫌命長嘛!”

    有些話,說一兩次聽一兩次都無妨,可若是聽得多了,人心難免生變,幸而,聽這些奉承話的是她方綺夢。

    屋里眾人無不為此起哄大笑,廖mama趁機把玉酒壺往前推:“方總吃酒?”

    “吃吃吃,自然要吃的,”方綺夢坐起身子,伸來手中酒盞示意廖mama斟酒,隨口道:“只是不知何人請吃酒,我也好回人家個禮表表心意呀?!?/br>
    廖mama斟酒,在這里供事多年練了就她靈敏的嗅覺,微微一愣,笑容變幾分味道,竟帶了絲毫曖昧之色:“方總嘗嘗不就知道是誰了?!?/br>
    屋里各種味道混雜,方綺夢未辨別出那是各種酒,待滿滿的一盞酒湊到嘴邊,她這才嗅出來此非酒,而是醋。

    手里動作未停,她當著廖mama面將一盞白醋仰首吃盡,好看的眉眼毫不顧忌地擠在一處。

    在所有人的注視中,方總事緩了片刻,方舉起空酒盞,朗聲喟嘆道:“好酒!”

    與宴者無一不跟著發表意見,多是爭先恐后稱贊方大總事的好聽話。

    廖mama酸得后牙槽發軟,心說自己可以有交代了,卻見方綺夢伸手從食案上的燒雞身上擰下個雞腿。

    咬下一口嘗嘗味道,她把雞腿放進旁邊未用過的干凈碟子里,瞇起眼角,湊過來低聲道:“此酒味美,天上人間絕無僅有,方某慚愧,骨里酥雞腿一個,聊表回謝之心意?!?/br>
    一張卷成小卷的銀票悄無聲息被塞進廖mama手心,廖mama臉上的笑容明顯又添了幾分其他情緒,勉勉強強才沒露出為難之色。

    “如此,方總事有好事可莫忘了我廖mama!”廖mama接過雞腿,口不對心地匆匆退下。

    房門再度被合上,廖mama聽見里面傳出方綺夢拍桌大笑的聲音,真真是好不高興。

    屋里有人配合道:“一壺破酒就想攀豐豫的大總事,也不知是誰家把牛犢子放了出來哈哈哈哈哈……”

    方綺夢喊了聲吃酒,屋里繼續方才的舞樂,伶人的唱腔帶著南派的婉轉清脆,斷斷續續傳來。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古來圣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太白先生的詩大都恢宏,其實并不適合吳儂軟語的南調,九洲東陸上,蓋唯有鐵板銅瑟的北派,才更使人如臨其境,深有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的豪邁。

    廖mama來到貴人所在房間,呈上碟中這個缺了一口的雞腿,恭恭敬敬,戰戰兢兢,如實將方綺夢之言轉述。

    貴人沒說什么,安然躋坐在燈盞下,神色淡淡,“如此,你去忙罷?!?/br>
    “敬喏?!绷蝝ama行禮,緩步退出去。

    屋門緊閉,隔絕外面的燈紅酒綠鶯歌燕舞,易墨扭頭瞧向另一邊敞開的臨街窗戶,手邊放著被咬了一口的雞腿,以及一張被隨意卷成卷的一百兩銀票。

    夜漸深,月色浸妝樓,短燭熒熒悄來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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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就這樣,但是作者好像沒啥要說的,讀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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