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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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諸葛誕掌東南大權,桓行簡居中樞要害,唯獨他夏侯至看來才是那個要三畝薄田了余生的人了。 往事洶洶,然而至始至終,當下的兩人都沒交流一句,夏侯至燒完紙錢,對著牌位又拜了一拜,轉身走了出去。 桓行懋為難地看了看兄長,一跺腳,自己追了出去:“太初,太初!” 夏侯至走下最后個臺階,扭頭說:“子上,回去罷?!?/br> 桓行懋訕訕地垂下了手,說道:“太初慢走?!?/br> 靈堂里,兄長的臉上看不出一絲別樣情緒,桓行懋幾次想說點什么,都覺得無甚趣味,索性閉嘴。 太傅下葬這天,紙錢漫天,白幡飛舞,哭聲綿延數里,浩浩蕩蕩的隊伍從延年里出來后,兩道擠滿了觀看的百姓。 鼓樂大作,孝子在前,送葬的隊伍朝首陽山方向挪動。 抬棺七十二人,輪班替換,皆是桓氏自家家奴,一水的精壯漢子。 首陽北枕邙山,南臨伊洛,依山傍水,形勢極為開闊,頭頂天高云淡一泄而下。上山入口處有片桃林,每到春來,青山如笑,一片芳菲,若是閑暇時光在這山腳仔細聆聽,雞鳴犬吠,黃牛哞哞,就從附近的人家田野里傳來。 帝國將相,霸業功德之下,為的最終也不過是一幅治世風情圖而已。 等棺材落地,該行的禮儀行過,桓行簡示意叔父帶著眾人下山。獨留他和桓行懋,桓行懋卻不解,看著人群這么又浩浩蕩蕩地離開了,那七十二個漢子卻還在,滿腹狐疑時,見桓行簡把頭一點,七十二人竟重新抬起了棺木。 “兄長,這是何意?” 桓行懋深一腳淺一腳地跟上,荊棘纏身,眼前根本無路,全靠人硬著頭皮趟過去。 他少不了攥住衣角,捂緊了孝帽。但見抬棺者,神情凜凜,目不斜視只一味地朝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眾人力氣殆盡,桓行簡終于在極不起眼的一處停了下來,亂石雜草,并無特別?;感泻喺径?,只對眾人打了個手勢,這些人便按事先計劃好的,將太傅的棺木推進早鑿好的墓地之中。 眼看要完工,為首的忽大聲道:“郎君養我家人,百事無憂,報答他的時候到了!” “諾!”整齊劃一的聲音一出,這些人紛紛取出毒囊塞進口中咬破,跳入墓中,就此殉葬。 剩下的兩人,合力將墓口封死。這一連串動作看得桓行懋不能回神,猶如高平陵,父兄總是要他最后一個知道。 桓行簡一直沉默不語,環繞兩圈后,確定無恙,開口道:“子上你過來?!?/br> 兄弟兩人對著墳墓鄭重叩了三叩,桓行簡抓起一捧硬土,自指間緩緩流逝下來,他目光凝定: “父親,待到一統河山之日,兒再來告祭?!?/br> 說完,他步履堅定,頭也不回地帶三人下山。 等離了首陽地界,兩個死士把喪服除去,折疊整齊,在桓行簡面前一跪高高舉起,桓行懋看的又是一怔,忙接過來。 隨后,見這兩人從容不迫也自腰間取出了毒囊,毫不猶豫塞入口中,頃刻間,倒地身亡?;感泻喐┥砩锨耙惶奖窍?,面色不改,直起身,吹了個口哨,不多時,石苞帶兩心腹不知從哪兒突然現身奔來,將尸首拖走處置了。 桓行懋尚在暈眩中,喃喃問道:“阿兄,這,這是父親的意思?” 桓行簡踩蹬上馬,一扯韁繩,望著不遠處的洛陽京都,輕輕吁出口氣:“是,太傅已去,你我當如朝陽之輝,走!” 第55章 競折腰(2) 太傅的喪葬過后,廷議便以“伊尹既卒,伊陟嗣事”為由上奏皇帝,新封太尉的桓旻牽頭,因高平陵有功封侯的司徒高柔等聯名附議,朝堂之上,手持笏板的群臣要么贊同,要么不表態,皇帝一聽,兩只眼透過垂旒從這人身上輾轉到那人身上,心下失望得很,半天自己也不吭氣。手機用戶請瀏覽m..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 最后,目光在桓行簡身上一停,桓行簡知道天子等什么,也不別扭,不緊不慢出列推辭了:“臣如何能擔此任?朝廷里比臣聲望、資歷夠的賢臣大有人在,請陛下擇選?!?/br> “陛下,太傅新喪只怕吳蜀兩國會聞風而動,這個時候,車騎將軍不愿意為主分憂,絕非人臣之道?!备呷峋o隨其后,站了出來,不厭其煩從桓行簡隨太傅平遼東、高平陵誅劉融、說到壽春擒拿王凌,事功一列,再將話尾一收,“車騎將軍智勇雙絕,摧強敵如折枯,累有大功,身為人臣,當以社稷為重以匡扶天子為重,保大魏福祚?!?/br> 他話音一落,后頭七嘴八舌地都湊上來,桓行簡巋然不動,直把上頭皇帝被說得舌結如僵,心中不平,只好忍氣吞聲下了詔書: 車騎將軍桓行簡遷撫軍大將軍,錄尚書事。 這一回,桓行簡不再推辭,而是跪地接旨。旨意下得快,當即,在太極殿上內官過來,和氣道:“請撫軍大將軍低頭?!被感泻喴姥哉兆?,文玄武緋,他一身緋色公服此刻又換了撫軍大將軍的虎賁冠,由內官細細服侍,加了冠冕。 下朝的路上,左右紛紛上前道賀,他不過一一回了禮,這里頭,混著中書令李豐和侍中許允?;感泻啘匮乓恍?,并不多言,反過來向李豐道喜: “我聽聞令郎被太后相中為駙馬,要尚長公主,恭喜?!?/br> 此事頗為自得,李豐面上謙遜了一把:“犬子不才,蒙太后不棄?!?/br> 桓行簡懶得跟他多寒暄,虛應幾句,直接回的公府。公府里,傅嘏等人起了個絕早一邊等太極殿的消息,一邊聚在值房里議事整理各地來的書函表文,最要緊的剔出來,單置匣盒。 旁邊小幾上,擺著各色點心清茶,衛會嗜甜,摸了個柿餅旁若無人地一面吃一面在輿圖上瞄來瞄去。 院子里,興沖沖跑進來個小吏,喜上眉梢:“郎君新拜撫軍大將軍,到了!到了!” 這事在算計之中,幾人還是松了口氣,衛會把柿餅子一丟,擦手整冠,同虞松傅嘏等人走出值房出來迎桓行簡。 桓行簡在車上將公服一脫,依舊換白衣素冠,下車后,被眾人簇擁著,一抬頭,就見府門那立了黑壓壓一群人正都拾階而下,道賀聲此起彼伏,涌到他跟前,紛紛見禮。 他臉上沒什么特別反應,略一頷首,穿過人群,進了值房后一邊走一邊解開披風的系帶,看也不看,朝身旁一擲,石苞就穩穩地接抱在了懷里。 雙履一除,桓行簡盤腿坐于案前,一句贅言也無,直接開口道:“公府如今既作撫軍大將軍府,精兵器杖要優先補充進來,以衛京師?!?/br> 話點到為止,衛會暗贊郎君當真雷厲風行,這是連禁軍也要架空了,垂首靜聽,目光游移于地,等虞松跟傅嘏在那虛虛泛泛把話說完,桓行簡要公府名冊,他人乖覺,一邊把名冊遞上去,一邊諫言道: “今事務龐雜,原公府屬官不足以支撐,郎君當網絡人才以充公府。就是尚書臺的屬官們,也可開先例,選入公府?!?/br> 桓行簡蹙眉把名冊看完,拿起朱筆,勾了半晌,丟給他幾人看:“自太傅開府治事以來,廣辟人才,如今看還是遠遠不夠。這份名單里,多為大族子弟,難道小門小戶就沒有可用之才了嗎?當年,城陽太守鄧艾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農吏,出身屯田客,太傅慧眼識人,聽從他屯田的建議,如今他也成了可保一方軍民俱豐的人物??梢?,出身貴賤同才能大小,并非一脈關聯?!?/br> 說著,目光輕輕一動,微笑看向石苞,“司馬生平跌宕起伏,起初趕車,而后打鐵,今在撫軍大將軍府?!?/br> 石苞臉一紅,引得傅虞兩人失笑,衛會皮笑rou不笑地在石苞身上轉了兩圈,很是輕蔑。他不喜歡這些寒門出身的土包子,避之不及,礙于石苞深受桓行簡器重,知道他為心腹爪牙,那張臉上便勉為其難地掛上了層薄笑。 名冊上勾出的,正是寥寥家世無名之輩。 “我愿天下俊才,無一不歸于公府,”桓行簡手里朱筆一轉,凝思半晌,忽看向虞松,“太傅征召過一個叫李熹的上黨人是不是?” “是,李熹這個人博學研精,太傅反復征召他數次,禮賢下士,十分誠摯,可他都以疾病為由推脫了。后來,太傅就沒再勉強?!?/br> 桓行簡目中倏地xiele道寒光:“給他下詔,人要是沒病死爬也得爬到洛陽公府來,他要是再不來,休怪我不客氣。問問他,一身才學卻不肯為洛陽朝廷所用,他是想給誰用?” 殺氣隱隱,郎君自不比太傅明面上的寬厚待人,虞松忙不迭這就撩袍挪到一邊去,備筆墨給李熹去詔書。文不加點,幾下寫就,呈給桓行簡一看,得他首肯,蓋上公府印章當下就遣人送了出去。 一干人在里頭只征納人才一事商討良久,眼見過了用飯的時辰,外頭婢子也不敢進來,等桓行簡察覺到餓意,才讓他幾人散了。 一出來,衛會那肚子已經咕咕亂叫,生平十幾載,他還沒被餓過。此刻,瞇起眼透過凋零的杏樹枝椏瞧一碧如洗的天空,嘻嘻笑了聲: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啊,不對,順我者也得鞠躬盡瘁?!?/br> 傅嘏嫌他賣弄,又年紀長他許多,不予搭理。虞松聞言,咂摸了片刻,扯扯他正因活動筋骨亂甩的衣袖: “士季,休要胡言亂語,”他目光朝后一瞥,“郎君年輕人,處事凌厲,跟太傅相比還是大有不同的,你管好你這張嘴?!?/br> 衛會那股頑皮勁兒上來,忍不住鬧一鬧虞松,點他白凈的臉:“叔茂,我記得你年紀同郎君差不多啊,難不成,你是個老學究?”話說著,心照不宣地朝傅嘏那直打眼色,“我也就在叔茂跟前放肆一下而已,怕什么?” 他沒個正形,虞松只得將他手拿開掣遠了,“好好好,去吃飯?!?/br> 衛會吃飯很挑,左看右看,難能下箸。公府飯食一般,虞松看他滿眼的富貴嫌棄,點了點菜肴,勸道:“士季,就是郎君吃的也不過如此,他在飲食上向來不在意,你將就些吧?!?/br> “食不厭精,膾不厭細,這是我的養生之道?!毙l會無賴地扒拉著碗里的米,一臉的糾結,傅嘏終于看不慣他,發話了:“日后,若是跟郎君大軍親征,風餐露宿,缺油少鹽,你還跟不跟?” 衛會一點都不惱,哼哼笑了,挑起一大口米飯朝嘴里一塞,“跟,我當然跟?!?/br> 這么胡亂送進肚子里,衛會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吃了些什么。用完飯,遣去洛陽周邊郡縣問計民生的從事們回來了,傅嘏先走一步,去聽人稟事。 值房里,桓行簡翻著一封鄧艾來的上書,來來回回看了兩遍,沉吟不語。等虞松衛會兩個再進來,把上書給他兩個看,臉色很不好: “并州匈奴人劉豹把匈奴又神不知鬼不覺地合成了一部,其心可誅!” 手指在案頭的缽子里隨意撥弄了兩下棋子,拈出一顆,在指間摩挲不已:“漢末大亂以來,胡人趁勢滲透邊塞已久,西北諸郡皆為戎居,魏武曾將匈奴分化五部,防的就是他一家獨大禍害中原。劉豹此舉,心懷叵測,想必是打算看洛陽朝廷風向伺機而動,我絕不會給胡人可乘之機,虞松,備筆墨?!?/br> 上書里頭,鄧艾將并州匈奴羌人等胡虜近情分析了個透,并給出了應策。虞松一邊扯著袖子研墨,一邊道: “鄧將軍說的極是,當利用反對劉豹的胡人另立一派,以分其勢,那些雜居的羌胡也該與普通百姓分開,單獨教化,阻止他們jian惡作惡之路?!?/br> 桓行簡蹙眉,搖頭道:“沒那么容易,非我族類,你們以為胡人是那么好教化的?他們是一匹匹惡狼,暗處覬覦,一旦中原虛空,會毫不猶豫撲咬上來。我想過了,該壓的要壓,該安撫的還要安撫,能用則用,不能用則殺,但對他們的警惕一日也不可放松?!?/br> 說著,執筆添墨,親自給鄧艾回信,允了他所有建議。 一連幾日,桓行簡在公府忙到甚晚,更深露重,拖著一身疲憊回到家中,不過作陪張氏有時,夜深人靜沐浴后就在書房歇下了。 半月有余,嘉柔竟一回都沒見他露面。起先還納罕,后來習以為常。日子眼見晃進十月,她把給阿嬛的鞋也做出來兩雙。 這個時節的洛陽,冬寒乍顯,內宅柵欄外的菊花開的正盛,各色都有,是個景色極佳的去處。阿嬛同嘉柔兩個漸漸相熟,常帶著阿媛過來嘉柔這里消磨時間。 幾人湊在一起繡花、寫字,有了閑情也琢磨著擺弄花粉香料,這樣過著,嘉柔倒覺得比以往心境豁明許多。 再有,她聽聞夏侯至轉任太常,專管宗廟禮儀,那顆心更覺放安穩了,暗道兄長離中樞要職越遠越好哩。 這日,送走阿嬛兩個,嘉柔又跟崔娘說了會話。待到困乏,洗漱上床,可人沾了繡枕,聽外頭風聲洶涌,儼然病秋,怎么也睡不著了。 索性又摸索著起來,掌上燈,放在榻頭,屏風上頭的那對白鶴跟著又清晰起來,嘉柔愣了一會兒,拿來本《史記》歪在床上讀了。 風聲越發得大,猶如暴雨,窗欞微微作響嘉柔疑心真的落雨了,她揚聲問外間睡著的寶嬰:“是下雨了嗎?” 外面,一個靜靜的聲音響起:“是風聲?!?/br> 嘉柔忙從靠枕上坐起,青絲萎垂,衣裳不整,桓行簡這么施施然走進來時,一見她這個樣子,忍不住笑道: “佳人蓬頭,是為何故?” 嘉柔忙把被褥一拉,慌張中,書也掉了,人縮在被子里把頭蒙上,一副鴕鳥心態。 被子被一點點往下拽開,很快,她那雙晶瑩的眼露了出來,桓行簡微涼的手指自她腮上輕輕一過: “我來猜猜,柔兒是因自君往東,首如飛蓬?” 公府在宅邸東面,他一語雙關,嘉柔立刻聽明白了紅著臉打掉他的手,反駁道:“不是,我只不過要睡了?!?/br> “睡了你還看書?”桓行簡把書朝她案頭一擱,他揉揉額角,順勢坐下,將嘉柔朝里擠了一擠,她一時僵著,桓行簡忍不住怪道,“你倒是動一動?!?/br> 看嘉柔騰下又紅了耳朵根,桓行簡正要笑她,猛然記起什么,將她一瞥:“你想什么呢?我在熱孝中,能把你怎么樣?” 嘉柔有點訥訥的:“大將軍清減許多?!?/br> 桓行簡人倚著靠枕,眼睛一闔,鼻腔里重重哼出聲來:“朝廷里綱紀松弛,點卯不到,散衙人空,一群功勛貴胄們,個個貪財如命,受賄成風,怎么不讓人頭疼?古人說,生于憂患,死于安樂,誠不我欺?!?/br> 嘉柔好奇看了看他,小心問道:“那大將軍能管的住這些人嗎?” “你說呢?”桓行簡眼皮動都沒動。 嘉柔眸子一垂:“我覺得,大將軍未必能管得住,因為大將軍也是功勛貴胄出身,和這些子弟是一樣的。大將軍如果管他們太緊,他們恐怕……” 剩下的話沒敢說,留桓行簡自己領會去,果然,他把眼一睜,意味深長地投在嘉柔臉上,“說啊,怎么不說了?” “那大將軍別怪罪?!奔稳峁淖阌職?,擁被坐起,“他們可能就不會站大將軍這一邊了?!?/br> 桓行簡哼哼笑了,抬腳就踢了嘉柔一下:“瞧,我的昆侖妲己人在深宅也這么精曉前朝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