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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正始十一年在線閱讀 - 第39節

第39節

    “既然只是男人的事情,那每次,因戰事而死的婦孺,衛將軍又如何解釋?我知道遼東不比中原,壽春城的百姓,也許衛將軍還肯當百姓,遼東那些百姓,在衛將軍眼里頭就不是人命了?!奔稳嵫矍?,公孫氏小姑娘的那抹血跡到此刻都未真正干涸,好像濃腥氣,依舊漂浮在鼻底,經年不散。

    一通搶白,桓行簡不便跟她計較,只得壓低了聲音:“等我回頭再跟你細說遼東為何要筑京觀,你不要太天真?!?/br>
    嘉柔默然道:“不是我太天真,是衛將軍行事太過狠毒了?!?/br>
    桓行簡驀地側眸看她,冷笑一聲,不與理會,只拿手中馬鞭敲了下她腦門,點了一點,策馬前進了。

    壽春城里頭得到通傳,聽聞太尉都已被押解上京,立刻成一盤散沙,屬官們個個忙都卸冠出來認罪自首。

    桓行簡連馬都沒下,高踞馬背,掃了一圈烏泱泱下跪的人群,直接吩咐虞松:“所有牽涉王凌一案的,先下到獄里,等候發落!”

    駿馬原地轉了一轉,桓行簡舉目四看,馬鞭一抖,指著底下其中一個問:“令狐愚葬于何處?”

    底下這人兢懼,不敢抬首,方才遠遠地看在前打頭陣的不是桓睦,而是年輕武將,大約猜出了是桓行簡。素聞他在京都行事冷酷,遠甚太傅,此刻兩股亂抖,答道:

    “府君他……不,罪人令狐愚葬在了壽春北陵,距城門約十五里地?!?/br>
    “傳太傅的口諭,令狐愚攜惑群小之言,勾連宗室,意欲□□,十惡不赦,開棺曝尸,在壽春城門外擺上幾日?!被感泻喛诹钜怀?,連虞松也大吃一驚,太傅在后頭馬車里已昏迷不堪。這樣的獨斷專斷,不知是太傅授意,還是衛將軍自己拿捏的了。即便跟慣他父子,但此舉,至陰至辣,連虞松也要動容了。

    嘉柔在身后,聽得臉上一白,須臾,聽底下有人壯著膽子爬出來為令狐愚求情,涕淚俱下?;感泻喎置魇莻€不為所動的模樣,睥睨馬下,命人把他給拖了下去:

    “凡敢為罪人求情者,就地正法!”

    懶得同壽春城府衙的官吏糾纏,桓行簡長驅直入,從城門底下率軍進來,先遣侍從去尋最好的醫官,一行人,暫住壽春城的官署里。

    府里,一眾奴仆見桓行簡等個個身著鎧甲,腰佩利劍,馬靴踩得橐橐作響,殺氣騰騰地涌進來,早嚇得雞飛狗跳,縮在角落里不敢動了。石苞提溜出兩個來,朝地上一摜,指使道:

    “把后院收拾干凈,多幾個廂房,熱湯、飯食盡快備齊了!”

    幾日風塵,嘉柔早偷偷聞過了自己身上味道,起先還計較,后來索性不管了。不過此刻,眼見著院中雕梁畫棟,假山奇石,一株株月月紅開得猶似春深,也打不起精神來。

    草草洗漱,換了干凈衣裳,嘉柔不見桓行簡蹤影,不知他在前堂忙些什么。這場景,總覺眼熟,嘉柔驀地記起遼東舊事??刹皇敲?,當初她在那府衙的后院好像就是此刻情形了。

    只不過,她何其幸運,并非落難一方。

    日落黃昏,桓行簡往她這里來時,剛走到窗下,身后虞松追了過來,氣喘吁吁告訴他:

    “王凌已被押行到項城一帶,不肯走了,托人問太傅討幾顆訂棺材的釘子?!?/br>
    太傅剛咳出了血,用過藥睡下,虞松自然不敢驚動他。此時,早從石苞那得知桓行簡身邊的少年郎,實是女眷,顧不得避諱跟到后院來要主意了。

    桓行簡腳尖一調,轉過身來,饒有興味地“唔”了一聲,譏諷笑道:“看來,他不死心,把釘子立刻給他送去,多多益善,省的他棺材板訂不牢?!?/br>
    虞松匆匆應了,剛跑出幾步,又被桓行簡叫住,“他要是識時務,就不該想著回洛陽,趁早自裁,免得受廷尉之苦。你讓人看好了,若是他聰明肯自我了斷,尸首立刻送回壽春,掛在城頭,太傅這是全他甥舅之情?!?/br>
    那雙雋秀的眼,噙三分笑意,再加上甲胄除去一身燕服,看得虞松也是一恍,心道,日后諸事看來不必再請示太傅了,忙點點頭,領命去了。

    這番對話,一字不差地落在嘉柔耳中,她人在窗下坐著,聽得心中發緊。不知該慶幸,還是什么,父親離開壽春城是明智之舉。

    一打簾子進來,桓行簡看到的便是雙眉緊鎖的嘉柔,一笑置之,自斟自飲:“怎么,還因為遼東的事積怨在心?”

    嘉柔將手中帕子一展,終于忍不住開口:“衛將軍,令狐愚早已身死,還有太尉,我在遼東聽父親和毋叔叔說起當世良將,提到了他,人既已伏誅,何必還要再去羞辱他們的尸首呢?”

    偏過頭,輕輕一吐茶梗,桓行簡不大能喝得慣壽春城里的雨前茶,他皺眉笑:“不僅僅為此吧,你父親上回給你的書函里說,王凌待他禮遇有加,你早先入為主也覺得他人不錯了,是不是?”

    嘉柔搖頭:“是,也許有的吧。不過我不信他謀逆,來時,我仔細看了壽春城外,農人秩序井然,說明壽春城的百姓安居樂業很太平。太尉已近八十,若真想造反遙控朝廷,何必去立幾十歲的楚王?楚王又素有英勇之名,他若立,再從宗室里擁立個年幼懵懂者豈不是更好cao控……”

    “啪”地一聲,桓行簡將茶碗重重一放,眸中轉動寒光:“好柔兒,看來這兩天你苦思冥想了不少事,你我今日,是注定話不投機半句多了。你現在,只該慶幸你父親沒跟王凌勾連,繼續逍遙他的江山湖海,其余的事,不是你要cao心的了?!?/br>
    相識以來,他頭一次對她如此嚴厲,嘉柔被他強捏著下頜抬起了臉,桓行簡凝視有時,語氣依舊:“我是要一朵解語花,不是請先生聽教訓的?!?/br>
    “我沒有要教訓你,只是想告訴你,人不該把事情做的太絕。否則,日后便是你的后人說不定也要嫌你殺戮太過?!?/br>
    她眼中蕩起一層柔柔的眼波,隨時都能哭出來似的,可沒有,桓行簡終于笑了一聲:“骨勇之人,我是不是還得謝謝你的忠告?”

    嘉柔雙手朝他胸前一抵,手底異樣,他那里纏著繃帶還沒有拆卸。她頓時了悟,怪不得他自暴雨那日不再來消磨自己,原來他受傷了。

    窗底下,陡然響起石苞的聲音:“郎君?太傅醒了,有事情囑咐郎君?!?/br>
    聲音分明很急,來的突兀,嘉柔在他手底受驚似的一顫?;感泻喿旖菭縿?,懲罰似地在她挺翹的一團上狠狠掐了把,嘉柔立刻縮肩,這下眼淚倏地出來,惱怒瞪向他,隨即朝那受傷的胸口也狠狠摁了下去。

    “柔兒真是長大了,”桓行簡一皺眉頭,繼而露出個哭笑不得的表情,“知道以牙還牙,很好?!?/br>
    見他不知是笑是惱地出去了,嘉柔心口直跳,一人呆呆坐了好久。察覺到肩頭微涼,正要關窗子,聽廊下抬水的兩個婢子在那兒竊竊私語。

    “真是勇士,府君的尸首早腐爛得不成樣子,棺材被劈開幾日,沒一個人敢上前收尸,就這個人敢!”

    “這人到底是什么來頭,竟不怕洛陽來的大軍!他不怕被殺頭?”

    其中一個,擠眉弄眼的,嘖嘖不已:“你忘啦?太尉前一陣在府里招待的那人,高高瘦瘦,兩只眼睛尤為亮的那個,就是他!不過,這會兒已經被抓起來啦!”

    第50章 雁飛客(8)

    姜修并未離開淮南一帶,聽到消息時,在一家小館子里用飯。手機用戶請瀏覽m.. 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店里冷清,伙計跟相熟的客人湊在一起咂舌。姜修聽后,神情肅穆許多,他來淮南,先是令狐愚招待,后來才到的壽春王凌這里。

    手中茶粗,湯色渾濁不堪只能聊作解渴之用,姜修素來沒什么特別講究的習性,好了壞了,一視同仁。將幾吊錢朝案頭一放,騎驢回的壽春城。

    城下,令狐愚的柏木棺材早被撬了,守衛森嚴,無一人靠近。他上前痛哭一場,也不畏懼,他這旁若無人的,守門們看得面面相覷又警惕非常,果決派了一人,立刻到官署里報給太傅。

    府衙里,桓行簡正守在榻邊,微傾著身子,靠近桓睦,聽他微弱的聲音徐徐發出:

    “王凌這些人得夷三族,楚王則必須賜死。另外,其他所有王公一律安置到鄴城去,命有司看管監察,不許他們同外人來往?!?/br>
    唯恐來日無多,有些事必須交待清楚,他伸出手,緩緩握住桓行簡,“我事魏一生,如今已是人臣之極,人人皆疑我心懷異志?!?/br>
    “父親,”桓行簡攥住他枯干的手,嘴里發澀,“這些暫不必提,請太傅好生休養,母親和弟弟們還在等太傅平安回家?!?/br>
    桓睦喉間有痰,呵了兩聲,嘴角露出笑容時看上去也不過就是個平凡的老人了:“子元,開弓沒有回頭箭,有些路一旦走了就只能朝前,至于,身后是什么樣永遠不要去看,也不值得去看了。天下板蕩久矣,若天命在我桓氏,”松弛的眼皮費力一撩,直視桓行簡,“自當一統江山,華夏復興,此為大道也?!?/br>
    “是,兒明白父親的話?!备缸幽抗饨粎R,桓行簡了然于胸,余光忽瞥到門外閃過去的身影,將被褥一掖,大步走了出來。

    “郎君,外頭有人哭令狐愚,還要替他收尸,我已命人抓了起來?!笔f著面露了點難色,桓行簡詫異一瞬,繼而倒微微笑了,“什么人?好壯的膽子?!?/br>
    石苞支支吾吾地看他,跟在身邊,吞吐著道出了實情:“不是他人,是姜修?!?/br>
    腳步一停,桓行簡回頭,眉梢慢慢爬上抹玩味,他一抬腳跨出門檻:“走,一道去看看?!?/br>
    姜修被五花大綁,神情卻不見狼狽,挺立如常。倒是一群兵丁,圍著他,還在盤問,姜修神色自若:“我該說的已說完,不必再問?!?/br>
    “好你個狂徒,老子這就將你活埋了,看到時誰來哭你,哪個又敢為你收尸!”守將冷笑不已,聽后頭一聲清叱:“我敢!”

    嘉柔從官署后院跑了出來,直奔城門,此刻,薄荷綠的羅裙在穿堂的風里漲開飄搖,好似一抹春光,溶進了眾人的眼中。

    刀戟交叉,將她攔下,姜修的心被這一聲震得當下茫然,等看清是嘉柔,先是錯愕喃喃喊出了句“柔兒”。

    “你們放開我父親!”嘉柔劇烈喘息,聲嘶力竭地沖人群喊道,她眼睛中有精亮的淚水,然而忍著未落,“你們沒道理殺我父親!我父親如有罪,也得先經了庭審!”

    眼前的兵丁神情忽然變了,格外恭敬,手中的刀戟也垂下,嘉柔情不自禁回頭:是桓行簡。

    她想也不想,扭頭就沖了出去跑到姜修身邊,推開圍眾,緊緊地依偎在了父親身邊。

    小臉繃得鐵緊,劍拔弩張地逼視著信步踱來的桓行簡。

    天真大膽的小女郎,渾身都是勇氣,桓行簡若有若無瞥她兩眼,錯開了,而是目視姜修說話:

    “原來是先生,遼東一面之緣,先生別來無恙?”他話十分客氣,可并未讓人給姜修松綁,見他現身,一干將士持械紛紛避開了一段距離。

    遼東確有一面之緣,姜修記得桓行簡,聲音在記憶里有些模糊了,可這雙眼,是過目難忘的。他回得也很客氣:“別來無恙,我今日既在郎君手中,憑君處置?!?/br>
    嘉柔倏地攥住了他的胳膊,一頓,聲音顫抖而蒼白:“父親!”

    桓行簡淺淡一笑,負起手神色從容非常,先是繞著令狐愚的棺木大略掃視兩圈,再回頭,目光停在姜修顴骨微紅的臉上,很有耐心:

    “先生是性情中人,想必,跟令狐愚有些淵源。來哭舊友,人之常情,不過先生處江湖之遠,恐怕不知廟堂事,王凌勾結令狐愚要廢了天子,另立楚王為帝,先生曾是文帝布衣之交,楚王是文帝兄弟,這樣的倒行逆施顛覆社稷之舉,先生怎么看?”

    姜修緩緩搖首:“廟堂之高,我一介凡夫俗子既不知也就不便置喙。但府君待我有情,我自當還之,余者,同我毫無干系?!?/br>
    不識好歹!石苞在身旁聽得清清楚楚,郎君這是有心給他個臺階下,他倒蹬鼻子上臉了,心中忿忿,不覺按向了佩劍。

    這一動作,落入嘉柔眼中看得頭皮都要炸開了,想到遼東的事,眼中忽閃過一抹恨意,雙臂一張,擋在姜修前面:

    “衛將軍!你若殺我父親,就先殺了我!”

    桓行簡像是嫌麻煩似的皺下眉,隨即展開,轉頭吩咐石苞:“給先生松綁?!?/br>
    “郎君!”石苞直咬后槽牙,壓低了聲音,“這個姜修分明就是來挑釁滋事的,郎君這樣,如何立威?”

    “少啰嗦?!被感泻喲凵褚粔?,晦暗得很,石苞無法只得憋著一股氣上前親自給姜修解開了繩子。

    不料,姜修并不領情,連個“謝”字也無:“衛將軍,可否能讓某帶走府君的尸骨?某實在不忍心見他……”

    “先生,”桓行簡冷硬地打斷了他,嘴角那抹笑意尚在,“我敬先生孤勇前來,非常人之舉,令狐愚得先生此心也算九泉有慰。不過,先生若一意孤行,恕我難能從命。我追隨太傅討賊而來,所下詔令,無不出自上意,發冢剖棺,正是因本案無律可依,引的《春秋》決獄。照齊崔杼故事,王凌、令狐愚罪宜如舊典,先生一定明白。我縱然對先生心存欽佩,但絕不能因私廢公忤逆君心,還請先生不要為難我?!?/br>
    秋陽高照,正值晌午,秋老虎撲在人身上一片火辣辣的氣息。嘉柔鼻尖不知是熱還是緊張,沁了層薄汗,眸子因光亮微微瞇著,濃密的睫毛上下相接,里頭的情緒也掩住了許多。

    “父親,各退一步吧?!彼话驳貏竦?,唯恐眼前一線生機轉瞬即逝,姜修沉默有時,脫掉了外裳,走到棺木前不避臭味難擋半腐的尸骨,遮蓋上去。

    嘉柔一顆心被擰得死緊,半分氣透不上來,臉色發白,再去看桓行簡,他正把視線從父親身上調到自己這來,目光糾纏,兩人都沒有說話。

    一旁石苞早看的好不耐煩,桓行簡依然如故,對姜修道:“先生既來了,請入城一敘?!?/br>
    千里河山,舊日城闕,都還在如昔的日影照耀之下,姜修抬頭看了看女墻上招搖的旌旗,林立的矛戈,果斷拒絕了:

    “多謝,不過我與舊主相識一場,如今故人不在,就不入城叨擾了?!?/br>
    桓行簡被拂了面,涵養極佳,帶笑頷首而已:“好,不強人所難,只是令愛在此,先生為骨柔親情也當一聚?!?/br>
    嘉柔把兩只期盼的眼朝姜修身上一定,姜修猶豫了下,城門下頭確實不是說話的好地方,勉強跟桓行簡入了城。

    物是人非,姜修一路看景一路沉默,先被帶到后院了。

    父女倆剛離開,石苞嘆氣,對桓行簡此行不解:“郎君,即便是為了姜姑娘也不該這么縱著姜修,這些名士,放蕩不羈最難管束。今日他已經壞了規矩,日后豈不是更張狂?”

    桓行簡人在屏風后,窸窸窣窣地換掉沾染惡臭的衣裳,身影投在屏風,奇松張爪,石苞聽他低聲哼笑:

    “他是名士,雖不在朝廷為官,可聲名在外,最易被人結交利用。令狐愚王凌待他,未必就是出于氣味相投赤誠真心,他今日來,不過是隨性而為,我怎好和他計較?再者,太傅是來討伐王凌,除卻王凌一案的牽連,不宜節外生枝?!?/br>
    說到王凌案,石苞那雙眼轉得極快,靈光乍現,提道:“姜修剛說王凌是他故人,他人此刻也在壽春,這……屬下以為當給他個教訓,一收一放,這樣的人與其被他人用了去,郎君何不先收服了他?”

    不是沒有道理,只是當下,太傅人纏綿病榻,桓行簡并不愿意多生事端,他略作考量,否決了石苞的提議:

    “罷了,走,先去看看虞松庭審的如何了?!?/br>
    壽春城的牢獄里,已經黑壓壓羈押了一大批人,全是此案牽連者。長長的通道里,塵埃漂浮,光線晦暗,兩邊此起彼伏不住的哀嚎叫屈聲?;感泻喼萌糌杪?,在眾人的目視下徑自走到關押著令狐愚別駕單斌的地方,糠皮中,坐著個凌亂的人影,見了桓行簡,不為所動只是無所事事地在那繼續逗著地上的螞蟻。

    “起來,衛將軍奉太傅口諭而來,有話問你?!笔匦l喝他。

    單斌受了刑,衣衫襤褸,血跡斑斑,聽了這話慢條斯理拖著手銬腳銬把手中茅草一丟,端端正正坐直了,很是倨傲。

    “令狐愚謀反了嗎?”

    “沒有?!?/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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