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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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兒,我問你話,你父親跟太尉以前是舊相識么?” 第46章 雁飛客(4) 被這眼神一逼,嘉柔心下怪異,答道:“我不清楚,父親常年在外結識了哪些人我姨丈都不見得清楚,更何況我呢?” 這話沒什么破綻,桓行簡手底似是無賴至極把玩了一陣她的衣帶,忽而又繾綣笑了,點上她瑤鼻:“你給回封書函,請他來洛陽?!闭f罷略一思忖,補道,“我讓太傅請他來家中做客?!?/br> 嘉柔臉上驀地紅遍了,十分難為情:“不,不用,以父親的性子等書函到了壽春,可能人都走了。再有,我父親說過,洛陽是個漩渦他不愿意輕易再涉足?!?/br> “他說過這話?”桓行簡眉頭一展,瞳仁中有料峭的光,“你父親這話大有深意,不過,來洛陽做客而已,你放心,我知道你父親志不在此朝廷不會逼著他做官的?!?/br> 到用飯的時辰,他索性不走,命人把菜肴送到嘉柔的寢居來。葉頭羹、筍雞鵝、酒燒香螺等擺滿食幾,今日后廚煮的新城稻,香氣肆意,嘉柔已吃了幾回,忍不住問: “這是江東的米嗎?” 桓行簡凈了手,笑吟吟拿巾子揩干,撩袍坐在了她對面:“不是,洛陽城外的伊河知道么?兩岸有數十支分流,土質膏沃,種出的稻子五里聞香,前幾日,公府里剛遣了稻田務修塘灌溉。你要是喜歡吃,年年都吃的到?!?/br> 話說著,蒸好的鱸魚呈上來,澆了層濃艷肥厚的湯汁,最上頭,則灑著翠玉蔥段,看起來賞心悅目極了。 嘉柔人坐那兒,亭亭的,身段好似剛抽出嫩箭的蘭,桓行簡噙笑打量著她,挑去魚刺,夾放到晶瑩潔白的米粒上: “都沒問過你來洛陽,飲食起居可還都過得慣,日子也不短了?!?/br> 嘉柔無聲點點頭,又搖搖頭,自己都不知道是個什么意思。她細嚼慢咽,品著稻米清香,輕聲問他: “公府還要管百姓種稻米嗎?” 誅劉融后,太傅的公府政由己出,網羅天下俊才,中樞政務逐漸轉由公府cao控,已是不爭事實?;感泻喛此龁柕恼J真,一邊吃,一邊答道: “管,公府什么事都管,百姓種地吃飯的事更要管,不是嗎?” 用過飯,桓行簡把嘉柔帶到前面值房,一間一間指給她看:“各曹有各曹的公務,各司其職,洛陽城大小事務才不會積久亂套?!?/br> 府衙里的辦公,于嘉柔而言,十分新奇,她恍然大悟:“銅駝街攤鋪林立,賣果脯的,賣家禽的,賣布料的,也得有人管著對嗎?” “對,銅駝街上要收市稅……”桓行簡忽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嘉柔,她只顧兩眼瞄游,腳下踩空,人跌進堅實溫暖的懷抱之間,四目相對,桓行簡不由笑了,“一心二用很難嗎?” 嘉柔鬧了個大紅臉,推開他,把神色一斂挺起胸脯站穩了。 是夜,桓行簡留宿此間,帳子輕晃,嘉柔覺得自己成了一葉浮槎被他往浩渺的波濤里帶,雪膚上盡是咬痕,桓行簡在她耳畔低聲細語,猶似春酲: “我若每日都能見一見你,就很好?!?/br> 嘉柔兩手正要拿下橫在胸前的小臂,聽這話,人一怔,外頭四時流轉從容不迫,他把她又擁得緊些,鼻腔里沉沉地笑,“你父親這個人看來是水云身,我得謝他,不知他有沒有離開壽春?” 這個時候,姜修的確在壽春城里。 壽春,西北要樞,東南屏蔽,早在數十年前,就廣開河渠,大興屯田,每每東南有事東吳來犯魏軍即可泛大船直抵江淮。王凌知道姜修漫游至此,奉為上賓,請他一同登上城樓,舉目遠眺,手臂揚起指向南邊的芍陂: “君可知此處就是令吳軍鎩羽而歸之地?” 當下時令,冬麥已播,偶有零星綠意破土,千里沃野阡陌分割,隱約可見農人牧羊徜徉于田間小道上,好不悠閑。雖為大魏邊地,卻真真正正是一派物豐民殷的治世圖景。 兩人追憶了番英雄爭霸舊事,王凌嘆道:“亂世以降,天下板蕩,有一夫之勇者,無不思圖謀王霸大業,如今三分天下,不比從前,怕再難能見到那番立功建業熱血豪杰了!” 姜修手底摩挲陣墻磚,霉苔微露,他笑了笑說道:“太尉今日功業既成,戍邊安民,也算不負大丈夫之志了?!?/br> 他從到壽春城,極受禮遇,王凌雖年近八十,精神矍鑠,但眉宇間總含一縷憂思,擺在臉上也不明說。此刻,喟嘆看著姜修:“君不知,我身受國恩,可如今主弱臣強,日夜難安??!” 姜修臉上笑容不改,并不反駁,而是說道:“某早遠離廟堂,其間局勢,不敢妄談?!蹦抗獬斯椒较蛞徽{,主峰上,蒼蒼松柏,遮天蔽石,遙遙xiele初秋的一鱗半爪。 再往西北方向沿路有大將廉頗墓,有淮南王劉安墓,疊翠流金,幽鳥相逐,因此轉了話頭,“不但凡人,便是帝王將相,也照舊是白日不可系,朱顏不可駐,天地逆旅間,蕓蕓眾生不過過客成歸人,太尉,某胸無大志只愿今朝有酒今朝飲罷了?!?/br> 這么一通說完,王凌何其精明,知道有些話是不必往下說了,臉上矜持清淡一笑:“君豁達,某自愧不如?!?/br> 旁邊舍人一直跟隨,等景也看夠了,無話可說,兩人下了城樓往太尉府里用了飯走兩局棋,姜修也就告辭安置去了。 “太尉,我聽姜修今天的意思……”舍人很是失望地看著王凌,王凌盥洗過后,捧了盞熱茶繼續觀摩輿圖,擺手說,“算了,他沒那個意思,由他去吧。之前大將軍請不動他,如今我待他一片赤誠,也難能打動他,既然如此,可見他是真無心插手政事,罷了罷了!” 兗州刺史令狐愚的死,打了王凌措手不及,但夜空朗朗,有熒惑逆行入南斗,這倒更讓老太尉堅定認為天象昭示著將有新主出現。等到洛陽傳來天子命桓睦在帝都立廟的消息,老頭徹底發飆: “洛陽城里都是死人嗎?他桓睦就算立廟,至多也就是立在他老家河內!立在洛陽,狼子野心還不夠清楚?朝中魏臣是都死絕了嗎?!” 府衙的聽事里,久久回蕩著他嘶啞的低吼,屬官見狀,個個義憤填膺。外頭飛來一人,將探馬自邊線得來的最新軍情呈報給王凌。 “吳人封鎖了涂水,”王凌把軍報快速一覽,啪得合上,來回這么踱了幾步,眼皮一抖,“機會就在眼前了,我這就上表奏請天子授予我虎符,集結揚州各路軍馬,討伐吳人!” 表文快馬加鞭送到洛陽,再遞到太極殿上天子的案頭,不過一日。小皇帝看王凌的意思是要跟吳人開戰,軍國大事,不能裁決,只得先回了太后。太后把上表一丟,眼波蕩開: “茲事體大,陛下這事應該去問太傅,誰知道吳國是個什么情形,這仗該不該打,也只有太傅最清楚了?!?/br> 桓睦稱病不朝,小皇帝只好親自上門去征詢,他一來,府前照例黑壓壓站了一群恭候圣駕。這不是小皇帝第一次來,自然,也不會是最后一次。半輪紅湛湛的艷陽躍出山頭,照在小皇帝因發育而生出的毛茸茸胡須上,染遍金光,他青澀猶存,在太傅的園子外打量了片刻,才抬腳進去。 表文看完,桓睦當即否決了王凌的提議:“陛下,臣聽聞吳主每況愈下,此舉不過為防御。伐吳不是不可,但絕非此時,太尉如此冒進要倉促舉兵進攻于朝廷半點益處也無?!?/br> “那太傅的意思,是不可行了?”小皇帝在這上頭毫無經驗,可王凌是宿將,他的提議,讓小皇帝一時犯難拿不定主意。見桓睦利索回絕,更是茫然,帝國僅存的兩員老將誰是誰非,他決斷不出,只能含糊其辭順水推舟說了: “既然如此,就按太傅說的朕會駁了他,不給虎符?!?/br> 桓睦在小皇帝那張舉棋不定又無可奈何的臉上一轉,咳著說:“臣雖老朽,但絕不敢在軍國大計上敷衍塞責?!?/br> 小皇帝下意識忙安撫道:“朕信太傅,伐吳本就當慎之又慎,朕也不敢妄行以至斷送先人基業?!?/br> 如此一來,王凌在壽春難免抑郁,不肯再等,立刻遣將軍楊宏同兗州新刺史黃華聯絡上,告知欲立楚王行廢立之事。 兗州,刺史府里黃華接待了楊宏,聽人把來意一說,心頭緊了下,面上卻不急不躁,一時間,不說應,也不說不應,而是將盞熱茶塞到他手中。那張臉上,是個十二分憂心的模樣。 “將軍,這件事,”黃華傾身點了點幾案,“還請將軍細想,天子雖幼弱,可那是先帝名正言順的皇嗣,楚王是陛下的叔祖,怎么著也輪不到楚王繼承大統罷?太尉他若是不滿太傅專權,該討伐太傅才是,怎么打出的是個廢立名號呢?這里頭,是否存在私心也未可知??!” 楊宏臉上極快地閃過一絲猶疑,被黃華敏銳捕捉,于是,將他手一執,懇切道:“將軍,凡舉大事,應本人情。大將軍劉融等人是驕奢失民,太傅撥亂反正,雖天下名士減半,可在洛陽城里選賢任能,體恤百姓,加上他父子手握中軍大權,太尉欲以地方抗衡中樞,一來兵力是否能調動尚且未知,二來師出有名名卻不正,你我不過人輕官微,拿全族人的性命冒險,實不可取??!” 一席話,說的楊宏心緒大亂,煎熬半晌,一咬牙打定了主意。兩人來到案前,一人研墨,一人抻紙,就著燭火迅速將太尉王凌謀事寫就按上手印,又落款姓名,連夜加急送往了洛陽。 馬蹄子聲驚破黎明曙光,天色微醺,幾點星光猶擁殘月,桓府大門就被拍得震天響。很快,一抹身影閃進了深庭朱戶。 太傅咳了一夜,當桓行簡把書函念與他聽后,他氣喘不已,兩只眼,停在遒勁八字上,慢悠悠吟出: “肅清萬里,總齊八荒?!?/br> 英雄遲暮,人間亦是不許見白頭,桓睦咳得眼眶濕潤,入秋以來,他總是能敏感察覺到那份涼,像是自詩三百里隨意就拎出來的那么一句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清冷得很。 手底,摩挲著棋子,桓睦示意桓行簡放下書函,“你看下一步該如何走?” 幾番迂回,桓行簡終于把黑子大軍壓上,手指一落,從容道:“太傅大可不動聲色,直搗壽春?!?/br> 一局既了,桓睦哼笑著把棋枰一推:“你贏了,子元?!?/br> “太傅……”桓行簡將棋子慢慢收好,擰眉望進父親深沉的雙眸里,桓睦把頭一點,“我說過了,此行務必親征你隨我去,無需多言!” 天井中,一樹的木芙蓉悄然而綻,似有若無的清香,彌漫在庭院當中?;感泻啅奈葜谐鰜?,夜風頓時竄上臉面,一陣輕寒。 新房里,朱蘭奴正在盤問戰戰兢兢的小婢女,他立在門口,聽得一清二楚。 “我又不吃人,他把他的心頭rou弄公府去做什么?按我的吩咐,明日把人接回來,我定拿她當親meimei待?!?/br> “奴不敢,此事要先回……” 啪啦一聲,又是什么器物跌了,碎冰一般的聲音,在靜謐的夜色里格外突兀。 他沉思片刻,命石苞將絕影牽來,疾馳到公府,裹挾著秋寒進了嘉柔的屋子。門開合之間,燭火也跟著晃了一晃,嘉柔未睡,正一筆一筆點染案上的野菊,正是北邙山最常見的風中物。 本一室寧靜,桓行簡那冷如刀鋒的眉頭一動,刺破了這份寧靜:“去校場再練練你的馬術?!?/br> 嘉柔吃驚抬眸,他人靠近,那股清涼氣息也隨之而來,她視線上移,看著他的眼睛: “衛將軍怎么這個時候來了?” 他徑自把她從案頭拉起,手微涼,嘉柔下意識就想縮回去,被握緊了:“我剛才的囑咐,你聽見沒有?” 不知怎的,嘉柔只覺這人莫名其妙,眉眼一彎,噗嗤笑了:“這么晚,黑燈瞎火為何要我去練馬術?” “不是此刻,”桓行簡一怔,被她傻里傻氣的問話惹的也是一笑,“你在這里住得悶不悶?” 自然是悶的,可人總要學會自己給自己找樂子,嘉柔秀眉微蹙,隨即淡淡笑了:“嗯,什么時候我能像父親那樣能去游歷四方就好了?!?/br> 涼州的風沙,搏擊的鷹隼,連綿起伏的雪山上開著瑩白如玉的雪蓮花,她見過那樣的山河,聽過那樣的駝鈴,更眷戀軟紅人間。 “柔兒,我要你跟我見識回兵不血刃,你敢不敢?”桓行簡把腰間短刀一解,雋秀的眼停在嘉柔那張百看不厭的臉上,微微笑了。 第47章 雁飛客(5) 洛陽城外,秋風一起,洛水便揚起無數清波,來往畫舫不斷,桓行簡帶著虞松從浮橋下來,步履穩健。 因春日瘟疫,免了百姓一歲租賦及關市之稅。兩人從南郊來,桓行簡一臉風塵仆仆,馬靴臟了,也不在意,“常平倉得盡快建起來,豐則糴,儉則糶,即便遇到像今歲這樣的兇年,不至于餓死人?!?/br> 公府里的事,禁軍的事,眼下要出征的事,沒一樣讓人輕松的?;感泻喢咳站脴O,無窮無盡,不過睡兩三時辰,第二日又是個精神抖擻神采奕奕的模樣。里外大小事務,無一不勘察了個遍,綱紀甚嚴。 虞松跟出來慣了,他本是個文士模樣,白白凈凈,一張臉皮子糙了幾分。此刻,同桓行簡說話永遠是個斯文謹慎的神態:“是,郎君看得長遠?!?/br> 腦子里卻算著衛會這少年人怎么回事,眼看這要動身南下,過了十日之期,怎不見來公府拜會郎君?虞松琢磨了半晌,也知道他那人神出鬼沒的,最無常理,不好揣度,只好想著再耐心等上一段時日罷。公府里,務實的人才不少,衛會若是能來,定是最機敏的那一個。 虞松很愿意為桓行簡舉薦這樣的少年郎,于是,略略一提:“太傅將本外放的衛毓又召回了朝廷,他那個弟弟,其實并不遜色于他?!?/br> 桓行簡臉上淡淡的,氣度越發沉穩:“有所耳聞,不過,少年人華而不實或是名過其實也是有的。到底怎么樣,要用了才知道?!彼抗庖晦D,罕有的同虞松開起玩笑,“我初見主薄時,見主薄是個文弱書生樣,不想下筆如刀,刀刀要害,望主薄日后也千萬不要吝惜懷中利器?!?/br> 這是要他表忠心了,虞松焉能不懂,他望了眼桓行簡那張年輕的臉,忙垂眸應了聲“是”。 過宣陽門,聽駝鈴聲傳來,有碧眼雪膚的胡姬出入銅駝街?;感泻喰挪缴锨?,這批貨物多為瑪瑙、珍珠、綠松石等。他手一伸,翻出個波斯國的假面,純金打就,沉甸甸的,美麗的胡姬用生硬的官話跟他搭腔,他笑笑,爽快付錢要了。 剛抬腳走人,身后一群小兒亂哄哄唱著歌謠蹦跳著過去,桓行簡捏著假面,入耳的不過兩句:白馬素羈西南馳,其誰乘者朱□□! 清脆的童音遠了,他嘴角一彎,問虞松:“主薄聽見了?” 洛陽城中,黃口小兒每日亂竄嘴里童謠早不知換了多少首,虞松習以為常,笑道:“屬下剛聽了則逸聞,說白馬河里跑出匹馬,奔到牧場里,引得百馬長嘶附和,聲達于天?!?/br> 桓行簡嗤笑一聲,目有嘲弄:“看來,太尉跟楚王是下了番功夫的,雕蟲小技?!?/br> 虞松每日在公府里忙得腳不沾地,出城公辦,也是快去快回。一首童謠,沒怎么往心里去,聽桓行簡話里有話,不及細思,身后傳來一道輕快聲音: “衛將軍?!?/br> 轉頭見是衛會,虞松頗意外,衛會沖他微微一笑,神情難得持重。虞松笑笑,一副靜候衛會表現的情狀。 果然,桓行簡繼續往前走了,狀似無意問衛會:“士季聽到剛才那首童謠了么?” 衛會規規矩矩的,自然跟上,同桓行簡保持著微微的距離:“是,會愿為將軍解題,還請將軍折節一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