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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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心里怪我忘了你姊姊。你說的沒錯,我沒什么為難的。我姓桓,所做一切自然要考慮桓家,替桓家長久計?!闭f起這些,他倒跟她磊磊落落,“我這個人,就是這樣,比不上你兄長的深情不二。死者已往活著的人要朝前看,我不覺得我有錯,你若覺得,我沒辦法。難道要我每日哀思傷神,就此不娶?我做不到,也不認同,深情固然感人肺腑,可再為子嗣想,于我的家族而言并沒什么不對?!?/br> 果真,嘉柔竟無從辯駁,等他再把枇杷伸過來,頭一偏,“我不想吃了?!?/br> 桓行簡不勉強她,微微笑道:“好,不吃了?!闭f著撩開她額發又照例看了看,嘉柔阻他的手,“我破相了,你不必在我身上再花費心思?!?/br> 聞聽此言,他眸光一轉笑起來:“你雖然生得極好,也未必就是天下第一,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你說對不對?我要真想要美人,根本不難,你要是說這樣的話我可要怪罪了?!?/br> “那你去找想要的美人,太傅家的長公子,想要多少姬妾就有多少,當然不是難事?!奔稳後樹h相對,兩只眼,早鼓滿了淚,“你何必把我困死在這里?我只恨我該摔花了臉,變成丑八怪,你見了我只想躲得遠遠的!” 桓行簡臉上的笑意漸漸褪去,終于沉了臉:“你有心的是不是?” “我有心不有心,都在我的心,衛將軍能困著人的身,難道覺得自己還能困住別人的心嗎?”嘉柔心道,你煩了我最好,一時間也冷著張臉給他看。 “你總跟我吵什么呢?”桓行簡把手中櫻桃丟開,滾到地上,他抬腳踩過濺一地的鮮紅果rou,外頭杜宇聲聲,嘉柔聽了又起鄉愁,可哪里是故鄉竟也不知。 本都走到了門口,凝滯片刻,桓行簡折身回來,冷淡看她:“你不要住桓府了?!?/br> 聽得嘉柔一喜,失聲問:“你肯放我走了?” “你做夢,桓府水淺住不開你這樣暴脾氣的小蛟龍,去公府,那倒是養了好些才士能人,正適合你住?!被感泻嗈陕渌齼删?,這次,頭也不回地走了。 聽得嘉柔一怔一怔的。本鬧不清他這是什么意思,可翌日,婢子進來有條不紊地把貼身物件給她一收,裝了包裹,一樣樣的,又送上馬車,嘉柔當真被送往太傅的公府。 馬車沒坐多久,車身一停,聽趕車的馬夫在外頭恭敬說聲“請女郎下車”,嘉柔只得出來相看。 咦,原來這是太傅開府治所。規制宏大,十分氣派,門口兩排荷刀侍衛一個個神情冷肅目不斜視,唯有長矛在日頭下閃著白凌凌的光。 主薄虞松本在各個值房里溜達,懷中,一沓沓公文等著先給桓行簡過目。太傅自太尉喪葬之后,鮮少上朝,天子給公府增了左右長史等屬官十幾人,由太傅辟選,不過是他和桓行簡先敲定人選,由太傅拿朱筆勾畫而已。 迎上石苞,身后跟著嘉柔等人,虞松以為自己看錯,等確定了,忙避嫌退至一旁。石苞倒不遮掩,跟虞松打了個招呼,會心一笑,也不管虞松壓根就沒懂他這個會心一笑,帶嘉柔往后院去了。 后院收拾出來,過月洞門,就見姹紫嫣紅開得漫漶,兩株槐樹,有碗口粗上了些年頭,搖散了一地碎影,十分清幽。 一應器物齊備,嘉柔莫名被安置到這里,見不到桓行簡,只能問石苞: “這里是太傅的公府,我怎么能住此處呢?” 石苞是個一問三不知的態度:“姜姑娘,這是郎君的意思,有什么話,你親自問郎君吧,我只是奉命辦事?!?/br> 這一問,連等了幾日都見不到人。嘉柔無法,一來出不去,二來前院皆是辦事的屬官她更不方便露面,只能默默等桓行簡來。 太傅下聘禮至朱家,消息一出,朝野皆言太傅竟如此顧念舊情。正始元年,朱季重一死,一幫老臣面上該哭的哭,心里則很是欣喜忙著商議定下謚號。朱季重出身微寒,一朝得勢,飛揚跋扈,為彼時望族世家所不齒,人緣之差,前所未有。此時,距他離世幾載,早無當日風光,太傅與他聯姻實在出時人意料之外。 身在壽春的太尉王凌同樣很快得知京都事,太傅長子娶新婦,是這腥風血雨一年中極小的事情,本不值一提。 府衙的議事廳里,王凌把探馬自京城帶回的消息一說,幾個親近屬官面面相覷。王凌看眾人不解,只好自己說道: “這是太傅有心做給天下人看的,以他今日權勢,娶婦當娶何人?” 有說當娶累世公卿者女郎,有說當娶一方大員者女郎,七嘴八舌,把洛陽城和四征將軍說了個遍。 王凌笑:“諸位不知,當初朱季重雖與陳群太傅同為四友,可卻深厭陳群,整日吹捧太傅,先帝離世前也是他極力進諫當以太傅托孤。這些事,洛陽城無人不知,太傅今日此舉,一箭雙雕??!” 話說到此,雙雕也未曾點明白,底下人云里霧里的交頭接耳。王凌等人散去,留下舍人李林,搖頭道: “天子給桓睦加九錫授丞相,他雖拒絕,卻領了其余各項封賞,這是要告訴全天下的人,他不過想做霍光而已。陛下年幼,受制于權臣,我日思夜想,于心不安??!” “太尉,論軍功絲毫不亞于太傅,他雖有遼東之功,可太尉抗吳多載功勛并不比他少。更何況,兗州刺史令狐府君是太尉外甥,骨rou至親,皆掌淮南之重,未必就不能與他一搏?!鄙崛烁S他多年,老頭子的那點心事摸得十分清楚,王凌不語,好半晌,吩咐李林: “楚王的封地正在兗州,你讓府君以監察親王的名義去拜訪楚王?!庇炙妓髁季?,說道,“我兒人在洛陽,太傅家新辦喜事,你替我帶份賀禮同他一道去罷?!?/br> 洛陽城里,太傅家中布置一新,只等迎娶新婦。朱府同樣熱鬧,下人們喜氣盈腮,東跑西奔的,你撞了我我撞了你,笑嘻嘻一團。朱蘭奴人在閨房里坐,眼前珠玉,沒一樣合心意的,索性全摔在了地上,正把一干奴婢嚇得噤若寒蟬,垂手不語。 這個時候,外頭小婢子跑進來說“太傅家送大雁來了!” 她嘴角一彎,傲慢坐正了,眼睛只盯著銅鏡動也不動,看身后有人進來,懶洋洋說:“大雁呢?” 大雁捧到眼前,她一睨,本只是泛泛一掃,覺得不對勁,再回眸,霍然起身,直接下手去溜起軟塌塌的鵝脖子,瞧了幾眼,簡直氣炸: “桓行簡怎么不去死!” 送來的,不是大雁,而是白鵝,死了的大白鵝。來人聽她破口大罵郎君,心中愕然,面上卻鎮定,解釋說: “大雁難捉,請女郎見諒?!?/br> 朱蘭奴啪得一聲簡直要砸散了梳妝臺:“逮不到大雁給我送鵝也就罷了,為何送死鵝羞辱人?!” 來人佯裝不知,先是一臉茫然,轉而低頭查看,這才忙換作十分歉意:“該死,該死,奴來時這鵝分明生龍活虎,好不威風,這當真是咄咄怪事!” 朱府里自然好一陣雞飛狗跳,鬧的不堪,朱氏和兒子只能出來拼命圓場。一面安撫朱蘭奴,一面送客。 活的大雁不是沒有,而是被送到了公府后院,嘉柔收到時,分外驚詫,石苞抱著大雁朝她眼前一放,很體貼地摸了一摸雁羽,笑瞇瞇的: “姜姑娘,郎君近日公事纏身,沒能及時來探望,命屬下送樣東西過來?!?/br> 嘉柔看大雁腿上系了絲綢,被拘束著,不由蹙眉抱在懷中,忍著心中不悅: “它好端端在天上飛著,把它打下來,又綁了腿算什么?” 第44章 雁飛客(2) “姜姑娘,這我都懂,雍雍鳴雁呀!”石苞尷尬笑笑,偏了頭,手指大雁,“你瞧,這兩只不也好端端活著嗎?” 其中一只,腿受了傷,沒太有精神地伏在嘉柔懷中,嘉柔撫著它翎毛,沉默有時,說道:“等養好傷,我放它們走?!?/br> “姜姑娘,你瞧,此處的主翼羽已被拔掉,它們逃竄不了了?!笔ψ屗タ?,嘉柔一聽,臉色更差,徑自抱著大雁往自己屋里去了。 窗子是開著的,枝條發得茂,旁逸斜出一枝伸了進來,嘉柔也不讓人修剪。日光一投,就成了葳蕤的影兒落在案幾上。她坐下,絲綢一解,命人拿藥來小心給敷上了。 這日,受傷的大雁不見好,愈發萎頓,另一只哀鳴不已松綁了也不往別處去,環繞腳旁。嘉柔望著它們,不知該如何是好,人有命數,那鳥兒呢?正出神底下一陣溫熱溢出,她愣了愣,沒驚動任何人,獨個兒悄悄看了。一時嚇住,不知這是癸水還是……換下來的褻衣,到底還是被崔娘知曉,更是唬了一大跳。 “柔兒,難不難受?” “我腰酸,并不算難受?!奔稳崃駸o主,崔娘知道這其中厲害,里里外外囑咐了她一堆,斬釘截鐵道:“不行,得請醫官來,萬一是小產血止不住虧了身子,日后就麻煩了?!?/br> 前院雖不好拋頭露面,崔娘只能豁出老臉,去碰運氣,挨個值房找。既不見桓行簡,也不見石苞,整個公府其余人等一個不識,最終,聽虞松說: “郎君并非日日來公府,不過有時,再者,近日不只是公事也有私事要忙。若有急情,可請人帶話到府上?!?/br> 眼前人和聲細語,是個儒生模樣,看著面善,崔娘感激涕零但怎么好說嘉柔的事,措辭含混: “勞煩郎君了,后院確有急情需請個醫官過來?!?/br> 公府外,衛會自己駕了牛車悠悠而來。他沉寂許久,當日觀刑過后,閉門不出,潛心向學。他的兄長被太傅又調了回來,重回京都。母親算的沒錯,太傅一朝起事,洛陽天變,再轉眼,又是一方晴好。 似乎,他的家族該為誰效勞一目了然。 這樣的路口,他從來不會踟躕。逢山開路,遇水架橋,衛會一想到桓行簡那雙能洞察人心卻不容人窺視的眼,莫名振奮。他來前去了趟北邙山,蕭弼的新墳可愛,插下的柳已活短粗的桿上硬是抽出新葉,一點綠意,在北邙山上毫不起眼,卻足以安慰人心。 “輔嗣,”衛會盤腿而坐,一手佳釀,一手肥蟹,大吃大嚼著告訴他,“我要去拜見衛將軍了,你不知道,太傅這回得的可不再是時疫,他是真的老了。不過桓家的試刀人,橫豎沒過那八家,余者,可又都陸續起復了,太傅精明著呢!”他那么愛漂亮,此刻,酒漬沾衣,雙履著塵,卻兀自哈哈大笑,“我差點忘記了,你是個呆子,根本不懂?!?/br> 笑著笑著,眼睛變得冷酷,“不過,你是個死人,我在你跟前自然說什么都無妨?!?/br> 剩下的酒悉數灑在了墳前,衛會一個鯉魚打挺,蹦起來,拍拍衣角,“我走啦,日后我必大展宏圖,衛將軍一定會重用我?!?/br> 少年郎帶著這抹倨傲的笑,躊躇滿志,離開北邙山,到家中重新沐浴更衣,簪花在衣襟上,錦繡華服,人顯得更輕佻了,可神色莊重。 他母親知道他要去拜會誰,只是嘆說:“刀子太鋒利,雖然快,可易折,你要時時記得自省?!?/br> 衛會翻著案頭的策論,一一收拾起,抱在懷間,像是懷抱最溫柔的情人,沖母親甜蜜蜜地笑了笑,渾身上下都是年輕人如盛夏暴長的蔥蘢氣息。 可太傅不在,桓行簡也不在,衛會并不意外堅持在公府前等,極有耐心,就懷抱著他的文章挺拔立在幾丈遠的樹下。 日暮里,子規啼鳴著從頭頂飛過,不如歸去,不如歸去,也不知道是在勸誰歸去,又歸到何處?歸到北邙山嗎?衛會心里嗤笑,遠遠的,見虞松的身影出現,他便招手: “虞叔茂!” 虞松出來透氣,正為篇表文傷透腦筋,此刻見他,打起精神過去寒暄,笑:“什么風把士季吹來了,哦,森森武庫是刮不動的?!?/br> 森森武庫,這是打趣他呢,衛會嘴皮子從不肯吃虧,搖頭說:“不及叔茂,如今在這公府里才是風吹不起,雨打不透,扶搖直上九萬里?!?/br> 虞松比他年長,不跟這些個整日啃老莊也確實才高矚目的少年人計較,眼睛一瞥,看到他懷里的東西,意味深長笑了: “士季這是為何而來呀?” 不復在太傅父子前的謹小慎微,虞松拿衛會逗樂,十分愉快。衛會倒不忸怩,揚起頭:“平生所學?!?/br> 沒等虞松接話,衛會正色問他:“叔茂,我有事要請教?!?/br> “我?我哪里能指點士季你??!”虞松靈光一閃,轉口道,“太傅命我寫篇表文,郎君先過的目,幾次給我駁了回來始終不滿意,你來得正好,走,到值房去幫我一忙?!?/br> “等等,我幫忙可以,你先回答我的問題再說?!毙l會抱著文章,人不方便,一勾腳,攔住了虞松。虞松險些被他出其不意的動作絆倒,哭笑不得,只得駐足,“你說?!?/br> “衛將軍有何所長?” 好囂張的語氣,虞松決心要殺一殺他的傲氣,鄭重道:“你以為呢?誅融之際,智略足宣,司馬門舉兵三千死士一朝而集,忠貞不二?!彼厥滋ы?,指著公府,“太傅如今多病,公府事宜,多賴衛將軍選賢任能,各盡其心,非無所不貫焉能至此?” 衛會的一雙眼,眨也不眨,黏在公府上頭幾個雄渾大字上。好半晌,終于點了點頭:“走,我幫你去看那份表文?!?/br> “你今日來到底是……” “不是什么,隨意一走,”衛會覺得他的平生所學,還需要再整理整理,沖虞松神秘一笑,“我十日后會再來,多謝叔茂了?!?/br> 值房的燈亮著,桓行簡帶醫官進來時,略一止步,問小吏:“今日誰輪值?” “主薄?!?/br> 桓行簡上階進屋,案頭,擺滿了各樣文書,虞松做事井然有序,手旁跟著木匣,凡是辦妥的皆投在里頭。后頭書架上放著刑名典籍,晚風流入,翻起一**的翰墨香味。 衛會剛走沒多久,字跡未干,是虞松重新謄抄的一份,晾曬在側?;感泻喣_步輕盈,默默拿起,沒有打擾埋首紙堆的虞松。 不過略改幾字,可字字千金,桓行簡莞爾中指關節叩了兩下書案:“這不像你的文風,雖只動了五個字?!?/br> 虞松抬頭,忙站起行禮,被桓行簡揚手示意坐下。對他而言,年輕的郎君與太傅不同,既非揚清激濁的慷慨儒風,也無玄談清逸的風流,要仔細比,郎君就是后頭那排刑名典籍。 “衛將軍一雙明目,屬下不敢相瞞,偶見衛會,請他潤筆。此人心肝五臟皆繡口,出手成文,郎君想必是有耳聞的?!?/br> 桓行簡復又擱下,淡淡笑言:“像他的手筆,他也注老莊,玄圃積玉,這樣的人,”他知道少年郎太過伶俐了,凝思道,“輔國禍國,成功成患?!?/br> 觀他神色,虞松小心說道:“他今日來,似乎想拜見衛將軍。不敢饕其能,又回去了。這樣的人,別人自然不能輕易駕馭,可郎君,能收能發,無需多慮?!?/br> 桓行簡噙笑拍了拍虞松肩頭,人已經往外走:“虞叔茂幾時也會說這樣的話了?” 他徑自去了后院,窗紙透亮,手中的胡餅還熱著,香氣四溢,桓行簡一進稍間,看到的便是個坐在杌子上發呆的嘉柔。 “趁熱吃,涼了就不香了?!被感泻啺押炄种?,嘉柔沒接,任由它掉地上去了。 他從宮中來,沒回家,不過在銅駝街上隨意吃了些。此刻,彎腰撿起,把臟了的地方撕扯丟開自己一口一口咬起來。 嘉柔有些驚訝地看看他,她早冷靜下來,已經明白。腳動了一動,輕聲告訴他:“死了一只大雁,另一只,無論我如何投遞清水食物,它都不肯吃?!?/br> “你一定在想,鳥尚如此,我當真是飛禽不如?!被感泻喲垌谌缡?,映著燭光,愈發清冽,吃起東西來斯斯文文倒一點不介意胡餅是掉過地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