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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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新寫的《rou刑論》,再論本無,非常精彩?!?/br> 這話說的索然無味,桓行簡手底把箸一擱,遮袖輕啜春醪。夏侯至也只是莞爾而已:“子元如今對這些興致寥寥,不必強求?!?/br> “那倒也不是,你先前給父親的時議書里說要改制的事,每一條,我都曾細讀過,追蹤上古,返璞歸真,我亦深以為然?!?/br> 夏侯至默不作聲片刻,最后說:“當時,太傅也說此舉大善,可還是駁了我?!?/br> 彼時,夏侯至十分看重桓睦的態度,以桓睦在本朝的資歷聲望若能支持,改制可期。但最終,改制的事情桓睦沒有點頭,他回了封信,說大都督謙辭改制大事留后來賢人去做是“伊、周不正殷、姬之典”,就差直接說桓睦這簡直乃尸位素餐,很不客氣。 這么一樁舊事被提溜出來,有股霉味兒,桓行簡微笑看著他,氣定神閑:“太初何必耿耿于心,如今,大將軍全你理想,推行改制,心愿既遂當初太傅的回應已經不再重要?!?/br> 話雖如此,改制事宜交給的是吏部尚書楊宴,楊宴同為玄學領袖,作風驕奢,與大將軍氣味十分相投。這分明又與夏侯至最初設想,有了難能點破的距離,他想到這,沉默下去不再說話。 半晌,夏侯至沉吟著說起另件事:“我帶閏情過去,洛陽府邸就只剩了家奴,本來再無他事。想必,清商跟你說了柔兒洛陽此行目的,她父親將她托付給我,我卻要往西北去,這件事,日后勞清商費心,也需你參謀一二?!?/br> “你心中可有些人選?我跟清商也好參量著來?!被感泻喣抗庖晦D,轉到了對面被桓行懋扯走換了位置的蕭弼身上,果然,少年郎的目光正在他倆人身上交替輾轉,把個嘴抿成鐵緊一條線,那顆高傲的腦袋,微微揚著。 “對面坐著的是蘭陵蕭弼,他往我家里扔了一本書,是要送給柔兒,不知算哪一層的意思。依你看,他怎么樣?”桓行簡不動聲色轉著酒杯,隨意瞥過去一眼,微微笑了。 “他往我府邸里,也扔了一本,不過字跡是衛會的。這個人,確是天資聰穎,但為人不知深淺不懂物情,再有他體弱多病,我不愿柔兒嫁他?!毕暮钪烈会樢娧?,言辭間,語氣溫和可否定地也利索。 “衛士季呢?”桓行簡問。 “他?”夏侯至面色微沉,“更不行了,此人賣乖投機,德薄之徒?!?/br> “少年人么,太初不要太苛刻了?!被感泻喛粗l會那湛湛的雙目,精光流轉,心道,果然是一把好刀,就看誰來用了。 話說著,衛會撣撣衣袖起身朝他倆人過來,對著神交已久的夏侯至彎腰正經施了個長揖:“在下潁川衛會,有幸見征西將軍?!?/br> 夏侯至自顧飲酒,并不搭理,神情澹澹。衛會吃了個閉門羹,臉上微熱,隨即鎮定下來,一笑帶過,又走了回去把蕭弼推到他眼前來,掐著蕭弼手腕,低聲說: “你快點提,否則,他人往長安去到時變數可就大了?!?/br> 蕭弼又驀地紅了臉,最不擅求人,看夏侯至那神色對自己也是淡的不能再淡,沒有絲毫要結交的意思,簡直不能忍受??缮€是忍住了,氣若游絲一般,吐出兩句來: “在下蘭陵蕭弼,欲向征西將軍求姜家女?!?/br> 空氣再次凝滯,身后那些交談的喧嘩聲,外頭的隆隆哀樂聲,乃至靈堂里時不時的哭嚎聲,齊齊隱去了,只剩眼前人兩片唇,仿佛一旦啟口說出的言辭才能叫人如奉綸音。蕭弼緊張地看著他。 “失陪?!毕暮钪翑啃淦鹕?,不顧少年這雙熱切的眼倏地從熾轉黯,手足無措立在那兒,憋漲得臉成紅紫一片,猶晚霞墜天。蕭弼眼睜睜看著夏侯至走向吏部尚書楊宴的身旁,撩袍坐下,楊宴向來喜愛他,倒同他遙遙一抬酒盞含笑示意。 “別灰心,我看,如今只能從吏部尚書那入手了?!毙l會不忍心見蕭弼如此失望,心頭也是一灰,當即振作,攬著他肩膀要回坐,不忘跟桓行簡打了招呼。 日落時分,一行人從北邙山上下來,云霧沾衣欲濕,背后白幡飛揚、紙錢飄灑,皆都永遠地留在了蕭蕭曠野。新墳拱土而起,一句句“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復落,人死一去何時歸”的挽歌,依舊飄蕩在亡魂之上,蒼涼如秋。 山道兩旁,野菊開遍,桓行簡的衣裳被腳邊荊棘勾連,他彎腰解開時,順手采一把野菊,再投望下去:只見伊河洛水如玉帶般蜿蜒從龍門山環繞而去,隱約的,洛陽城里宮闕微顯,氣象萬千,難能描摹。 回到家中,先見父母。隨后,負起手把花枝輕輕一捻,踱步到了書房,不急著換衣裳鞋襪,而是把目光朝案頭的書上一定,不知想了些什么,忽然微微一笑,吩咐婢女: “把姜姑娘請來?!?/br> 第13章 愁風月(1) 天色晦暗,也分不清時辰,嘉柔小憩醒了,迷糊睜眼:屏風上的鶴成了模糊的一團白影兒,她坐起身,懶懶地把花鳥蟲刺繡的帳子一掛,頭頂鏤空香囊幽幽吐露的芬芳便跟著一泄。 外頭輕輕的腳步聲走來走去,等近了,一雙白鶴忽的乍現,引頸唳空,原來是崔娘舉著燭臺進來。那羽翅,隨著燭影移動,仿佛扇落在嘉柔云鬢之上,人也婷婷,鶴也亭亭,天高水闊間再自由不過。 嘉柔偏首去看,溫柔笑了,崔娘走到她跟前把燭臺往矮幾上一放,摸摸她溫熱的臉,嗔過來兩眼:“柔兒,這可不行,青天白日里睡這么久,晚上可怎么睡的著?” 她頭發散著,烏黑濃密黑漆漆的光澤如緞,眼睛很快清明:“不打緊,我可以繡花打絡子,還能夜吹胡笳,閑情雅趣多著呢!”說著,只穿著雨過天青色的寢衣從床上爬下來,那兩只雪白的胳臂,在燭光里,越發襯得纖秀,崔娘忙給她搭上了衣裳。 等看著她用好飯,收拾妥當,笑道:“住在這侯府里,柔兒也用不到我這老婆子嘍!” 嘉柔盈盈的眸子往崔娘臉上一瞧,紅唇嘟起:“才不是,一根白頭發都沒有怎么算老?” “怎么沒有,”崔娘手一抬,彎了腰扒拉自己的頭發給嘉柔看,果然,暗藏玄機底下夾雜著些半灰不白的。嘉柔一怔,眉尖慢慢籠上一層愁緒:人都是要老的呀,自己到了崔娘這個年紀又是什么模樣? 流光容易把人拋,要是永遠青春就好了,她年紀幼,心頭那點子萬古愁也很快就展眉解頤。撒嬌笑說:“崔娘頭上這叫長了愁苗,我知道法子,萱草就夠啦!” 說的崔娘云里霧罩的,一臉的不解,疑心活大半輩子怎么沒聽過萱草治白發的。嘉柔托腮促狹一笑:“萱草又叫療愁呀!”崔娘楞怔半天,等明白過來愛憐地擰了擰她的臉,一臉無可奈何,“柔兒?!?/br> 嘉柔走向窗前,從篾籮里找出快繡完的玉簪花,聽婢子寶嬰笑對崔娘說:“今晚奴守夜,請去歇息?!?/br> 崔娘揉了兩把酸楚的腰,幾乎直不起來,她到底是上了年紀一逢陰雨天氣哪兒哪兒都不受用,走過來,撫了撫嘉柔交待兩句,合上門去了。 還真落了雨,噼里啪啦的雨點子打在芭蕉葉上格外清脆。風也刮得起興,秋雨微寒,園子里木葉打著旋兒地撲簌簌直掉。窗子闔的不嚴,猛地被吹開,涼風撲面,身子頓時起了層冷子。嘉柔把新做的帕子一掖,剛要起身,見寶嬰匆匆進來一面替她關窗,一面說: “姜姑娘,有一樣東西郎君要轉交給你,請你過去?!?/br> 嘉柔的手被這話立刻燙了下,她縮回來,忍不住去瞧一眼外面風雨交加漆黑的夜,唯獨廊下掛著的兩盞燈籠搖曳著幾點子昏黃。 “我……”她咬住了唇,不知怎么拒絕。 “郎君原話說,那東西這樣的秋風秋雨夜姑娘正用的上,還有些話,要當面跟姑娘講清楚?!睂殝肓胬匕言捯粚W,當下,替嘉柔理了理衣裳,備好傘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帶著嘉柔往桓行簡的書房來。 他的書房,單獨一處,在這前頭罕有地也立了塊一字梅花紋飾影壁,把一切都隔開了。嘉柔身上冷,抱住兩肩,胭脂紅的綾裙被雨飄斜著打濕些許,顏色頓時黯了下去。 門虛掩著,嘉柔好奇地把目光投過去,等真的進來,纖細的身影在秋氅里只剩暈生兩靨。剛行禮站定,被冷風吹一路忍不住打個了寒噤的模樣,可憐可愛極了?;感泻喴粋€人坐在榻上自己和自己對弈,一心兩用,輕車熟路。矮幾上,紅星亂紫煙正溫著酒,他抬起眼,看了看嘉柔,一笑: “冷嗎?” 嘉柔只得點頭,桓行簡便執起酒壺給她用犀角觥斟酒,塞過來:“吃杯酒?!鞭D身隨意坐了,往足幾上一靠,以手支頤閑閑的模樣,不急著把書給她: “今日趙司空會葬,我見了你兄長,他這幾日就要動身起西北,抽空讓你姊姊帶你到他府里辭一辭吧?!?/br> 還沒人跟嘉柔說起這件事,突兀入耳,她把那點漆的眸子一抬,粉脂凝腮,眼睛里閃動著點點波影,變得濕潤透黑,似含情又似只是天真不解。 垂首喝了一大口酒,冷不防嗆著,嗓子眼火辣辣燒起來。嘉柔忙拿帕子掩住了唇克制地咳了兩聲,淚花子出來,再抬眸,便盡是盈盈的水波了。 桓行簡幽暗的眸子在她越發嬌艷嫵媚的臉上梭巡片刻,淺淺含笑,她這是生的太好了。自己也略飲了酒,說:“太初新遷征西將軍,都督雍涼,是好事,你應該替兄長高興?!?/br> “是?!奔稳峄袒蟛话驳攸c了頭,再一愣,手里的犀角觥被人抽走換作了書,“怎么認識的蕭弼,他把定情的信物都直接扔到我家里來了?!?/br> 嘉柔驚詫抬眼,編貝一般的細白牙齒把櫻唇咬了咬,看桓行簡似笑不笑地注視著自己,羞赧搖首:“我不認得他,不過在剛來洛陽那天在銅駝街見過一面?!?/br> 桓行簡對她這副嬌羞情態只當看不見,身子略微一動:“你鐘意嗎?他今日當著你兄長的面提了這事?!?/br> 這一雙明眸頓時變得嬌怯婉轉,十分楚楚,嘉柔腦袋垂得像只小鴿子:“我……我不知道,我只聽兄長和姊姊的?!?/br> “孩子話,”桓行簡笑她一句,“說的好像日后要跟人成親的是你兄長姊姊?!?/br> 嘉柔手里的那本書頓時像塊燙手的紅炭了,想扔開,又怕蕭弼那個少年傷心,他注書多辛苦呀!這樣拂別人的心意總歸不好,于是,抬頭把個求助的目光看向桓行簡,也不知該怎么說,就這么水光瑩瑩地望著他。 他低首曖昧一笑,無意瞥到自己袍角上有處不短不長的撕裂。略作回想,當是下山時被荊棘刮破的。 “會針線嗎?”桓行簡一抖袍子從榻上下來,不等嘉柔回答,徑自走到門口一拍手,立在廊下的寶嬰忙提裙飛奔過來。 嘉柔疑惑,等他再進來,手里已經捏著寶嬰隨時佩戴的荷包。那里頭,裝著金針、線團這些零碎,揚手丟給嘉柔,說:“先替我縫上吧?!?/br> 荷包在半空中劃了半道流暢弧線,慌的嘉柔不自覺掉了書,雙手去接荷包,趔趄了下才穩穩抱在懷里。 她一臉的進退維谷,見桓行簡好整以暇地坐在矮榻上,踢來具胡床,已經示意她過來了。 “怕我?”桓行簡柔聲問。 嘉柔點點頭,覺得不妥,又緊跟著搖了搖腦袋。 “補件衣裳,不折辱你吧?”他逗弄她一句,嘉柔不好意思笑了,輕挪腳步,小心翼翼側身坐下,荷包放膝頭,先比了比桓行簡的衣色,繼而纖白的手指把藏青的線挑出熟稔地走起針。 許是吃酒緣故,她那張臉,燒得越來越厲害,恨不能拿什么東西來冰一冰才好。她定定心神,執著他的衣擺,縫補的極用心,桓行簡居高臨下在榻上看著腳邊的少女,臻首垂目,只留一頭烏黑油亮的青絲給他。 嘉柔心口直跳,眸子發餳,昏昏沉沉地又想睡覺,間或停下來拿手背貼了貼臉頰,去那份躁意。 荷包里沒有篦刀,她湊近了,用牙把線頭咬斷手指在上頭撫了撫看是否平整?;感泻嗢o靜看她許久,最后伸手抬起嘉柔白膩下頜,目視而笑: “你這樣的女郎,世上只有一人能配得上你?!?/br> 迎上的這雙眼深處炙熱,定在自己臉上,嘉柔下意識拱起肩背,臉一別,又羞又恐地起身帶翻了胡床,聲線都顫了: “我明天去找我兄長,那,那我也回涼州去?!?/br> 嘉柔這副樣子,完全像是慌亂中誤入獵場的小獸了,東一頭西一頭,想辦法突圍出去的失措。 “涼州有什么好?怎比洛陽?”桓行簡不以為然一笑,“邊城而已?!?/br> “并不,”嘉柔屏氣凝神,頓了一頓,才反駁他,“涼州有大漠雪山,有鷹擊長空,還有背馱著五湖四海通天下往來的駱駝,你沒去過涼州,沒見過那樣的山河?!?/br> “哦?”桓行簡來了興致,或者,僅僅是為她這番不俗的措辭,便朝嘉柔露出一記鼓勵的笑容,“你說說,邊城那里你還知道些什么?” 那雙本清寒的眼,仿佛真的透上來的是笑意,嘉柔少女心性,暫時忘記先前的害怕,腦袋一偏,很認真地告訴他: “從涼州再往西去,路上飛沙走石,風野得很,這個時令就能下雪,雪花大的像片席子,人要是迷了路,非常危險。一不小心,就變成了森森的白骨,很可怕?!?/br> 那雙明眸睜大,看得桓行簡忍俊不禁,他的目光在她身上這么戲謔地轉了兩轉,打趣她: “風野得很啊,你這樣文弱的小姑娘是不是都被刮到大漠里頭去了?” 聽得嘉柔噗嗤一聲樂了,帕子捂著嘴:“不是,大漠里長著能喂駱駝的白草,還有禿鷲,沒有小姑娘?!?/br> 桓行簡嘴角噙笑,眸光微動:“我記得,你姊姊說你在洛陽住過幾年,洛陽有什么難忘的事么?” 嘉柔慢慢放下帕子,未免失態,靦腆斂了神色:“有,兄長帶我去看熹平石經,我很喜歡。那回,春光明媚,洛陽城暖洋洋的,銅駝街上熙熙攘攘熱鬧得很,兄長給我買糖水枇杷吃……” 說著那雙靈秀的眼一轉,便打住了,桓行簡的臉從剛才的頗有興致變作了一抹玩味:“你想嫁的人,是太初那樣的么?” 這下把嘉柔問住了,她沒想過,兄長就是兄長呀……她束手無策地看看桓行簡,有些害羞,搖了搖頭:“我不知道?!?/br> 外頭雨聲轉大,風過竹葉,瀟瀟不住,檐下鐵馬在風雨聲里叮咚清脆,更襯得一室寂寂?;感泻喡唤浶牡仄鹕戆褎偛潘Φ袅艘餐袅说臅鴱澭鼡炱?,塞她手中:“時辰不早了,蕭弼注的《老子》值得一看你帶回去?!?/br> 嘉柔這才反應過來什么,接過書,問他:“公子,你怎么一個人在這里,我姊姊沒有來陪你?!?/br> 桓行簡一笑,輕描淡寫跟她解釋了:“我跟你姊姊,也并不是天天膩在一起。這個地方,我賦閑的那幾年呆習慣了,一個人沒什么不好?!?/br> “為什么會賦閑幾年?你也不愿意做官嗎?”嘉柔輕聲問他,她總是對什么都好奇,桓行簡不以為杵,銳利的目光同她疑惑的眼撞上,突兀一笑: “你話太多了?!?/br> 嘉柔立刻紅著臉噤聲,想起環首刀,下意識地把兩只眼偷偷朝墻壁上一溜,呀,真的在,她冷不丁打個寒噤,像是方才被風雨傷著那樣。 這邊,寶嬰被桓行簡傳喚進來,把秋氅從屏風上伸手扯下給嘉柔穿上,裹嚴實了,油紙傘一撐,挽住嘉柔的手臂正要走,嘉柔鼓起勇氣,回首多問一句: “公子,明天能讓姊姊送我回征西將軍的府邸嗎?” “好?!被感泻喣曀肷?,淡淡答應,目送她窈窕的身影踏進了雨聲里。 嘉柔懷里的書拿油皮紙包了兩層,這么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回來,沒功夫去細看。洗漱過后酒的后勁正頂得兇,她極不勝酒力,醉意上臉染的如桃花般鮮妍,往帳子里一躺,在香球散發的迷迭香中沉酣睡去了。 睡到半夜,外頭滾過一陣秋雷,出奇地響。嘉柔倏地把眼一睜,心里害怕,再一摸脖頸不知什么時候發了熱汗,黏糊糊纏著頭發。雷聲不斷,心有余悸地坐起來想喊陪夜的寶嬰進來跟她一道睡,剛掀了簾子,只覺身上罩下來一股熱力,有人傾身擁住了她。 嘉柔睡的發昏,不自覺把兩只腕子往對方脖肩一搭,嬌嬌地呢喃:“崔娘……” 她認錯了人,很快覺得肌膚相觸間不對,羽毛般輕盈柔軟的小胸脯抵的并不是崔娘熟悉的溫暖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