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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只是……哥哥有沒有戴手套?”郁恪仿佛吸了下鼻子,好像下了很大的決心,道,“只是走之前,能不能讓我牽一牽你?” 門打開了一條縫,郁恪慢慢伸出他的手來。他手上戴著柔軟的棉手套,干凈潔白,像是捧了一顆心出來,怕楚棠真的觸碰到他,他就微微縮著手腕,只露出戴了手套的那一部分。 楚棠微微垂眸,看著郁恪伸過來的手。寬大的手掌可憐兮兮地套在手套里,顯得臃腫又委屈。 他想,世上怎么會有郁恪這樣的人? 明明想接近他,卻時刻小心謹慎著,生怕讓他有一絲的不得意之處。 明明不想讓他染病,表現出一副堅不可摧的樣子,實際卻脆弱得不得了,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依賴著他,仿佛多看他一眼就能汲取到力量一樣。 ——這種不經意流露出來的小心思,比那些故意為之的謀算,其實更讓人動容。 楚棠眸光動了動,像經年冰雪消融,瓊枝玉葉綻放,山澗溪水流淌,皓然一色。 細微的摩擦聲中,楚棠脫下了自己手上絲絹菱羅縫制的手套,修長光潔的手握住了郁恪戴著厚厚的棉手套的手,輕輕捏了捏,道:“好?!?/br> 郁恪沒察覺到他脫了手套,欣喜慰藉極了,反手包住了楚棠的手,像小時候楚棠握住他那樣。 第80章 我不食言 郁恪的手掌本就寬大, 為防抓破瘡口,戴了沒有指套的棉手套, 手指可憐兮兮地擠在布料里,顯得更加寬大了。 楚棠修長白皙的手放上去,就像上好的冷白玉擱置到了一個笨重的座臺上。很快, 座臺翻了過來, 像一座小山翻轉,努力彎曲手指, 回握住了楚棠。 “難受嗎?”楚棠問道。 棉布太厚了,郁恪手指彎曲不了,一只手使不上力,握不住楚棠, 只能虛虛牽住兩只手指, 他便像忍不住了一樣, 伸出另一只手來, 極其珍而重之地、輕柔地抱住了楚棠的手。 “不難受?!庇翥⌒Φ?。 宮侍都被郁恪遣出去了, 殿內只有他們兩個人。兩人之間隔著一扇朱紅色的門, 郁恪生怕碰到楚棠,只從里面打開了一條小小的縫隙,只夠他一上一下伸出手來。 楚棠低頭看著郁恪微微顫抖的雙手,聲音平靜:“哪里難受?” 郁恪輕輕摩挲他的手的動作一頓, 沒過多久, 他難過的話語響起, 配上他原本低沉沙啞的嗓音, 活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大男孩,在向他最信賴的人訴苦:“臉難受,臉上長了疹子,好疼……哥哥,我會不會變丑?” 楚棠想了想,回答道:“會吧,聽說長了天花的人,好起來后都會留疤?!?/br> 門上響起“嘭嘭”兩聲,像是什么碰撞到了門,悶悶的。 楚棠都能想象到郁恪整個人靠在門上的情景。 他這樣別扭地伸著手出來,門后定會歪歪扭扭地站著,聯想到平日里郁恪愛歪頭靠在他肩上撒嬌的一幕,他此刻應該還把頭靠在門上,說不定那兩聲碰撞就是他額頭敲門發出來,那場面,要多郁悶就多郁悶。 郁恪悶聲悶氣道:“我不要。哥哥本來就不喜歡我了,再毀容……我就更沒機會了?!?/br> 楚棠眸光閃了閃,似乎閃過了一絲笑意,聲音卻半點兒聽不出來,正經道:“我說笑的。陛下玉樹臨風,一表人才,上天愛惜這樣的相貌,不會讓你毀容的?!?/br> “哥哥嘲笑我,”郁恪聽到他的贊美,居然沒高興起來,低落道,“你在安慰我??晌抑赖?,就算好了,也是會留疤的。到時候我就沒臉見你了?!?/br> 是沒臉見你,而不是沒臉見別人。 郁恪也只有在楚棠面前,才會這樣像女人一樣在意自己的臉。 楚棠眉尖挑了挑,是一種很漂亮動人的神態:“我不在意長相如何?!?/br> 郁恪兩只手掌合在一起,中間是楚棠冰涼的手,那厚厚的布料快要將他的手都給捂熱了。 “真的?”郁恪聲音染上了驚喜,不一會兒又失落了下來,“那萬一我活不下來呢?” 楚棠道:“怎么會?陛下吉人天相,自有神佛庇佑?!?/br> 郁恪嘟囔道:“哥哥安慰我也不用點心?!?/br> “會活下來的,”楚棠的聲音明明淡淡的,卻莫名有一種讓人鎮定下來的力量,道,“我以前也患過天花,不也活下來了嗎?” 郁恪驚訝萬分:“不可能!” 楚棠全身上下就沒有半點兒疤痕,怎么可能患過天花? 他立刻收回手,像是怕楚棠下一秒就碰他似的,篤定道:“你騙我。哥哥你快走,不要染上這病?!?/br> 郁恪要關上門,就聽見楚棠淡定道:“我騙你做什么?” 楚棠沒有半分要闖進來的意思,似乎只是在陳述事實,卻有著令人相信的從容。 患過天花的人,好像不會再患第二次。 郁恪猶猶豫豫的,心在“不想楚棠染病”和“我可以見見楚棠”兩邊來回跳躍,最終還是前者占了上風,他狠下心道:“那哥哥也不能以身犯險。若是因為我而令你陷入危險,即便將我千刀萬剮了也不足惜?!?/br> 楚棠似乎輕輕笑了下。 郁恪繼續道:“京中近日不安寧,哥哥若想回家,便早點回吧,我已經吩咐下去,諸事都安排妥當了,你別擔心郁北。哥哥一定要平平安安的,這樣我才能安心養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