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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今冬積雪格外厚重,金秋未盡便早早落了第一場雪,入冬后幾乎日日飄銀,整一派肅殺之貌。農耕者只道瑞雪兆豐年,遠在塞外的將士卻饑寒交迫,駐邊軍隊因冬日屯糧不足,糧餉告急。 快馬于數日前疾騁出京,帶著圣旨馳向邊關城池,遠派軍資,然而運往北塞的長隊竟在途中遭竊餉銀。宏宣帝雷霆震怒,下旨徹查,欽差大臣迎著寒風冒雪北下,沿途追辦而去。 與此同時,據傳遠在西營的武陽侯將于年前歸京。好容易安分數月的劉尹重又蠢蠢欲動,暗中籌謀,欲在承遠王爺引薦之下與武陽侯一敘。 何瑾弈從夢中醒來,夢境所示不祥,天狗食日,晦暗無光,黑壓壓的整片混沌里,家人盡不知所蹤。 他睜大雙眼,胸膛起伏不定,余驚未散。 素色帳頂模糊晃了一陣,總算清晰入眼,何瑾弈漸漸平靜下來。 室內飄散著清淡藥香,乃袪風驅寒所用。前一日受涼體熱,他本有心隱瞞家里,卻因昏睡整日而終被察覺。李如茵心急如焚,將醫師請來府上為他看診,罷了哄他入睡,旁的一概不說,只因何瑾弈緣何消沉,她最是明白。 何瑾弈了無食欲,一日多來只寥寥食了幾口淡粥,大多時候渾渾噩噩地睡著,不知時辰幾何。 床簾被挑起一邊,他躺得久了渾身發軟,想要下床走走,剛將身子撐起一點,床側便有人疾步靠近,好好將他扶起。 何瑾弈微愣轉頭,眉角被平懷瑱偷了一口。 “太子怎么來了?” “一日不見我,就病成了這樣?”平懷瑱不答反問,故與他輕松打趣,“再不來看看你,本太子于心何忍?!?/br> 何瑾弈搖頭低笑,被哄得精神不少,作勢要行下床去。他一見此人便甜如飲蜜,諸多不快皆可一時拋下。 屋里燃著兩只銅爐,平懷瑱仍怕他受凍,見狀忙為他披上外衫,裹緊厚袍,后又蹲**來親自為他穿戴鞋履。何瑾弈驚得一縮腳,急將雙眼望向窗外,生怕被旁人撞見。 正要說些什么,右腳忽又被捉了回去,平懷瑱面不改色,一邊替他理襪一邊無所顧忌道:“這地方我親都親過了,羞什么?” 何瑾弈面紅耳赤,低聲催他:“莫要胡言,你快些起來?!?/br> 平懷瑱抬眼看他一看,眸底盈滿笑意,將鞋履套好了才站起身來,罷了將他扶起,湊近耳旁問道:“胡言什么了?是我沒親過,還是你不羞?” 何瑾弈無以招架,耳根**,偏頭躲遠一寸。 兩只銅爐皆以小火煨著陶罐,平懷瑱暫且放過他,取藥之前先盛出一碗白粥。 “院里丫頭說你這兩日沒吃上幾口東西,今晨太醫來瞧過了,換了新藥,你服藥之前還是先喝些小粥墊墊?!?/br> “你請了太醫?”何瑾弈聞言驚訝,只怕太子攜太醫同來,未免太過興師動眾。 平懷瑱知他所想,拉他到桌邊坐下,親手舀粥來喂,回道:“其實我方才到此不久,來時太醫早已回去了。我今晨出宮是與舅舅議事,之后才來見你?!?/br> “那你如何知我有恙?” “還不是一早急著出宮,教蔣常傳話于你,怎想竟能帶回如此消息?!逼綉熏檱@了口氣,“你自幼少病,身骨體質更勝我一籌,這回反倒弱不禁風了?” 粥香撲鼻,何瑾弈是真給餓著了,方被他一通戲弄也不再局促,就著他手中瓷勺把粥吃下,辯解道:“一回而已?!鳖D了頓又問,“你去見趙大人,所為何事?” 平懷瑱知他敏銳,開口提及此事本就沒想隱瞞,因而聽他追問并不意外,凝神回道:“朝堂上出了事,前些天運往北塞的軍資糧餉遭人盜竊,父皇已派遣人馬追查下去?!?/br> 何瑾弈頓時聽得面露詫色。 “這一批軍餉極為緊要,普通賊匪恐怕無法得手,可若說是沿途官員監守自盜,又有何人敢如此大膽呢?” “我亦有此疑惑,按說無人膽敢貪這油水?!逼綉熏櫸磳⑶榫w全然浮于面上,不愿令他過于在意,輕描淡寫道,“不過此事追查起來應當輕而易舉,想必不日便能有所結論?!?/br> 何瑾弈頷首,此事雖然古怪,卻如何想都不至牽連到何家與太子,算不得十分掛懷。反是平懷瑱尋常神色之下隱約有異,仿佛還有別話未盡,令他心甚在意。 他耐著性子等上片刻,多吃兩口細粥,果不其然聞其言道:“小六似有拉攏武陽侯之意,先前劉尹拜會承遠王,其心已可見一斑。我聽聞武陽侯將于年前歸京一趟,此人素與承遠王義重,只怕劉尹此行能得償所愿?!?/br> 話里說道“承遠”二字,平懷瑱神態再難遮掩,眉頭緊鎖不展。重重疑點涌回心頭,過往疑竇皆未求得答案,整一座王府分外詭譎,令他毫無邏輯可尋。 毋庸置疑,承遠王與宏宣帝雖為同根卻多年情疏,無人知曉二人之間究竟有何難解仇結。兄弟不和,承遠王自也不肯親他這侄兒,與平懷瑱十余年來形同陌路,話未說及三兩句。平懷瑱心知肚明,明白此人必不可為他所用。 然雖如此,府里王妃卻恰恰相反,不知因何緣由,反倒頗為偏寵他。 平懷瑱百思不解,但又無可否認,自他懂事那日起,身邊女子除卻皇后,便唯有王妃堪當他全心信任之人。 外人皆當承遠王與王妃夫妻和睦,平懷瑱卻始終心存疑竇——夫妻不同心,何來和睦一說?想舊年閑山一事,也正是王妃借世子之口將消息暗通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