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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奴婢水云,新來院里伺候二公子?!辨九┥砉蛳?,聲應得規規矩矩。 何瑾弈抬手稍一扶她,待她起身頷首教道:“這院里沒有那樣多的規矩,你且記得在我身邊要謹言慎行,恪守本分,至于跪禮可一概免了?!?/br> “是,奴婢記下了,謝二公子?!彼聘I硎┒Y,從他手中接回茶盞,紅著臉為他更衣束發。何瑾弈未曾多想,見她一直羞怯,只當她初來乍到尚還膽小內斂,也不奇怪。 過不一會兒他才知曉,原來此番院中多的可不止水云一個,另有一嬌俏丫頭名作惜文,同是近身伺候。 原先的兩位貼身俱在院里,未調去別處,何瑾弈一時不解母親用意。想他院里素不缺人,新添一個便也罷了,何至于送來兩名。他雖覺疑惑卻未久放心頭,畢竟府中下人如何差遣,但由李如茵調度安排,總歸有她道理。 何瑾弈心思純正,怎料此事未了,入得夜間竟令他驟然受了一驚。 冬季暮色落得早些,層云遮月,催人入眠。 何瑾弈囑人添多一床錦被,銅爐中炭火融融,蒸得床畔暖如濃春。他欲愜意睡下,正打算熄了室內燈燭,忽聽廊外細碎腳步行近,有人伴著一聲門響入室而來。 垂簾晃動,何瑾弈愣怔不已,水云惜文僅著輕薄褻衣現于房中,頸間兜帶隔著叢叢青絲若隱若現,若雪潔白的肌膚上還透著羞人血色。不知是畏寒還是畏懼于他,兩位丫頭皆微抖著身子,目不敢直視,聲細如蚊道:“奴婢伺候公子就寢……” 何瑾弈漸漸回神,眸里驚詫散去,雙眼冷了下來,低聲斥道:“出去?!?/br> 水云惜文霎時噤若寒蟬,半寸不敢妄動。 “都出去罷,”何瑾弈轉頭不看,將手邊燈盞吹熄,獨自行向床榻,“往后不許在夜里過來,更不許如今日這般衣衫不整?!闭f話間脫去鞋履入鋪,垂下床簾不再理會。 兩位丫頭羞得無地自容,卻隱隱生出幾分慶幸,倉皇應聲退出房去。 何瑾弈合眸醒了整晚,母親心思昭然若揭,回避許久之事終隨年月避無可避了。 魏家千金,何瑾弈其實早有所知,那家女兒將是他媒妁之妻,是他自與平懷瑱相好以來深藏心底的難解愁結。如今夜這般出現的丫頭,他尚且可以不予置喙,可屆時婚事當前,他又該如何兌現自己不婚之諾? 平懷瑱當日笑談還在耳邊:“他日瑾弈有了心儀之人,只可由我做媒,但凡我瞧不上的,便都配不得你?!?/br> 何瑾弈心痛如絞,情孝兩難,不知與誰說。 冬雪如棉,撲撲簌簌,落了整宿。 第二十七章 足有兩旬,李如茵才將丫頭召去主院問話,只因聽聞連日以來,何瑾弈但且放著她倆,只字不提暖床一事,甚至看都不愿多看半眼。李如茵自感焦慮,不知是尋來人選不合他心意,還是何瑾弈心中早已另有所屬。 若是前者,她尚可挑他喜歡的來;怕只怕恰是后者,魏家千金身份不凡,豈可嫁進門來再受他何家公子冷待? 于是天方破曉,水云惜文便被主院喚走。 何瑾弈起身后聽說此事,想也知道李如茵必會尋他說話,索性早膳也不用了,提早逃進了宮去,臨行前命院里下人取出今夏收到的那壇子相思酒,親手抱著坐上馬車。 車輪轆轆駛向宮里,至嘉恩門前停下,換肩輿抬往旭安殿。 何瑾弈穩穩抱著酒,踩著平懷瑱用膳的時辰出現在他眼前。 起身不久的平懷瑱尚且透著慵懶,不似平時那般端端坐著,以手微微撐頭,拿筷尾輕輕逗著灰喜鵲,一人一鳥聊可作伴。他聞聽人聲側首望向簾邊,瞧得來人時面色一喜,原本興致缺缺,轉瞬便將情緒揚了起來。 入殿之人仿佛還帶著一身風雪,肩披御寒錦袍,進貢的花軟緞,正是平懷瑱親贈之物。輕薄袍身外繡銀絲,內嵌暖絨,如何也冷不著太子爺揣在心尖上的這尊珍寶??扇绱吮E?,何瑾弈卻偏將袍內胳膊露出一截,只為當心抱著個不大不小的酒壇子,模樣甚是滑稽。 平懷瑱笑出聲來,擱下食箸起身迎他,先接過那壇子擱到一旁,又裹著他的手掌帶往桌邊。這人方還笑著,一碰著他雙手卻立即蹙起眉頭,禁不住責怪道:“落雪的天,抱這東西做什么,看把手給凍成什么樣了?” 何瑾弈直把他裝在眼里,聞言眸色一暖,擺首輕笑。 平懷瑱捧著他手掌呵氣,細細揉搓一陣,直揉得不那么涼了才往自己臉上一貼,就著這別扭姿態,腳步后退著帶他坐到桌旁去。 何瑾弈低聲溢笑,此刻才回他:“如狂相思酒,今回贈太子?!?/br> “如何添了‘如狂’二字?”平懷瑱揚眉問。 何瑾弈癡癡望他,覆在他面上的手指微動,撫過俊逸眉尾,字字情深:“但因一日不見,思君如狂?!?/br> 頃刻之間,便見平懷瑱眼里卷入狂風駭浪,翻涌不息。 平懷瑱情動難抑,偏頭吻他掌心,深嗅他指間淺染的絲絲酒氣,那一時天地萬物皆不比君心。 “瑾弈此話,千金難求?!?/br> 何瑾弈面露暖色。 平懷瑱低聲笑了許久,眼前人澄澈雙眸脈脈含情,如鏡湖之水遇風而漾,令他就快壓不住心中渴求,若非簾外起了足音,指不定便要一吻而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