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往重慶的列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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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湑拉著行李箱,悶聲往前走?;疖囌救素溩佣?,她特意做了偽裝,把自己搞得相當醒目。 這么一來,人販子們就不敢打她的主意——要真是出了事,警察往那街上隨便一問:哥們兒,你見過一個粉色頭發的女人沒有,被人販子拖著走的? 那回答必然是:哦呀呀,敢情是販賣人口的??!見過見過,那女的特醒目!別說人販子的模樣了,就連他內褲什么顏色,我都記得! 再問下去,保不準七大姑八大姨都能讓路人給扒出來。 假發太長,戳著眼睛,葉湑掀起劉海蓋兒,仔細辨著前方的車次信息??戳艘粫?,繼續向前走。還沒走到檢票口,身旁突然閃出一個人,攔住了她的去路——是千里眼。 他壓低了聲音:“到了重慶保持聯系,你要做什么我管不著,也不想管。你只答應我,一定要適可而止,別瞎湊熱鬧。破案是當地公安的事,你別沖動,千萬別沖動??!兇手兇殘,尸體都沒留下!” 他那說話的聲氣,平白叫人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放心,我心里有數?!?nbsp;葉湑聳聳肩,把快要滑下去的包給扶正。 聽了這話,千里眼從懷里摸出一本小冊子,用牛皮包著,很結實。封面上一片空白,看不出名堂。 葉湑好奇心起:“這是什么?” 千里眼把小冊子遞給她,解釋道:“你就當是重慶旅行攻略吧,記得好好看啊,我廢了老大力氣才搞到這么一本?!?/br> 葉湑接過來隨手翻了一翻,然后放下包拉開拉鏈,把那牛皮冊子一塞,復又拉嚴實。 就是個重慶冷知識合集么,搞得神神秘秘的。葉湑沖千里眼笑笑,揚手招了招,轉身就走。 順著人群往前走,下了扶梯,她低頭對著車票信息找車廂。 忽然,一雙黑色馬丁靴出現在她視野里,走路帶風,眼看著就要從她面前過去。葉湑躲閃不及,被那人撞了個踉蹌。 哪個王八蛋,走路不長眼。 她抬頭看向馬丁靴主人,那人穿一件薄外套,里頭是寬松的針織帽衫,露出一截脖子,鼻梁上架著墨鏡。這要是在機場,再戴個口罩,保不準還以為是哪個明星呢。 他戴著耳機,右邊耳機的線被咬在嘴里,嘴唇緊貼著耳機麥克風和人打電話。 “上面給了我批了一星期,這回待得久。就是過去休個假......想著你在那邊,順便敘個舊?!甭曇舻统?,還挺好聽。 意識到自己撞了人,他轉身沖她微一鞠躬,手抬起來,說聲抱歉。 挺帥的嘛。 她笑著擺手,連說沒關系,說完轉身朝十號車廂走。 買的是軟臥,整趟火車最中間的位置。她放下背包和行李,塞到床底,在下鋪坐下。車上還開著暖氣,一通忙下來,她微微出了些汗,索性把外套拉鏈拉開透氣。 車廂里陸陸續續上了乘客,兩個重慶男人扛著鼓鼓囊囊的行李進來。床底空間小,裝不下他們的大包裹,兩個人就互相搭手,把東西擱到頂上的行李架去。 待忙完后,一屁股坐在葉湑對面,擦著額頭的汗。 兩個人沉默著對視一眼,余光往葉湑這邊瞥。 來往的乘客也都有意無意在看她,倒不是因為她的粉色頭發——染個頭發沒什么特別的,最近就流行這種。她身材好,線條起伏,周身似乎帶有一種魔力,在這逼仄的車廂里過于扎眼了些。 過道上那些看她的目光里,有好奇的,也有不懷好意的。葉湑掀起眼皮,身子往外一坐,外套掛在了肩上,顯出里面的衣服。 是一件插肩掛脖的背心,從后背往前向脖頸處延伸,切出兩個對稱的幾何圖形,露出肩膀處的皮膚。 肩頭布滿了繁縟的紋身,最上面的是一顆鮮妍明麗的花魁腦袋,微微撇著嘴,雙眉似蹙非蹙,周身圍一圈火焰和面目猙獰的狐貍,是濃郁的日本江戶時代浮世繪風格??梢韵胍?,袖管里的兩條手臂全都是這樣的紋身。 葉湑把床下的行李拉出來,腳踩著另一邊,從里面摸出睡袋和眼罩。頭頂上的燈光落了一半在她臉上,顯得表情晦暗不明。 四周好奇的眼神“欻”的消失,葉湑滿意一笑,正要收回目光,驀地看見一雙熟悉的黑色馬丁靴。 她抬頭看過去。男人很高,背著光,依稀辨認出他的動作:嘴里咬著耳機,還在和人說話。 高岡一直在打電話,邊說邊悶頭往火車后面走。一時恍惚,走過了頭,快到尾時反應過來,這才掉轉方向回到了十號車廂。 他對著車票找床位,微瞇著眼睛:“上火車了,再聯系?!?/br> “行,我在重慶等你,最近事忙,我盡量抽空,和你聚一聚!”電話那邊是個聲音沙啞的男人,語氣里已顯出疲倦。高岡“嗯”了一聲,掛斷電話。 揣好手機,他才注意到自己的臨時“室友”。兩個膚色黝黑的中年男人,還有一個粉色頭發、紋了花臂的年輕女孩。 好像是剛才撞到的那個,半刻鐘的工夫不到,又見面了。 兩個男人坐在下鋪,看到高岡,反應過來這是他的位置。兩個人忙不迭地起身,被高岡叫?。骸白?,不礙事?!?/br> 他彎下身把住床沿,單手拎起包,要將它放到床底。 葉湑的行李還沒來得及收回,正好卡在那兒。高岡抬頭看向她,葉湑自覺放下腳。 他低下頭,順手幫她推進去,然后才安置自己的。 “謝謝啊?!比~湑說。 高岡頭也不抬,語氣聽不出起伏:“小事?!?/br> 收拾停妥后,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坐到最里面,把頭靠在車壁上,閉目休息。 兩個重慶男人有些局促,不好意思打擾他,默不作聲地爬上火車上鋪,給高岡留出空間。 火車終于啟動,吭吭哧哧過了大半天??斓桨頃r,過道上傳來轱轆轆的聲音,緊接著是工作人員的吆喝:“晚餐盒飯!晚餐盒飯!” 上鋪的兩個人爬將起來,拉開包廂門,叫住工作人員,問價買了兩盒。拿到飯后,直接坐床上吃。一邊吃,一邊聊天。兩個人拉開了話匣子,從天文地理聊到雞毛蒜皮,滔滔不絕。 葉湑把被子團成一團當作靠背,歪坐在床上看電影打發時間。她看了一眼對面的高岡,對方正閉目休息。手舉著有些發酸,她只好換了個姿勢,翻身背對著他, 頭頂兩個人還在說話,閑聊中知道一個姓鐘,另一個不知姓名。 從相貌上看,姓鐘的臉上的皺紋多些,眼神很深。一看就是閱歷豐富的人,話多,見識也廣。相比之下,另一個老實多了,長著一張馬臉,不說話時表情直愣愣的,臉頰的rou拖得老長。 馬臉先前因為膽小,在候車廳時打斷了老鐘講老城區兇殺案的事,結果一顆心一直吊著,總覺得不聽完心里不舒服。話聊到最后,馬臉到底沒忍住,讓老鐘繼續那件沒說完的案子。 聽了他的要求,老鐘神秘一笑,擱下筷子問:“飯吃完了嗎?” 馬臉忙不迭地點頭,向老鐘示意自己的盒飯已經空了。 “這樣子好,就害怕你隔一會兒聽了吃不下飯?!崩乡姷?。 馬臉雖然老實,但并不傻。他探身從桌上扯了個塑料口袋,把那空飯盒一套。又注意到老鐘也吃空了,順帶幫他收拾好,又系了個結,瞅準包廂里的垃圾桶,扔了進去。 老鐘這才開始說話:“你要曉得,流言它不是空xue來風,一拍腦袋就亂講的。就算我們老百姓算逑不懂,但是一件事傳出來,它還是有點道理的——這個是前提?!?/br> 馬臉很給面子地回應他以示贊同。 “人是死了的,這個我有準確消息。至于為啥子說兇手吃人......”老鐘放低聲音,故意在這里頓了頓。 葉湑一聲不吭,仍舊聚精會神在看電影,只是悄悄把手機調成了靜音。 對面的男人不知什么時候睜開了眼,手上把玩著一條女式手串。淡灰藍色的珠子在夕陽下閃爍著絢爛的色彩。很漂亮的月光石,價格卻不貴。 老鐘的聲音從上方傳來:“那是因為兇手把受害者的腦花挖出來,用盤盤裝了,送到別人做烤腦花的燒烤店門口,差點沒把別個店主嚇瘋!” “未必然那個店主還分得清人腦和豬腦嗎?” “店老板分不分得清我不曉得?!崩乡娬f,“我只曉得,兇手在盤盤底下壓了張白紙,打了一行字......” 馬臉不敢說話,心臟停了半拍。 兩個人絲毫沒注意到,下鋪的葉湑已經白了臉,雙手緊緊攥著衣角。倒是高岡眉梢一動,抬頭看了她一眼。 老鐘深深吸一口氣:“上面寫的是——‘吃了它,會變聰明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