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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天荊地棘在線閱讀 - 天荊地棘_分節閱讀_31

天荊地棘_分節閱讀_31

    柳祁、柳離見到這兩兄弟,都十分驚訝。柳離卻站起來,說道:“你們走錯屋了吧?”敖歡卻道:“怎么走錯了?我們在樓下,掌柜的說離邑主也在。九哥聽了就說那不用開別的包廂了,也該一起擠一擠,熱鬧熱鬧。我說也好,卻不知道原來柳主簿也在,真是意外之喜?!绷钅樕弦褦咳チ吮葜?,笑吟吟說道:“你們也是的,知道的以為你們去的獵場,不知的以為你們去的農場,堂堂的王子手里還提著雞鴨?!绷x笑道:“先生有所不知,子弟們去一般獵場打獵,若不想拉車帶獵物回去,就從獵場主那兒拿一雞一鴨做彩頭?!绷钚πΓ骸斑@個我真的不知道。離邑主才來三危多久,對于這些風俗倒是比我還懂行多了?!绷x認為這話是柳祁暗暗教訓他沉迷玩樂、不務正業,便悻悻然不接話了。倒是敖況一邊招呼了小二來把雞鴨帶去宰殺,一邊又說:“阿離平日喜歡打獵,當然知道了。我今天原也想約他,他卻說有事不來,原來是約了柳主簿吃飯???”敖歡斜乜了一眼搭在墻邊的拐杖,又說道:“這也是的,這兒的飯一定很好吃,不然怎么柳主簿摔斷了腿也要來哦?!?/br>
    這話倒是有點微妙的酸意了,聽得柳離一點也不痛快。原本柳離就是一心向著劍略的,打心眼的就看不慣敖歡的介入。更有一層,柳離最是個偏私、護短又戀父的,更不覺得自己的父親行為不道德,只認為是這個不要臉的臭東西勾`引自己的好爸爸,破壞人家的感情。那柳離聽了敖歡那句擠兌,立即就擠兌回去了:“平常食物再好吃也是有限的,還得看是和誰吃,才有滋味?!卑綒g一愣,正要回擊,那敖況就率先打圓場,笑道:“那是和我吃沒滋味兒了,我檢討,我自罰一杯?!?/br>
    那敖況便自斟自飲了一杯。柳祁見狀也趕緊扯開話題:“兩位王子今天這么有雅興去狩獵?”那敖況笑答:“是啊,過三天又到齋戒期,要半個月不能打獵呢,就趕緊去打一場。我倒是從未在獵場見過柳主簿啊?!绷畋阋荒樦t虛地說:“我的騎術、箭術都不精,當然就不去獻丑了。怎么比得兩位王子?”柳離卻說:“我看先生的技藝不是不精,就是心思都在為朝廷效力上了,怎么還有精力去打獵呢?”敖歡卻笑了:“倒是我倆兄弟不為朝廷效力,耽于玩樂了?!绷x冷笑:“我是說我自己?!卑經r趕緊說:“是我、是我,我這個人特別愛玩樂,吃空餉,沒腦子,唉,好羞愧。我自罰一杯?!闭f著,敖況又趕緊倒了一杯酒一口悶了。

    第66章

    柳離看敖況這樣,也沒心思了,便說:“好沒意思,你這樣喝,能喝多少?”敖況笑答:“能喝多少喝多少?!绷x又不說話了,轉過臉去看柳祁。柳祁微微笑著,說:“還是少喝酒對身體好?!辈痪帽闶切《砩喜肆?,那敖歡又嘴皮子犯賤:“聽說劍夫人很喜歡離邑主呀?!绷x冷笑道:“你倒很會說話,劍夫人難道不喜歡你?”敖歡又說:“劍夫人再喜歡我,也不可能叫我跟劍略作配呀,所以這還是不一樣的?!边@話聽得敖況眼皮一跳:“這是從何說起?”這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那柳祁臉色也不好了,柳離便說:“誰都知道柳先生和略叔是一對佳偶,您偏要說一些沒影兒的話來含沙射影,我不說不尊重我,我只說是給柳先生沒臉。不過這也是的,王子身份尊貴,當然不用理會區區一個典禮司主簿的想法?!卑綒g一怔,又看著柳祁臉色確實有些僵硬,便只好賠笑:“哎喲,是我不好,多喝兩杯,上頭了。柳主簿不要見怪?!绷畋阈πΓ骸柏M敢?!卑經r也是如坐針氈了。

    四人在詭異的沉默中吃完了一頓飯,便紛紛告辭。那敖歡又說:“我今天正好也要去劍府,柳主簿腿腳不便,不如我去送送吧,也算是為剛剛的失禮賠罪?!绷钫f話,柳離卻說:“這是豈敢。而且我是和先生一起來的,自然我送他回去。我可答應了略叔,要完好無損地把先生送回去的,歡王子可別叫我有負所托?!卑綒g也是沒他的辦法,只好笑著應承了。

    那柳離便扶著柳祁上馬車,辭別了敖歡、敖況。敖歡、敖況也是乘馬來的,便并排坐著馬回去。那敖況又說:“這柳離確實是心直口快,言語間很會得罪人?!卑綒g聽了這話,笑笑:“我哪能跟他計較?他就是個乳臭未干的小子?!卑經r心里想著“他的年紀和你也差不多”,但嘴上笑說:“是啊、是啊。他其實也是個知書識禮的人,只是我都不知道原來劍夫人看定了他?這真是從未聽說過的?!卑綒g便說:“他自小就和劍略關系親密,劍夫人看中也不奇怪。我看他對阿略也是有點意思的,不然一個大男人哪來這黏糊糊的勁兒?!卑經r心中說不出什么滋味兒,卻是笑著說:“你剛說他是小子,現在又說他大男人?!卑綒g也笑了:“我也不知道,其實我和他也不熟?,F在想想,還是不熟的好,在京師全然陌生的時候,他倒是文文靜靜、客客氣氣的,哪有現在這樣尖酸刁鉆?!卑經r又想起初見那柳離時,柳離也是像敖歡所言“文文靜靜”的,像江南水邊一株柳一樣。

    那柳祁經過敖歡一番提醒,又想起劍夫人要說親的事來,在那馬車中頗有些愁色。柳離見柳祁悶悶的,便說兩個笑話逗他。那柳祁又不是什么大姑娘小meimei的,哪能被一兩個笑話逗樂。柳離忍不住有些挫敗,想了想,又說:“你猜我今天跟罪妃說什么了?”那柳祁果然心思從兒女私情里抽出來了,肅然說道:“我還未說你,跑去她那兒做什么!就算你什么都不說、什么都不做,也難保不會惹上腥膻!更何況你呀,怎么可能什么都不說、什么都不做?”柳離忽然被罵了,也有些委屈:“我知道??晌揖秃匏?!如果不是還有爹爹,我可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柳祁見他又委屈起來了,便說:“說兩句就這樣,女孩兒也沒你這般嬌氣的?!绷x便斜斜地、輕輕地看了柳祁一眼,又淺淺地笑:“好啦,我再不隨便犯錯了?!绷顓s說:“不‘隨便犯錯’?那以后就是要‘認真犯錯’了?”柳離卻不以為意:“人活一輩子,哪能不犯錯呢?依我說,爹爹犯的錯也不少?!绷顓s說:“你還教訓我了?”柳離也板起臉說:“別的事就罷了,略叔是真的苦啊,您別這樣對他了?!边@個“苦”字用得精準,聽得柳祁心里也是一揪。柳離又說:“我看那個敖歡也不是什么正經人,外頭玩著的、家里養著的,數都數不清?,F在還把手伸到兄弟的院子里,我真瞧不上。這種人我見多了,爹爹見得也就更多?!?/br>
    柳祁聽了,也不知該如何回應,卻想著剛認親就被兒子說得抬不起頭來,那卻是太丟臉了,可不能落了下風。那柳祁便也說:“你這些話可別隨便說。你管好自己的事。敖歡怎么樣,我管不著也沒得管??善鋵嵞懵允宓氖?,我也是一樣的。你都說了什么兄弟的院子里’這樣的話,可見連你也明白我就是個院子里擺著的,跟敖歡那些外頭玩的、家里養的,沒什么區別。只是我的心野一點,還想著在朝堂里爬??伤麄z看不順眼了,我也是被一腳踩死,哼哼聲都沒人聽得見的?!蹦橇x一怔:“哪里至于?”柳祁冷哼:“旁的不說,那個無官無職的劍夫人都能湊這么一桌,連你也擺上臺來,還空著個座位是給那個根本不會赴宴的刀家小姐的,明擺著要我沒臉。這還不足,第二天趕早的就送美男美女到我睡的院子里。劍略說一句話了?宴會當著他母親的面,他一個屁都不敢放,我忍忍也算了,轉過頭回到家里,我問他,他也不說。敖歡靠不住,他就靠得住了?”

    柳離記住了柳祁這些話,總覺得柳祁可憐兮兮的,倒是后來有一回,那柳離罵那敖歡,說他和劍略都不是好東西,只會擺弄柳祁。那敖歡倒是氣笑了:“到底是我倆擺弄他,還是他擺弄我倆!”

    敖歡和柳祁、柳離顯然陷入了同一種迷障:他們認為這樣的關系之中,不是你擺弄我、就是我擺弄你,敖歡感覺情難自禁,柳祁體會身不由己,便都覺得自己為對方所擺布,當了對方股掌里的玩物。天長日久了,心中就由愛生怨。

    柳離將柳祁平穩地送回了劍府。那劍府里蒼翠的磚瓦,還有參天的綠松樹,都叫柳祁感覺壓抑。他喜歡綠色,也喜歡綠意盎然的庭院,可他最喜歡的是自己當這樣的庭院的主人,而非一個不主不客的寄宿者。這樣的身份會讓他尤其敏感,脆弱的自尊心也很容易受到刺激。

    他忽然想起前不久,常無靈以新任藥王的身份進宮,又來了典禮司見他。常無靈的容顏盡管變得討人喜歡,但眼神里那種深刻始終依舊,依舊讓柳祁不適。常無靈說:“我按照你的意思處理好了?!绷钛燮ひ矝]動一下,也沒有說任何的話。常無靈卻依舊幽幽地說:“你若覺得一切難以掌控,讓你感到不安,但你到底要記得,還有我是隨你掌控、隨你驅使的?!边@句話好像一根針一樣,刺入了柳祁的xue道,柳祁是一個激靈的滿身雞皮疙瘩,說不出來是難受,又似乎是很舒服。這樣的話,讓柳祁感到一種久違的滿足。柳祁這才抬起眼皮,定定地看著常無靈:“這種話,我從來不信的?!背o靈說:“別人說的,你大可不信。我說的,你還不信么?”柳祁心中充盈著飽滿的情緒,可他無從分辨這從何而來。這種情感讓柳祁的臉色也微微泛紅,尤其是他那雙桃花眼,激動的時候,微微上挑的眼角總容易泛紅。他的這個模樣,最讓常無靈心癢。常無靈就這樣俯下`身來,親了親他的眼角,這動作自然而然,好像并非唐突。柳祁也沒有感到冒犯。

    那日下午,常無靈一直在這書房里,并不會發出什么聲響,甚至連呼吸的聲音都不會發出,安靜得好像擺在一旁的滴水觀音。只是當柳祁經意或不經意地看向他的時候,常無靈會給他一個眼神作為回應。柳祁有時會忍不住走近他,那常無靈就會試著觸碰柳祁,有時是摸他衣袖上的繡花,有時是握他的手,或者是摟摟他的腰。柳祁有時會將他推開,有時卻不會拒絕,無論是哪一種反應,常無靈都不會太在意。柳祁愛搭理他了,他就多抱抱兩把,柳祁不愛搭理他了,他就安靜地縮回自己的角落去。有一次,柳祁心血來潮,在常無靈牽他手的時候,他給了常無靈一個不輕不重的耳光。常無靈被兜頭打了臉,臉上也是不驚不怒、不慌不忙的,好像沒有事發生。柳祁笑笑,又摸摸常無靈的臉:“幸虧你長得黑,不然可能看出印子了?!背o靈仍是不慍不火:“沒關系?!绷钐裘迹骸笆裁礇]關系?”常無靈答:“什么都沒關系?!闭f著,常無靈一頓,平和地說:“你想殺死我、想利用我,都沒關系?!绷钅敲炊嗄陙碚l都不信,今天卻信了常無靈。

    誰能想到到頭來,最讓柳祁安心的人是常無靈。

    柳祁一晃神,才想起自己身在劍府。劍略已經迎了出來,萬般無奈地說:“怎么出去那么久了?也不知道叫人回來說一聲,好叫我心焦?!绷顓s道:“我這么大個人,還能弄丟不成?況且,離離不是差人回來告訴你,我們去吃飯了么?”劍略無奈地說:“就是如此,我也心焦。一天看不著你,心里就不踏實!”柳祁噗嗤一笑:“胡說!家里不是還有一對美人么?”劍略卻說:“我早打發人,說讓送回敖歡那兒去了,免得你見了不舒服?!绷钕氲侥菍傻蔚蔚拿廊嘶氐桨綒g那兒,心里也有點不舒服,只是默默按下了。劍略以為柳祁還生悶氣,就說:“再說了,有你在,我看得見什么美人?”柳祁笑答:“這話聽著也怪膩的?!?/br>
    劍略扶著柳祁一路走回屋子里,又聽見柳祁說:“敖歡那兒打發來的美人你可以打發走,可真的有一天父母之命、明媒正娶的夫人,你還能一句話發送她回娘家了?”劍略聽了,便說:“你放心,我和母親說好了,令她不要再管我的事?!绷顓s說:“是那天宴會結束之后你跟她說的?”劍略點頭。那柳祁便扯出一個冷笑:“呵,那真是妙!你前一天叫她別管這事,第二天她就給你送美人。你叫我放心什么?我什么都不敢想,只承望別叫她真的把你和離離說合了?!眲β韵氲竭@個也是頭痛:“我也沒想到,她已經答應讓我與男人結連理了,竟然也不肯認可你?!绷畋阏f:“離離怎么一樣?他有貢邑做聘,誰都愛他。我也確實寒酸了些。不能怪她這個做母親的?!眲β孕Φ溃骸澳氵@話是言不由衷。你嘴上不說,心里指不定怎么怪她,想必也一并連我也怪罪上了。我倒是很冤枉,卻是有冤也無處訴。只求你能念念我的好,別暗地埋怨?!绷畹男囊曹浐土诵?,便淺淺一笑,又拉著劍略的袖角:“好了,咱們入寢吧?!?/br>
    柳祁和劍略親熱了一番,翌日起來,那劍略又說:“過兩天就是齋戒期了,這兩天你又有得忙了吧?!绷铧c點頭,又說:“關于這個事情,倒是離離和我說起了一件事?!眲β员阈枺骸笆裁词??”那柳祁又笑笑:“我偏不告訴你?!眲β缘故且徽?,又說:“難道也跟離離學會了淘氣了?”柳祁便說:“橫豎你的事也不跟我說,我的事也不必跟你說?!眲β耘c柳祁各自在朝廷上都有自己的動作,一直都不大會與對方起沖突,也從來不彼此商量。那劍略聽了柳祁這話,以為柳祁有意見,便說:“你難道想知道?”柳祁忙說:“我可不想知道。咱們現在這樣挺好的?!痹具@許多事也很機密、關系重大,原不該與柳祁事事說明,可現在柳祁這樣回答,又叫劍略有些失落。

    齋戒期開始的那一天,正正就是柳離與罪妃約定的三日之期。柳離說了三日后會給她答復,倒是不知真假。罪妃可謂是輾轉反側、夜不成寐,她既害怕柳離是真的會再聯系她,她又怕柳離不再聯系她了。一顆無助的心似海波上的孤舟,激蕩浮沉,隨時要翻倒在巨浪之中。

    這齋戒期的第一天,大王也率眾去了國廟拜神,拜了一圈之后,似乎也想起罪妃也在廟里居住??伤胫镥莻€不祥之人,還是不要理會了。及至晚間,卻傳來了罪妃的死訊。大王原本與眾王子一起吃茶,聽了這話,吃驚不?。骸霸趺淳退懒??”大王子卻說:“偏偏死在這個好日子,這么晦氣!”大王又不免想起以往與罪妃的恩愛來,聽了大王子的話不覺有些厭惡:“明知是好日子,你還不知道顧及口德!”大王子便訕訕然閉嘴。那大王心中有些悲傷,問道:“好端端的,怎么就去了?”那侍人回答:“似乎是暴斃?!贝笸跏冀K是與罪妃恩愛過的,現在忽聞她的死心,也不可能不傷心,又很惋惜:“她其實也沒犯什么錯了,那么年輕就去了,也不該指責她什么了。吩咐典禮司,待齋戒期過了,就以王妃的儀式好好替她料理后事吧?!笔倘吮闳フ业涠Y司柳祁交代了大王的旨意。

    敖歡在場,心里也犯嘀咕,總覺得罪妃突然死了,還在這一天死,頗為蹊蹺。他又疑心是柳祁下手,但又想到,叫罪妃毀容、孤守陋室,應該就是柳祁對罪妃的報復了,柳祁大概不會再下殺手,顯然是多此一舉,不是柳祁的風格。卻說罪妃是無端暴斃,也不大可能。敖歡正在琢磨的時候,卻又很快聽見侍人說柳祁求見。那敖歡一聽,就知道果然是這個柳祁又要搞事情了。

    大王便叫柳祁進屋,那柳祁拜見之后,便說:“臣一聽到旨意,就馬上去庵堂了,發現娘娘的死似乎的人為?!贝笸趼犃?,大為驚異:“何出此言???”柳祁便說:“娘娘身上雖然看不出什么外傷,但口腔里有一股奇怪的草藥味。那股味道,旁人可能不知道,但我是認得的,叫離魂草,長得像尋常野菜,有特殊的氣味,但其實有毒。臣從邊塞來的時候,就誤食過這種草藥,險些喪命。所以記得?!贝笸醺谴蟪砸惑@。敖況卻說:“既然離魂草長得像尋常野菜,會不會是娘娘也誤食了,才出了問題,說是人為的,會不會很武斷?”柳祁卻搖頭,說道:“這離魂草只長在離邑邊界上,怎么會突然出現在這兒?大概是有人故意毒害她,才花心思找來了這種毒草?!贝笸跽诒瘋H,聽說這話,更是怒不可遏:“若是如此,那必定要捉住兇手!”說著,大王又委派了敖歡徹查此事。

    也是可巧,新任藥王居然就住在國廟附近,也來沐浴了。大王出行自然沒帶仵作,柳主簿便給敖歡建議,讓新任藥王給罪妃驗尸。敖歡自當采納,便委派了新藥王來。敖歡是認識常無靈的,他從來覺得常無靈都有一種令人不愉快的氣質,這種氣質卻是十分獨特,他從未在別人身上感受到,如今倒是又感受了一回。這新藥王來歷不明、醫術高明,還帶著這種氣質,又似乎是供柳祁驅使的人,敖歡想不懷疑他的身份也不行,便似是試探一般地問道:“不知藥王姓名是什么?好叫我寫記錄?!毙滤幫醯挥痔谷坏卣f:“我叫靈無常?!蹦前綒g險些一口氣背過去,這化名不走心的程度,可以說是相當瞧不起人了。

    第67章

    翌日,大王與諸王子在那邊安安靜靜拜完神,便安安靜靜地用齋。齋菜撤下來了,那大王也是無精打采的,一邊支著腳一邊托著腮,環視四周,問道:“歡兒呢?”太監答道:“歡王子早已在外等候,說要稟報罪妃一案的重大進展?!贝笸趼犃?,飯后的困倦全消:“既然如此,還不通傳!”那大太監說道:“原本是要通傳的,但歡王子說須等大王焚香齋戒這些事兒完功了才好通報,以免打擾了?!贝笸鯂@道:“這孩子……難道還就真的讓他一直等著不成!你也是個傻子!”那大太監趕緊就下去傳召了。大王子看著這一幕,只想說這個敖歡真會裝逼。

    那敖歡便款款進屋,步態有些虛浮。那大王便說:“是不是一直等著,還沒吃飯?”那敖歡便稱是。那大王子白翻上天,暗道:“沒長嘴???那么大個人連吃飯都不會!”大王命人給他奉飯,那敖歡便說不必,只說:“這案情重大,還須當面稟明?!蹦谴笸醣阏f:“難道已經斷定是謀殺了?”敖歡便說:“很可能是。廚房里幫助罪妃備菜的廚子也被害了,想必是兇手有意為之?!贝笸趿R道:“大特么的膽!誰敢在本王的眼皮底下下毒害人!”敖歡一臉便秘之色:“嗯……這人……殺害廚子的兇手倒是已經抓到了?!贝笸醣闩闹雷诱f:“誰!誰!”敖歡答道:“這……名叫土魯,之前是大王子的車夫?!贝笸踝勇犃梭@得快要跳起來:“大特么的膽!”最近大王子一件件行為不檢的事,已經讓大王十分心煩了,現在聽了這話,大王更是來氣:“放特么的肆!神廟是清凈地,是你說臟話的地方嗎!”

    大王子只好認罪:“兒子錯了,但兒子只是太震驚了?!贝笸鹾吆邇陕暎骸斑@個車夫怎么會去殺人呢?里頭肯定有問題吧!”那敖歡便說:“是啊,肯定有問題。我們去搜了車夫的家,發現他家里的人也跑了。好不容易捉住了他的老婆,他老婆說是大王子的……”大王子聽了又跳起來:“我不認識他老婆!”那人的老婆卻從側門跳出來道:“你前天才說人家果大水多,現在又不認了!”

    大王子臉也綠了,大王倒是沒什么,只咳咳兩聲:“難道她是賣水果的?”這婆娘原本還是真是賣水果的,后來嫁給了這位名叫土魯的馬車夫。土魯是大王子的住家奴才,這果兒便也在王府住著,模樣漂亮,豐`乳肥臀,大王子看見了就想法子弄到手。前兩天土魯外出回家,撞見老婆與大王子的jian情。他也是不敢怎樣,只能跪在床邊拜見王子。大王子卻渾身不自在,便說要與果兒斷了。果兒死活不依,既要自尋短見,拿著一根衣帶要上吊,滿臉淚痕就是逼大王子納她為妾。大王子哪里管她,說:“那你要死就死在外頭!”抬屁股就走,回去叫人遣散土魯,不準他們兩夫妻再出現在王府。雖然如此,他還是給了土魯一筆遣散費。土魯拿了錢,只道:“這筆錢也不少了,我不如再娶一個,何必做這個剩王八!”于是土魯就悄悄給了果兒喂蒙汗藥,把果兒賣給了人牙子,自己又賺一筆。那果兒長得這樣,自然會被賣入窯子,剛好那天柳離和幾個紈绔子弟去吃花酒。那柳離半途去園子偏僻處小解,撞見果兒要跳井,問了她原委,便將她贖身了。

    大王大概猜到大王子又去亂搞了,這也不意外。到底大王子經常鬧出事來,不是斗毆,就是緋聞,前不久大王子國喪期間被抓到嫖娼的事兒,大王也都記得呢,只是也原諒了,只說遺傳嘛,雞兒閑不住那是常有的事。大王便說:“那土魯怎么殺了人???”果兒心懷怨恨,便冷笑著拿出一包銀子,道:“昨天晚上,我家的給我這包銀子,說大王子吩咐他要做掉腦袋的事兒,叫我拿著錢趕緊走?!贝笸踝勇犃?,差點氣得厥過去:“我曰!你胡說!”

    大王聽了也皺眉,只說:“你不要胡說,不然這才是真正掉腦袋的事!”那果兒卻是斬釘截鐵:“這是真的!大王子自己也跟我,要和我做長久的……”那果兒想到實情卻是大王子只是將自己當玩意兒玩玩兒兩天,便滴下淚來,神情怨恨又哀切,直勾勾地盯著大王子。大王子又驚又怒:“我怎么可能和你長久!臭裱子!”那果兒聽著這話,更是滿心怨恨:“大概你是騙我的,像你騙我丈夫一樣。你說事成后能夠給他半生無憂,結果卻將他殺了滅口!還打算逼jian我!”那大王子氣得跳起來:“你特么還用逼jian!艸你!艸你!你這個臭婆娘還敢特么胡說八道!”這場面倒是越發不堪起來,那大王拍了拍桌子,罵道:“你特么給我坐好!瑪德,沒點禮貌!老子平常怎么教你的!”大王子只得坐下來,又說:“兒子真是冤枉的?!?/br>
    大王卻說:“這土魯殺人有什么證據?”敖歡便答道:“在土魯家中發現了殺人的工具,但是土魯也身亡了,留下了遺書,承認殺了廚子,自己畏罪自殺,卻并未提及大王子?!蹦枪麅簠s泣道:“土魯連自己名字都寫不對,怎么能寫遺書?”在場的王子們都聽著呢,個個嗑瓜子嗑得咔咔響。只有大王子氣得嗡嗡聲,馬上就又要發作,大王卻說:“倒是沒什么證據能說是大王子的。這個婦人空口白牙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贝笸踝舆B忙點頭:“父王英明!我看這個賤婦分明是血口噴人,趕緊將她拉下去嚴刑逼供!一定能夠吐口!”果兒冷笑道:“我今天站在這兒,就沒有想過活著回去!”說著,那果兒竟然一頭碰死在旁邊的柱子上,眾人驚得瓜子都握不住。

    大王子也是驚得臉無血色,竟沒想到這個婆娘說要尋死,是來真的。到底誰又真的愿意尋死。只是先被大王子玩弄,后被丈夫賣身,再在青樓受辱不盡,果兒早就再無活著的心了。若非柳離說能幫她報仇,她也不會活到今天。大王情緒卻仍然很穩定:“嗯,快施救?!碧O果然吭哧吭哧地請來了藥王靈無常又稱常無靈前來救治。眾人便將果兒搬到耳閣搶救。

    大王子莫名背上一條人命,也不免有些百口莫辯之無奈,只說:“兒子真的冤枉??!”那大王捻須半晌,說道:“確實啊,你要殺罪妃做什么?”大王子這下才找到關鍵,他自己剛剛一直關注點在果兒身上,心虛得很,弄得方寸大亂,都沒想到事情的核心是罪妃。大王子忙說:“是啊,我怎么會突然想到殺罪妃呢?”其實退一萬步來說,就算大王子真的因為私怨殺了罪妃,大王其實也不會報復大王子。畢竟大王子這個性情,作死全年無休,到現在地位還能夠保持,還不是仗著大王寵他。倒是敖歡從耳閣出來,說道:“那個土魯的妻子已經死了。藥王說已經盡力了?!贝笸醣愎首魍锵У卣f:“那就太可惜了,如今倒是死無對證?!甭犃恕八罒o對證”四個字,大王子大喜過望。

    那敖歡卻說:“兒子做主,讓藥王充當了仵作。藥王說關于驗尸的事,倒還有細節要與父王稟明?!蹦谴笸趼勓渣c頭,那大王子卻說:“有什么細節!說出來大家聽聽!”那敖歡便說:“這不方便吧?”那大王子卻罵道:“有什么不方便的?你剛剛那樣找人當眾抹黑我,就很方便了?”那敖歡只說:“我也只是盡職而已?!蹦谴笸踝舆€要罵,大王卻瞪他一眼:“消停些!”大王子只得乖乖閉嘴。

    大王便到了靜堂,不讓旁人伺候,只讓敖歡帶著常無靈入內。那大王便說:“到底罪妃是因何而死?”常無靈便答道:“罪妃是因為服食了斷魂草而死的?!蹦谴笸鯀s說:“這個不是早已經確定了嗎?算是什么必須與我面稟的細節?”常無靈卻躬身拜倒:“我斗膽剖尸檢驗,發現她體內有三個月的胎兒?!贝笸跻宦?,一下子就毛發倒豎了。半晌,大王沉聲說:“我要親自去看?!?/br>
    常無靈、敖歡便帶著大王到了藥室,罪妃的尸體已被剖開,旁邊一個罐子泡著一團胎兒。那大王見了,險些要吐,也未曾真的仔細查看,便匆匆離開了,心中的惡心卻是一陣勝過一陣,非為了那慘不忍睹的尸體,而是因為他最寵的妃子和最寵的兒子。

    罪妃只出宮了兩個月,三個月前,她的臉容還是姣好的,但這不代表大王就臨幸過他了。這大王年紀畢竟大了,一個月其實就能來那么一次,三個月前的那一次他給了未美人。罪妃的孩子不可能是他的。

    三危的男女之防不算嚴格,但罪妃作為妃子,能夠接觸到的男性也有限,再算上能與她單獨相處的,基本上就只有一個了。那就是大王子。大王子經常與罪妃私自見面,屏退左右只剩心腹也是經常的。這當然是為了探討如何爭權奪利,現在出了這么一件事,大王不得不懷疑大王子為何經常和罪妃私下會面,又為何罪妃經常為大王子爭取權益,更為何……大王子要雇人暗殺罪妃。

    第68章

    感情是無堅不摧的,像大王子怎么驕奢、怎么yin逸,都是高高在上的大王子,像罪妃只要得寵,無論怎么驕橫、怎么跋扈,都是全國最有權的女人。只是感情又那么脆弱,一旦被懷疑的刀撬開一點缺口,就會崩裂且無法修補,過去的每一點蛛絲馬跡,都成了使人窒息的兇器。

    三危本來禮教不嚴謹,大王子又確實喜歡勾`引別人老婆,罪妃也不是個幽嫻貞靜的形象,加之大王子又曾被罪妃當作政治靠山,二人過從甚密的蛛絲馬跡是要多少、有多少的。感情不需要證據,只需要一點懷疑的種子。大王越是去回憶,就越是覺得可疑,越覺得可疑,就越覺得惡心,越覺得惡心,就越覺得痛心,越覺得痛心,就越特么憤怒。

    敖歡這個時候識趣地不去說什么,全憑大王自己腦補。那大王肯定能腦補出一場年度大戲。他就看著大王的臉上蹭蹭地冒著怒火,便低著頭,靜靜的,等他爆發。

    然而大王沒有爆發。到底不是年輕人了,哪能說掀桌就掀桌的。被自己那個龜孫兒子,把自己搞成了綠毛龜,擱誰誰不炸。大王的內心早就炸得煙塵滾滾了,可他作為一個國王,不能給大聲地吶喊我被綠了。他只能沉默,沉默,是今晚的主題曲。

    那大王沉默結束,才緩緩問:“還有誰知道?”敖歡答:“就這里的三個人?!贝笸蹩聪蜢`無常,眼神中透露出一閃而過的殺意。靈無常哆嗦都沒哆嗦一下,好像沒有感覺到,又好像沒有畏懼。大王倒是很快靜下來,三危貴族剛剛搞死了一位藥王,不能這么快又殺一個,而且這個人看著也像是靠譜的,先留著吧。到底大王不是特別心狠手辣的那種君王。

    大王吩咐了,將罪妃火化,這件事當沒有發生。敖歡答應了,辦得干干凈凈。大王也沒有認真追究大王子涉嫌買兇殺罪妃的事,只又說大王子行為不檢,又叫他禁足。那大王子心里便覺得十分安樂,認為這和以往他闖禍犯事一樣,等大王火氣過去了,就沒什么大不了的。

    齋戒期間日子分外寂寥,正是月下風清,柳祁捻了一柱清香,又拜了拜那牌位。這牌位全王城只有一個,就安在敖歡府上,因為那是敖歡名義上的妻子,和親公主柳思之牌位。燭光掩映,柳祁臉容如玉,鬢白如霜,真正是白發人送黑發人了。待那柳祁拜完,便走出了靜室,見敖歡立在門外,似已等了好一會兒。那敖歡扭過頭來,說道:“心里好受一點了?”柳祁冷道:“你家里死人了,你好受?”敖歡無奈一笑:“你何必擠兌我?害她的人也都沒好下場了?!绷顓s說:“就算害她的人死了一遍又遍,那她也回不來了?!卑綒g便說:“到底是還了一個公道了?!绷畲穑骸拔覐牟恍殴??!卑綒g倒是被他擠兌得沒脾氣了:“那還費這勁兒做什么?”柳祁橫他一眼:“費勁兒無益,我就是爭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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