澗中意_分節閱讀_69
到了這個時候,沉蔻才隱約發覺了一件事。 藺吹弦一人到了光晤湖,竟是半點傍身之物也無。沉蔻抬眸朝她暗中投去幾瞥,便發覺了她除卻那一身華服,便當真是再無他物。 向上看去時,沉蔻見她耳垂上空空如也,心下也知道方才她遞給那車夫的,恐怕便是自己的首飾。 廳堂中氣氛詭異,誰也沒有開口說話,只有沉蔻面色不甚在乎地撣了撣身上的水,朝裴真意說道“我去把方才沒摸完的魚摸出來,好做頓飯吃?!?/br> 說著,她朝裴真意笑了笑,輕輕捏了捏她肩頭,披上雨披走了出去。 待到沉蔻裙角消失在門邊的那一瞬間,裴真意便垂下了追隨著她看的視線,無言間落在了一邊。 她指尖輕輕撥了撥椅扶手上的一小塊斑駁木漆,便聽見藺吹弦幽幽問了一句話。 “你這些年還好么”藺吹弦聲音里帶了幾分顫,是裴真意從未聽她流露過的小心與試探。 原來這些年,她也是會內疚的。 裴真意想著,搖搖頭答道“師姐不必擔心,我出山十余載,早已習慣了這種生活?!?/br> “那便好?!?/br> 藺吹弦的語調讓人聽不出言下究竟何意,也讓裴真意猜不出她這樣狼狽的孤身一人到此地,究竟是為何。 于是一番幾無意義的對話后,兩人又陷入了沉默。 直到廊外的雨都小了下來,裴真意透過半開的窗扇看見沉蔻提著兩尾魚走了過去,藺吹弦才再度開了口。 “栩兒,我” 她本是想說聲對不起,而只要這聲對不起說出口,就可以引出一切的解釋。但到了這一刻,她又發覺即便是一路的冥思苦想,當真到了這一刻時,她又無論如何都開不了這個口。 將近二十年了,從她還是個青蔥少女時,許多的事情她就已經習慣了一人承擔,不為外人道。于是面對著這個曾讓她感到過無盡痛苦與愧疚的師妹時,她便依舊是無論如何也不知從何說起。 過往的磨難與痛苦早就將她劃得千溝萬壑,那溝壑里積攢著塵埃,將她最初的模樣侵蝕,讓她變得功利又擅媚。 窗外檐鈴響了三聲,裴真意終于也看不下去她這幅欲言又止的做派,微嘆口氣岔開了話題。 “師姐遠道而來,為何半點行李也無”裴真意將一盞茶推給了藺吹弦,盡量將聲音放輕“是否出了什么事” 藺吹弦接過茶來,垂眸笑了笑。 她抿了口茶水,抬眼直直看向了裴真意。 “栩兒,你沒有事、師姐沒有事,元家如今已經覆滅,這個世上我便再無他求?!碧A吹弦說著,放下了手中茶杯。 “從前我所做的一切,如今都已經沒有了意義。那些身外之物,我便也再不需要了?!?/br> 裴真意和她對視著,心下也泛起潮涌微瀾。 許多年不曾見了。但直到如今,她還記得曾經落云山里那個神采飛揚、明朗果決的二師姐。 她是整個師門里最意氣風發的一個,性子從來都和恬淡溫柔的其他人不同。許多年前裴真意得知了她在達官派系中混得風生水起時,心下也從來未感到過意外。 是二師姐的話,怎樣都是可能的。 但到了今天,為何她會對自己說“再無他求” 裴真意想不明白,但她知道藺吹弦一定有難言之隱。她從未見過藺吹弦流露出過這般疲憊的神情,也輕細地看清了她眼底的溝壑與塵埃。 或許這些年,誰都不曾好過。 “栩兒,富貴與顯達從來都非我所求?!?/br> 藺吹弦的聲音很低,她指尖輕輕摩挲著杯身上的釉下彩紋,視線低垂。 “如今一切都結束了,這些年我所做的一切就都再沒有了意義?!?/br> “你做了什么”裴真意接過了話頭,抬眸看向她。 藺吹弦也抬起了眼睫,一時二人對視,卻誰也沒有再開口。 該從何說起呢藺吹弦覺得自己身后晦暗的年歲太過錯綜龐然,以至于她翕了翕唇,最終沉默。 兩個師姐妹在廳中喝完了半盞茶,依舊是毫無進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