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晉庭將手伸到她脖子下，將她摟近一些，“搶完了人之后，就開始搶差事。陳州叛軍和陳徽都是土生土長的陳州人。所以大家預計主要的戰事還是在陳州。所以阮二郎和阮黨們列舉出無數的理由，主張由阮二郎領著主力平叛，而我則在汝州守望。官家被他們吵的沒辦法，只好答應了?！?/br>
    崔晉庭有些不甘心，“其實，他們最主要的理由，就是阮二郎有過實戰的經驗，而且從無敗績。而我，卻沒有實戰的經驗。哼，我倒要看看，待這次事了，誰還敢這么說話?！?/br>
    “那你也得有機會跟陳州叛軍交手才行。你有什么好辦法了嗎？”

    崔晉庭撓了撓頭發，“等?！?/br>
    “等？”

    崔晉庭冷笑著看著帳頂，“阮奉之想要壓我一頭，那就必須不計代價拿下陳州。但是陳州叛軍有萬人，輸了就是抄家滅族的罪名。而阮奉之的手下，卻是奔著加官進爵去的，有幾個肯真的拿自己的命去拼。雙方瞧著是人數相等，可是真打起來，阮奉之必然不是陳徽的對手。這些日子，阮奉之跟陳徽拼得殺聲震天，卻一直沒有多少能拿得出手的功勞。而我這邊，卻攔截了一些準備前往陳州援助陳徽的人?！?/br>
    瑤華聽到這里，有些笑不出來，若是能活得下去，誰愿意去投奔被朝廷圍剿的叛軍?！八懒撕芏嗳藛?？”

    崔晉庭沉默了一會兒，“死傷必然是有的。但是只要能不殺，我也不愿意殺人。一個個面黃肌瘦的，便是我不動手，仿佛都活不久似的……我抓了之后，都暫時關著呢?！?/br>
    可關著總不是個辦法？瑤華很直接地問，“那你準備怎么辦？”

    崔晉庭沉默了一會，“我有個想法……”

    他湊到瑤華的耳邊低聲說了一陣子。

    瑤華點點頭，“行。你覺得可以你就去做。反正這段時間我沒什么事情，也幫你敲敲邊鼓?！?/br>
    崔晉庭自己對這計劃都沒底，覺得自己這招聲東擊西，距離實在有點遠，搞不好連回聲都聽不見，“哎，真行??？”

    瑤華奇怪，“聲東擊西，殊途同歸。你不試試，怎么知道行還是不行。能揍死阮家就往死里揍，便是退一萬步，揍不過阮家。大不了我們回去抱官家大腿啊，我們做不了權臣，還可以做佞臣！”

    崔晉庭有些無奈：夫人，你就不能有點出息。盡說大實話。

    瑤華壓低聲音，“再不然，收拾包袱跑路啊，海外那么大，我們要是真心想跑，我就不信誰還能把我們翻出來?！?/br>
    崔晉庭的臉更黑了，抓過她的手，狠狠咬了一口。

    瑤華被咬的嗷嗷低叫，“你這是多久沒吃rou了，拿我的手臂過癮?！?/br>
    崔晉庭眼光發綠，“對，自從你走了就沒吃上了，等回到京城，你給我等著?！?/br>
    呵呵，這種威脅?，幦A假笑地挑了挑眉，根本沒往心里去。

    兩人笑鬧了一會兒。崔晉庭讓海安奉上膳食，兩人坐下吃了小別重逢之后的第一頓團圓飯。晚膳是閔江做的，很簡單，但是很可口，很有鹿鳴湖的感覺。而且有瑤華陪著，崔晉庭一反數日食不知味，胃口好了很多。

    但吃完了之后，兵營里還有軍務要處理，崔晉庭不得不再出去一趟，便囑咐瑤華好好休息。

    瑤華睡了一個下午了，哪里還睡得著。等崔晉庭走了，她索性出了房門，出來透透氣。

    她這次出門一直是男裝打扮，也不曾帶什么釵環衣裙之類的?，F下梳了個男子發髻，穿了件玄色衣袍。沒有了“賈廷翰”的富貴雍容，看起來倒像是一位幕僚。

    海安和陽舒也是這樣一副打扮跟在她身邊，“夫……不，家主，我們要去哪里？”

    瑤華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但是待著閣樓里發呆可不是她喜歡的事情，“隨便走走吧。去城頭看看也行?！?/br>
    顧守信也匆匆趕了過來，見到她這副打扮，索性沿用了懷州的稱呼，“家主?！?/br>
    瑤華見他穿了短甲在身，“咦，你怎么來了？大人沒派給你新的差事嗎？”

    顧守信道，“大人說了，在家主沒離開之前，還由我們做家主的侍衛?！?/br>
    瑤華開玩笑，“那可耽誤你們升官發財了?！?/br>
    顧守信一笑，“家主說笑了。今日跟大人去看了那些‘叛軍’，我……其實對著那些人，未必能下得去手?！?/br>
    “什么？”瑤華有些驚愕。

    顧守信落后她一步，跟在她身側，低聲道，“除了剛照面時，動手產生的傷亡，大人將戰俘都關了起來，也不曾拷問?？墒?，那些人，真的是被逼得走投無路了。不是我說，這些地方的官吏，實在是太令人發指了……”

    瑤華嗯了一聲，“這些人都是哪里的人？”

    “都是汝州下面郡縣的?！?/br>
    瑤華沒吭聲，雙手背在身后，像個學堂里的教書先生，慢慢地沿著懷州的街道溜達。

    待崔晉庭在兵營中安排處置了今日的事務之后，回到客棧好一會兒，她才不慌不忙地回來。

    “你傷都沒好呢？怎么就到處跑？”崔晉庭低聲問她。

    瑤華回到屋中坐下，忍不住齜牙，“所以我慢慢地走嘛。哎吆，疼死我了。把藥拿來，我再上一些?！?/br>
    崔晉庭將她摁在床邊坐好，讓陽舒去備了熱水，“躺好，我來給你上藥?！?/br>
    瑤華做了個鬼臉，“才不要，怪難看的，我自己來?！?/br>
    崔晉庭將她手一擋，“老夫老妻了，有什么沒見過?！?/br>
    瑤華笑嘻嘻地翻了個白眼，得了，既然他愿意，就讓他忙好了?！敖袢沼惺裁葱孪?？”

    崔晉庭示意陽舒她們把東西放下，趕緊出去。他也不喜歡他跟瑤華在一起的時候，旁邊有人杵著?！跋⒍嗔?，你要聽哪個？”

    “先說說阮奉之那邊有什么動靜?！?/br>
    崔晉庭一邊嗤笑，一邊給她淘熱帕子，“殺聲震天，熱鬧非凡。天天往京中報殺匪無數。我看回頭累積的功勞超過一萬了，陳徽還沒被俘，他要怎么交代?！?/br>
    “你就這么冷眼看著他造勢？”瑤華才不相信他這么乖。

    “哪兒能啊?！贝迺x庭讓她撩起褲子給她清洗傷口，“那邊不是天天捷報嘛？我就當不知道啊。天天向朝廷請戰。阮奉之今日攻陳州東門未下，是否需要我等援助？阮奉之今日攻陳州西門未下，是否需要我等援助？阮奉之今日偷襲未果，是否需要我等援助？他要錦上添花，我就替他拆拆戲臺。兵部里有阮家的人，可是兵部里可不是都是阮家的人。有了這些東西，自然有人會拿著這些當把柄，去朝堂上打阮家的臉?！?/br>
    瑤華笑得前仰后合。

    “別動，我都不好擦了。待會弄疼了你，你可別喊?！贝迺x庭瞪她。

    瑤華索性往后一倒，手肘撐著迎枕。

    崔晉庭不說話了，專心地給她清洗了傷處，然后敷了藥膏。這才繼續開口說話?！拔疫@么不給阮奉之面子，那邊自然就繼續為難我。軍令是繼續待在汝州，糧草克扣得還剩一半，剩余的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到?！?/br>
    瑤華點點頭?！澳橇艚o你的時間可不多了?！?/br>
    崔晉庭點點頭，“嗯。所以，今夜我就動手?！?/br>
    這家伙，還真的面不改色啊。她都沒看出來他這是要出發的架勢?！靶?，夜里行路，你要多小心?！?/br>
    崔晉庭放下手中的藥瓶，將她拉到懷里，在她額頭輕輕一吻，“讓你跟著擔心了?！?/br>
    瑤華雙眼亮晶晶的，“對你，我從來不擔心的。不要著急，都能解決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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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7章 策反

    崔晉庭在阮奉之的身邊安插了眼線。同樣，阮奉之也在汝州安插了人手。

    崔晉庭一日之內兩次來到?？途?，如何不引人注目。隔日，顧守信便覺得?？途痈浇邉拥娜司投嗔似饋?。他將此事稟給了和瑤華。

    瑤華想了想，“跟在懷州一樣，將?？途影聛?。?？途又車谋靠词?，非相關人等，不允許進出?！?/br>
    顧守信只以為她要保證這里的安全，正準備點頭，就聽瑤華繼續道，“去找一處安靜的居所，我們悄悄搬出去?！?/br>
    這cao作……顧守信差點咬到舌頭?！澳家嶙?，為什么還要把?？途影聛怼颐靼琢?，放個活靶子，引人注目?？砂惶煲埠芏噱X的?！?/br>
    瑤華將那個玉扳指利落地往手上一套，“家主有錢，任性?！?/br>
    這理由太強大了。顧守信只好照辦。到了夜里，瑤華等人化成兵士的模樣，溜了出來，換到了一處偏僻的宅院。

    瑤華讓陽舒替她換了副樣貌，膚色暗黃，眉眼耷拉著，滿面愁苦，像是個郁郁不得志的讀書人?！澳銈儚慕袢掌?，別叫家主了，管我叫先生就好?！?/br>
    海安淘氣，“請問先生貴姓？”

    “還姓賈?！爆幦A讓陽舒再檢查一遍，“別露出馬腳馬腳?！?/br>
    陽舒仔仔細細看了一圈，“我做的易容，先生只管放心?！?/br>
    瑤華贊許地笑了笑，“你倆也一樣，都改成男子模樣。守信，去弄幾個軍中腰牌來?！?/br>
    顧守信掏出幾個遞給了她們，“大人昨天特地吩咐備好的。不過，先生，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去軍中，關押著那些叛軍的地方?！?/br>
    “干什么？”

    “策反！你去找幾個能說會道的家伙過來。我有事要吩咐他們?！?/br>
    顧守信一肚子疑問。這些叛軍，其實就是些造反的泥腿子，都已經被關了起來，要殺要剮，也就是大人一句話的事情。哪里還需要費勁策反。不過瑤華做事，不守成規，而且……有點邪性，他心里也有些躍躍欲試。

    到了晌午的時候，幾個生面孔的兵士拎著給囚犯們的午餐到了關押的地方。今日的伙食，居然是一人一個饃饃，只是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做的，顏色很有些不可言說。

    “反賊”們一見到吃的，眼睛都綠了。

    分發食物的兵士大聲地吆喝著，“不許搶，挨個站好。要是有搶別人食物的，所有人餓三天?！?/br>
    可他雖然警告了，還是有一個稍微強壯一些的漢子，不管關在同一處的其他人，第一個撲了過來，抓了一個饃饃就塞進了口里，然后又伸手去搶。分發食物的兵士早有準備，一鞭子就抽在了他的手上。然后把這個人拽了出來，當著眾“反賊”的面一頓狠揍。

    “你他娘的有沒有點人性，跟你關在一起的不是你的兄弟鄉親??？你他娘的就想著一個人吃獨食，其他人怎么辦？”

    那人被打的嗷嗷哀叫。不過連“反賊”們都不同情他。

    打人的兵士一邊揍一邊罵，“說什么打抱不平，搶了錢糧大家分，你他娘的連一個饃饃都舍不得分給一起的兄弟們，就知道拿這些鬼話來騙這些老實巴交的鄉親。如今大家都被你們這些家伙騙上了絕路……”

    一邊同來的兵士們見狀也停下了動作，警惕地望著被關押的“反賊”們。

    其實這些人，多數都是農人。膚色黝黑，瘦骨嶙峋，每個人都被絕望和茫然壓得幾乎喘不過氣來。跟兵士們心里預期的jian詐狡猾、滿面橫rou的反賊實在一點相似都沒有。

    其實這些人，一來實在是被苛捐雜稅逼得活不下去，二來，有人游說他們，只要投靠陳徽，每人可得賞錢十貫，還能分得田地。而且陳州也不會有那么多的苛捐雜稅。于是許多人便跟著來了。

    有兵士高聲問，“哎，那今天的吃食還分不分？既然有了明知故犯的家伙，我們是不是拎回去得了？”

    許多“反賊”絕望地跪了下來，“軍爺，我們都兩天沒吃東西了。你就可憐可憐我們吧?！?/br>
    那個打人的兵士也犯難，不給吧，也不忍心；給了吧，豈不是開了一個說話不管用的先例？

    “給吧?！庇幸粋€人慢慢地走了過來，“都是些無辜百姓，要不是逼到了這個份上，誰愿意做這種抄家滅族的事情?！?/br>
    兵士們紛紛沖他行禮，“先生?！?/br>
    那個被稱為先生的青年點了點頭，拎了一個木桶，對著一處被關押的“反賊”道，“排成一列，不要大聲喧嘩，也不要搶。要是再添亂，下面可說不準會發生什么事情?！?/br>
    他面前的被關押的“反賊”們，立刻聽話地站好，挨個伸出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