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迎枕
繡珠和巧珍進去規勸,被她趕了出來。 飯菜已經上桌,二人也不敢動筷子,巧珍隔一會兒給繡珠使個眼色,繡珠便湊到她臥房門前,隔著紗簾向里看。 先是捂臉痛哭,然后漸漸平靜,在榻上呆坐著,兩手輪流一根一根猛掐自己手指,看得繡珠嘶聲連連,心疼不已。 正要沖進去阻攔,她突然站起身,幾步出了屋門來到飯桌前,坐下說道:“我要吃飯?!?/br> “吃得下嗎?”繡珠看著她紅腫的眼。 巧珍忙盛小半碗湯過去:“姑娘嗓子都啞了,先喝口湯?!?/br> 她仰脖子一口喝完,低著頭小聲說道:“他不會出什么事吧?我有些擔心?!?/br> “既然擔心,就不要說那么狠的話?!崩C珠翻個白眼。 巧珍忙道:“寶來追出去了,不會有事,姑娘放心吧?!?/br> 她嗯了一聲,接過繡珠遞來的巾子擦著臉道:“這會兒又累又餓,吃飽飯我看他去?!?/br> “姑娘,長痛不如短痛?!鼻烧湫⌒囊硪韯竦?。 她搖頭:“就算一刀兩斷,也不是這么個斷法,我不想讓他傷心,我要看看他去?!?/br> 巧珍沒再說話,繡珠揉著肚子道:“吃飯吃飯,餓死了,飯菜也涼了?!?/br> “給寶來留出一份?!眴倘菝Φ?。 院門吱呀一聲,寶來走了進來,坐下朝繡珠一伸手,嗓音粗嘎說道:“水?!?/br> 繡珠忙倒了水來,他看一眼喬容:“之遠氣急了,跑到葉將軍家后院,跳上馬背箭一般竄了出去,鬧不好要出人命?!?/br> 啪得一聲,喬容筷子掉在桌上,寶來又道:“好在葉將軍帶人追了上去,我才放心回來?!?/br> 喬容拿起筷子接著吃飯,寶來看著她:“之遠的脾氣又急又傲,你有什么話,跟他好好說,不要總是激他?!?/br> 喬容低了頭,說一聲知道了,竟是從未有過的乖順。 巧珍詫異看向寶來,繡珠嗤一聲道:“寶來今夜里倒像是哥哥了?!?/br> 寶來有些赧然,低了頭默然吃飯,再未說話。 飯后喬容梳洗更衣,讓繡珠包了自己的大迎枕親自抱著,由寶來護送,到了葉全家,院門外對寶來說聲回去吧,寶來撓頭道:“你先進去,若之遠在,打發人出來跟我說一聲,若不在,咱們掉頭回去就是?!?/br> 叩響院門,于叔迎了出來,瞧見是她,客氣笑道:“少將軍和葉將軍都不在,喬大公子倒是在,可要通報?” 這會兒沒心情見喬松,喬容忙道:“不用了,那我明日再來?!?/br> 于叔待要回去,喬容忙說聲等等,將抱著的大迎枕遞了過去,紅著臉小聲說道:“這個,煩請于叔放在少將軍床頭?!?/br> 于叔接過去雙手捧著,恭敬說一聲是。 “只好回去了?!彼筲蟛粯?,無奈對寶來說道。 行到岔路口,有七八個人打馬飛快迎面而來,寶來忙護著她避讓道旁,行在最后的人瞥見他們,馭了一聲撥馬來到二人面前,對寶來拱手道:“少將軍沒事了,張公子請放心?!?/br> “他哪里去了?”寶來忙問。 “我們追上他后,葉將軍苦勸他回來,他不肯聽,葉將軍就提出跟他賽馬,故意激他,他答應了,我們幾個輪流跟他比賽,幾輪下來,總算把他給累趴下了,葉將軍就近找一家花……找一家客棧,少將軍睡在那兒,今夜里不回來了?!闭f著話又拱拱手,騎馬轉身走了。 “聽到了吧?他沒事了,你就放心回家吧?!睂殎韺倘莸?。 眼看到了巷口,喬容艱難啟唇道:“寶來,到繡坊這些日子辛苦你了?!?/br> “再辛苦我也愿意?!睂殎碚f道,“這是我對喬財神的報答?!?/br> “我知道?!眴倘蔹c點頭:“我與唐棣的事,你不必在意?!?/br> “昨夜里剛知道的時候,我有些想不通,今日想通了,之遠能耐大,有他護著你,比我護著強上百倍千倍,我替你高興?!彼f著話加快腳步,“連著折騰兩夜,趕緊回家睡覺去?!?/br> 喬容嗯了一聲,悄悄吸一吸鼻子。 一夜睡得安寧,次日早起往孫府而來,路過葉全家門口的時候,頓住腳步看了一眼,院門開著一條縫,是他回來了嗎? 遲疑著邁步向前,身后有人說聲等等,回頭看過去,是葉全。 她心中一跳,葉全既回來了,他也該回來了。 “四姑娘進來瞧瞧少將軍吧?!比~全拱手道。 她連忙點一點頭,疾步跟著葉全進了院中,徑直往東廂房而來。 轉過紗屏一眼看到他,懷中緊緊抱著她的大迎枕,直挺挺坐在榻上發呆。 “回來快一個時辰了,就這個姿勢沒動過,不知道是不是瘋了?!比~全小聲道。 “他昨夜里睡得可好嗎?”她輕聲問道。 “好像做夢了,翻來覆去睡得不踏實,醒來的時候天還沒亮,鬧著要回來,要到繡坊里去找四姑娘,進屋換衣服的時候,看到了這個迎枕,問過于叔,說是四姑娘昨夜里送來的,少將軍再沒說話,一直這樣坐著?!比~全說道。 她放輕腳步來到他面前,彎下腰看著他,兩眼發直空洞無神,沒看到她一般。 “唐棣?!彼龁舅宦?,手握一下他手。 他的手痙攣一般躲避這他,她忙說道:“昨夜里我擔心你,厚著臉皮過來看你,你沒在家?!?/br> 他的眼眸動了動,看她一眼,臉埋進迎枕里不說話。 她在他身旁坐下,一手撫上他肩,“你跟我說句話,別嚇我?!?/br> 他又躲了一下,她兩手環住他肩,唇貼著他耳垂柔聲說道:“再不理人,我可走了啊,再不來了?!?/br> “為何要送一個迎枕?”他臉依然埋在迎枕里,艱澀開口問道。 “這個是我用過的,你夜里睡不著的時候,將它當做是我,抱在懷中睡覺,不知道能不能睡得踏實些?!彼p聲說著話,羞窘得紅了臉,“等我得空的時候,再給你做個新的?!?/br> “還要做新的?”他抬起頭疑惑看著她,“這個不是決別用的?” “你要跟我決別嗎?我還沒想過決別?!彼凉M是柔情看著他,“我想過了,我不去管將來,我只在意眼前,我無所顧忌一日,便喜歡你一日,我不想再因為還沒發生的事,總是跟你吵嘴,總跟你說狠話,我們能在一起的時候,就高高興興得在一起,即便以后不得已要分開,也要心平氣和得分開?!?/br> “不要分開,我不和你分開?!彼酉掠硪话驯ё∷?,臉埋在她胸前啞聲道:“我也想過了,喬財神不愿意讓你嫁入官門,我不做官就是,我帶著你回徽州鄉下種田去?!?/br> “好啊?!彼α似饋?,“這倒是個絕好的主意?!?/br> 他安靜靠著她,良久再度開口:“昨夜里,葉全把我帶到花樓里去了?!?/br> 她愣了愣,隨即狠命將他推開,大聲道:“去了就去了,何必要告訴我?” 他看著她,唇角漾起一絲笑意。 “還有臉笑?!彼а乐钢杆?,起身向外就走。 他跳下榻一把將她拉了回來:“我那會兒累得昏死過去了,你在夢里看著我,滿臉的醋意,跟這會兒一模一樣?!?/br> “我才沒有吃醋?!彼﹂_他手,“時候不早,我該到孫府去了?!?/br> 他將她攔腰抱住了:“就是進去找了間客房睡了一覺,連姑娘的頭發絲都沒見著,至于葉全做什么了,只有他自己知道?!?/br> 紗屏外有人不滿哼了一聲,隨即想起篤篤的腳步聲,門被從外面大力關上。 她松弛下來,看著他笑了,笑著說道:“大傻子,我不過說幾句狠話,你就發了瘋一般騎馬亂跑,害得大家伙都為你揪著心?!?/br> “哪些大家伙都替我揪心了?”他抱著她笑。 “你答應我,以后發脾氣的時候不騎快馬?!彼h住他腰,撫摩著他的肩背。 “那你也答應我,不許對我說狠話,說沒想過跟我成親,說那玉珮……”說到玉珮,他手指在衣領處一勾,勾出頸間的陽極玉珮握在手中,看著她問道,“這個是定情信物嗎?” 她咬一下唇,勾出自己戴著的陰極玉珮,與他的合在一起,蚊子哼哼一般說道:“是信物?!?/br> “這玉珮有什么講究?是不是你們家祖傳的?你祖母轉給你母親,不對,你母親不是嫡媳,你外祖母傳給你母親,你母親傳給你,讓你送給未來的夫君?!彼粗象w的玉珮笑問道,“是不是?” “不是,就是信物,我送給心上人的信物?!彼φf道。 “心上人?”他抱著她的手緊了又緊,低聲說道,“再說一遍?!?/br> “說什么?”她假裝聽不明白。 “說我是你的心上人?!彼浿曇粞肭?。 “唐少將軍是喬四姑娘的心上人,唐棣是喬容的心上人,之遠是四兒的心上人?!彼崧曊f著話,輕輕踮起腳尖,唇摁在他唇上,他微皺一下眉頭,唇貼著她唇依偎廝磨。 “舌頭還疼嗎?”她小聲問道。 他遲疑著搖了搖頭。 她學著他的樣子,舌尖伸進去輕輕一挑,他發出痛苦的嘶聲。 她忙忙停下,自責說道,“我不該咬你的?!庇致裨顾?,“問你疼不疼,你說不疼?!?/br> “我想讓你親親我,以為能忍住疼……”他委屈看著她。 她捧著他臉,輕輕吻上他額頭,沿著額頭向下,滑過鼻梁在鼻尖上稍做停留,左右臉頰上叭叭叭連親數口,紅著臉笑問:“這樣親親,可以嗎?” 他嗯了一聲:“還想抱著睡會兒?!?/br> 她沒說話,環在他腰間的雙手往下一壓,抱著他一起滾倒在榻上,從身后抱著他輕聲說道:“睡吧” 他后背靠在她懷中,蹭來蹭去調整個最舒服的姿勢,很快睡了過去。 她默然陪著他,看一眼漏刻,時間有些晚了,悄悄拿過大迎枕塞在二人中間,看他依然睡得安穩,這才爬起來抽身向外。 一路上唇角含著笑意,怎么也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