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信②
來人喘吁吁來到她面前站定了:“好在來得及,聽說四姑娘要走,我特意前來相送?!?/br> 喬容看著他,身材中等微胖,面容白凈,不算難看,只是舉止間有些流氣,穿著也有些花哨,站起來微笑道:“多謝這位公子……” 素華扯一下她衣角示意她坐下,冷眼看向那人:“你來做什么?誰用你來送了?” “我怎么就不能送了,我與四姑娘可是三媒六聘,險些結成夫妻的?!蹦侨死碇睔鈮颜f道。 喬容哦了一聲,原來這位就是她曾經的未婚夫婿,延公子。 她坐下來笑笑,比手道:“既然來了,請坐?!?/br> “我就不坐了?!毖庸哟甏晔?,“我知道你瞧不上我,不過我十二分喜歡你,我娘一說跟你訂親,我高興得成宵成宵睡不著覺,我知道我這個人毛病多,我為了你下定了決心,以后不喝酒不閑逛,我好好讀書求取功名,讓你做官太太享福,絕不讓你受苦?!?/br> 他話語里滿是真誠,喬容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 “對了,我說過喬財神的壞話,不過那是酒后胡言,是旁人攛掇我說的,其實我心底里很敬佩他,還有,我酒后曾對松少奶奶無禮。說著話作了一揖,“求松少奶奶大人不記小人過?!?/br> 素華沒理他,胡二在旁擺擺手,“我說孝文,你突然一本正經,怪讓人害怕的,瞧著也難受,說完了回去吧?!?/br> “胡二叔,我知道你瞧不起我?!毖有⑽牟弊右还?,“我原先也瞧不起我自己,不過呢,都說這延溪村只有我能配得上四姑娘,我才明白我才是村子里數一數二的青年才俊,瞧著吧,我定要出人頭地,讓四姑娘刮目相看,總不能讓四姑娘以后想起跟我延某人訂過親,就跟吞了蒼蠅一樣惡心,得讓四姑娘覺得與我錯過,那是人生一大憾事?!?/br> 喬容強忍著笑意端起酒杯:“多謝延公子前來相送,我先干為敬?!?/br> 說著話仰脖子喝干一盞,繡珠都來不及阻攔,跺著腳小聲嘟囔:“原先一滴酒也沒沾過,這下可好,一盞灌了下去?!?/br> 延孝文說聲爽快,奪過寶來手中酒杯一口喝干,抹一抹嘴角道:“四姑娘你放心,以后這喬家上下我來關照?!?/br> “你不來惹我們,我們就阿彌陀佛了,哪敢勞你關照?!彼厝A冷言冷語。 “都說松少奶奶通情達理,怎么就不許人洗心革面呢?”延孝文拍一拍胸膛,“你瞧著吧,瞧著我與喬柏誰先考中秀才?!?/br> 素華嗤了一聲,延孝文頗為無奈得沖喬容作揖道:“四姑娘一路走好?!?/br> 喬容說聲多謝,他飛快瞅她一眼,嘆口氣轉身走了。 因有延孝文這插曲,喬容上車后松快不少,對繡珠道:“我瞧這延孝文本性不壞?!?/br> “管他是好是壞呢,不關咱們的事?!崩C珠哼了一聲,“姑娘可記得夏日里打趣我,要將我許配給延公子,沒曾想現世報,姑娘差一天就做了延少奶奶?!?/br> “你聽說后得意了是不是?”喬容伸手去擰她臉。 “聽說姑娘要跟那惡少成親,我恨不得替姑娘去?!崩C珠眼里淚花浮了起來。 “剛才看他那樣誠懇,我倒真想把你托付給他,省得跟著我回杭城受苦?!眴倘輧墒志局∞p兒。 “為姑娘上刀山下油鍋我都是愿意的?!崩C珠指指她,“姑娘為了我,還是戴上帷帽,可好?” “到了深渡就戴?!眴倘萁议_車窗簾,“這會兒我要痛痛快快再看一回徽州的風光?!?/br> 又看到來時路過的莊村,午后冰雪消融,馬頭墻山青黛色的屋瓦露出了頭,像是那位大畫家在白布上用心勾畫出的線條,在青天下重重疊疊虛虛實實靜止不動,有大人在掃除石板街上的積雪,又有孩童在空地上堆雪人打雪仗,靜的畫便動了起來,奔涌著跳躍著,她不由笑了起來,是真正輕松的歡快的笑。 過了幾座村莊,前方路過山神廟,她趴在車窗口向外望著,繡珠問道:“姑娘想起來時避雨的時候了?避個雨可真是熱鬧,張阿大,寶來,秦公子,孫小公子,老陳,每個人都不同,每個人都有趣?!?/br> 喬容嗯了一聲,繡珠自語道:“這種雪天,只怕孫小公子又不敢出門了。那樣病弱的男子還是頭一次瞧見?!?/br> 喬容又嗯了一聲,繡珠又道:“這些人里秦公子最捉摸不透,他為人豪爽,就是說的話不招人愛聽,他也不肯說真名,不過孫小公子也沒肯說名字?!?/br> 說著話揭開簾子喊一聲寶來:“你到杭城可見過孫小公子?” “我還真到西河直街找他去了,人家跟我說孫家搬走了,我問搬到那兒,沒人知道?!睂殎泶舐曊f道,“問得多了,有個大娘跟我說,別看一樣住在西河直街,孫家跟我們不一樣,是我們這兒的土皇帝,沒人敢多打聽他家的事?!?/br> “我就說嘛,西河直街的人怎么會有那樣大排場?!崩C珠又問寶來,“秦公子呢,他是哪兒人,真名是什么?” “西邊的,真名就叫秦來寶,你怎么不相信人家?”寶來回頭質問。 繡珠指指他:“真是個傻子?!?/br> “你倒是不傻,誰都不相信,天天難受不難受?”寶來瞪著大眼睛。 “只怕姓也不是真的?!眴倘輵袘姓f道。 寶來對她比對繡珠客氣些,瞪著的眼睛小了些:“那他姓什么?” “姓什么都行,只要別姓唐?!眴倘莞糁放裎嫔腺N身的那塊玉牌。 玉牌外祖母給母親的遺物,母親將陽極給了父親,自己留著陰極,她離開杭城回來延溪的時候,父母親將玉珮解下為她戴在頸間,父親說保佑她一路平安,母親說以后這個歸你,等你有了心上人,陽極給他,陰極自己留著。 她想起自己在眾目睽睽之下,大聲對縣太爺說道:“這塊玉珮本是一對陰陽魚,陽極在唐公子那兒,陰極在我這兒,是父母為我們訂親的信物?!?/br> 臉上不禁有些發燙,手撫上臉頰,耳朵也燙了起來,干笑兩聲心想,說了又怎樣?反正山高皇帝遠的,那天就那么幾個人,料想也不會傳到那個唐公子耳朵里。 正自我開解的時候,胡二說道:“依我看,秦公子還真有可能就是西安唐將軍的公子?!?/br> 喬容想問為什么,卻不敢問出口,生怕胡二有確鑿的證據。 繡珠替她問了:“胡大叔怎么知道?” “聽說住在里正家的葉小將軍,對秦公子畢恭畢敬言聽計從。若不是少將軍,他怎會那么服帖?”胡二說道。 “胡大叔是道聽途說,做不得準?!眴倘菝Φ?,“依我看,地位最尊貴的住里正家,地位低一些的住客棧,才是常理?!?/br> “大人物才會隨心所欲?!睂殎碚f道,“也許來寶就愿意住客棧呢?嫌里正家應酬煩呢?” 喬容愣了愣,隨即說道:“寶來你到底是相信他?還是不相信他?” “相信他呀?!睂殎碚f著話撓撓頭,“對了,那日在獄房門外,開頭他沒認我,我罵他的時候,他說一時沒想起來自己姓秦,哪有人想不起來自己姓什么的。是不是他覺得姓唐太過扎眼,便隨口胡扯說姓秦,他叫來寶肯定還是沒錯?!?/br> 喬容有些煩躁,聲音大些說道:“不提他了,怎么總是提他?” “來寶幫了四姑娘大忙,怎么就不能提了?”寶來不服氣問道。 “他是幫了大忙,可他是打西邊來的,等我們回到杭城,他只怕早不在那兒了?!眴倘菡f著話心想,就算他姓唐,只要人不在杭城,見不著面,也就省得尷尬。 “四姑娘怎么知道他打西邊來?”寶來好奇道。 “你說的呀,他跟我父親說,如今西邊內憂外患,他的父親復起只是早晚的事?!泵腿幌肫鸷鷐ama曾跟她通消息,縣上的主簿過來為難里老,說兩月前西安將軍已被撤職,西安不就是把守西邊的要塞嗎?喬容緊緊閉了嘴巴。 呆愣一會兒又想,父母親明明說過唐家孫家袁家鄭家鐘家,自己當時為了脫困,隨意編了個唐家,可偏偏就是西安唐將軍派人來送,又偏偏有個來頭不明的秦來寶,幫了自己的大忙。 早知道編個孫家或者鐘家好了,袁總督如今已被查辦,自然不能編袁家。 又一想,孫家鐘家都在杭城,此事若傳到他們耳朵里,豈不是更加難堪? 還是西安唐家好,離得遠,不一定能知道自己撒謊訂親的事,即便知道了,見面的機會也不大。 再說了,就算見了面,誰也不認得誰。 心思百轉間,想起剛到延溪那日一早,她倚著美人靠憑欄而望,他站在樟樹下四處觀瞧,她看過去的時候,他正好看過來,四目相對的那一刻,他揚唇輕笑,他的眼睛很亮,目光灼灼,似乎在跟她說什么。 “過會兒下馬車的時候,一定記得給我戴上帷帽?!彼诶C珠道。 繡珠歡快說一聲好唻,笑說道:“姑娘總算又記起規矩了?!?/br> “他又不一定姓唐,我緊張什么……”喬容小聲嘟囔。 繡珠笑問道:“姑娘說什么呢?聲音太小沒聽見?!?/br> 喬容緊抿了嘴巴,專注看著窗外的風景,何時才能再來呢?再來的時候,希望是春天。 ※※※※※※※※※※※※※※※※※※※※ 窩在家難受,為了健康,還是窩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