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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軍十年,一直在大將軍帳下,大將軍待我如手足,沙近勇銘感五內。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都誓死追隨……” 高靖廷發紅的眼睛慢慢轉向沙近勇:“誓死追隨……那是你,不是他,不是他……假如我不是驃騎大將軍,他根本不會多看我一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縱聲狂笑,越笑越響,到最后,已似哭泣一樣。 眾人面面相覷,誰也聽不懂他在說什么,全慌了神,齊刷刷跪倒一片:“大將軍,求您別喝了?!?/br> 高靖廷以手點指眾人:“你們都來逼我,我爹,我舅舅一個個都這樣!從小到大,有哪件事是我自己想做的?全是為了我爹臨終遺愿,為了我娘封一品誥命夫人,為了替高家光耀門楣……老子今天不干了,怎么樣?” 咆哮聲如雷,直似暴怒的黑豹! 眾人從未見過高靖廷這般失態,個個嚇得目瞪口呆。 怒吼之后,高靖廷心口的郁積略松了些,看著跪在地上的部屬,不禁一陣悲涼,長嘆一聲,又端起了酒壇。 一只手從旁伸來,奪去酒壇,擲在地上,砰然聲中,酒水四濺。 “誰敢如此大膽……”高靖廷猛然揪住了身旁的人,就在揮拳的一瞬間,定在了半空。 那雙清澈澄凈的眼睛,如清泉,似晨星,光華瑩然,睡里夢里也不會忘記…… 千百次縈回,前世今生,不能放手,無論付出多少,也不想放棄的人…… 羅文琪向周圍掃了一眼,溫言道:“大將軍這兒有我,你們先出去,切莫胡亂猜測,以免誤起流言,知道嗎?” 沙近勇忙道:“屬下明白,今天的事,保管沒人敢說一個字!”起身領著眾親兵退出,帶上了院門。 一時間四周靜寂下來。 高靖廷急促地喘著氣,極度虛弱的身體經此一番折騰,已經撐不住了,搖搖欲墜。 羅文琪扶住了他。 高靖廷看著羅文琪的眼睛:“放開,我高靖廷不需要別人同情?!?/br> 羅文琪忍不住怒火:“你傷成這樣,還不顧身體攪鬧,一點不知輕重!你的安危關乎著整個邊境,怎能任著性子胡來?” 一語戳得高靖廷心頭劇痛,冷笑道:“對,我怎么忘了,你羅文琪關心的只是驃騎大將軍,而不是我高靖廷!我的死活與你何干?若是為了邊境,好,我這就上奏朝廷,請皇上升你做驃騎大將軍,從此你也不必再來問我!” 羅文琪萬沒料到他會說出這番話,登時一呆:“你……你以為我覬覦這大將軍的權位……” 酒勁上沖,高靖廷腦中迷糊,已管不住自己:“你如此關切,不過認著驃騎大將軍的名號。在你心目中,我高靖廷恐怕只是個陌路人罷了……” 冷語寒似三冬雪…… 羅文琪胸中一窒,好一會兒才透出這口氣來,只當他醉人醉話,不必在意就好…… 忽見那清秀俊逸的人被自己的話刺得神色黯然,高靖廷心頭針扎了一樣難受,不想這樣傷他,不說卻又傷己…… 內心激烈沖突,突覺天旋地轉…… 羅文琪大驚,顧不了那么多,強行架著他回到房內。高靖廷一路掙扎,最后還是被放到了床上。 冷濕的白巾擦拭著燥熱的臉,狂亂的頭腦略清醒了些,昏暗的燭光下,羅文琪的背影飄逸如仙,宛然凌云之鶴…… 多想擁他入懷,再也不放他離開…… “文琪……文琪……”高靖廷喃喃著,聲音中充滿了焦灼的痛楚。 “大將軍,你喝醉了……”羅文琪深吸了口氣,“來,先躺下,喝點醒酒湯就會好?!?/br> “我沒醉,我清醒得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高靖廷深深嗅著羅文琪身上散發出的淡淡木樨清香,一種迫不及待地恐慌感令他脫口而出,“我喜歡你,文琪……” 不要拒絕我,文琪,我已一無所有…… 羅文琪全身一震,下意識地捶攥緊了拳頭,指甲掐進rou里,生疼。 苦笑,難道這就是自己的宿命,到哪里都逃脫不了嗎? 高靖廷一語出口,便知自己唐突,可是已不能再反悔。 長痛不如短痛,是死是活,來個痛快吧…… 氣氛沉默如青石,唯有燭火搖曳,暗影重重。 羅文琪終于開了口:“文琪視大將軍如手足,戰場上的生死兄弟,鐵血情義,永不敢忘……” 一語似鐵錘兜頭狠砸下來,打得高靖廷一下子懵了。 生死兄弟! 多么干脆利落的一句話,絕了所有的希望與期待! 長久以來的種種夢想,此時顯得異??尚?,正如桑赤松而言,不過是自己單相思而已…… 生死兄弟,不過是一句安慰話。說穿了,在羅文琪心目中,自己根本什么都不是…… 失敗得真徹底,甚至,連緩沖的余地也沒有,就這樣,從希望的山峰摔進了深淵! 摩云一語雙關的話突然在耳邊響起:“別費力氣了,高將軍,你不可能贏的?!?/br> 原來,摩云早已知道自己必會失??! 霎時間,摩云和羅文琪之間所有的疑問全部有了答案。 羅文琪喜歡的是……摩云! 早就應該想到這一點,可是一直自欺欺人地以為,羅文琪忠君愛國,斷不會因私廢公,更加不會接受摩云,置身于嫌疑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