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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如上界星辰之故鄉,多了兩顆悲傷的星。其一名參,另一顆則喚作商。從此后參起商落,永不相見。 地府中那從未出現過的花朵來自天界,有三十三天外那一日帝尊神隱時優曇花的香氣,卻又分明變得極小,可握于亡靈手中。每一朵花,都可度化一個原本不可救贖的惡念?;饕槐K盞鮮紅的燈籠,照亮亡靈們最后的歸途。 花朵綿延如罽毯,盛開于三途河畔。 再后來,于后世書中,世人都將這花叫做彼岸花。將那一日躍入血瀑之下,融入三途河中的岔道,喚作忘川。 忘川水滔滔,有來自三十三天的慈悲,卻又有著地獄極煞處的森寒。亡靈們偶爾吞下一口,都贊其辛烈辣喉,堪稱地府中的第一極品酒釀,當與昔日天宮中的留仙醉媲美。 這世間嘈雜億萬眾口,嘈雜紛紜。 獨有當時站在帝尊崖涘對面的南廣和知曉,那一日,崖涘手持滅天劍,自刎于他面前。 帝尊崖涘以身化道后,星魂潰散,銀發下不肯死去的情思盡皆如水波纏繞于他身側。最后一絲一縷地,匯聚成黃赤色的河流,自三十三天傾瀉而下,注入地府血瀑,又蜿蜒流成了一道河川。 河川自九霄傾瀉而下,浩瀚如昔日銀河。 那枚來自此方世間獨一無二的舊精魂,于一片虛幻中,立在河川中遙遙揮手朝他告別。那薄涼的唇一翕一合,依稀仍在喚那個最初的名字——鳳華,鳳華…… 鳳華,是他鳳凰兒的第一個名字。 萬年前,他毅然決然隨朱雀一起,入了極情道。從此為了朱雀神將陵光,叛出鳳宮,在三十三天攪動一場萬年道爭大戰。 再然后,三千年前,他倉惶逃出黑海煉獄。帝尊崖涘親手持滅天劍,斬斷縛仙索,劈開萬千鎖鏈,推他入南天門。身后是浩蕩天火,一劍光寒。 那一日,崖涘對他道,鳳華,你走吧!吾只放你這一次!若你還能活著回來,到時候吾將一切都說與你聽。 再后來,他淌入地府三途河,一瓢一瓢地自河水中打撈亡靈殘魂,捧著那抹好不容易尋到的朱雀殘魂,欣喜若狂地沖入輪回井。 再后來,他以鳳華之名,在下界人來熙往的街市與南冥相逢。 再后來,他以鳳華之名,偽作女子,做了南冥的開國元后,陪這得了朱雀偶身與一抹殘魂的南冥,一道老死在紅塵,葬于下界大隋朝的皇陵之中。 在棺蓋合上的一瞬間,他那時心中只覺得安然。靈柩上開出了繁花,他與投生為南冥的朱雀,頭挨著頭,并肩躺在同一個棺材內。 再后來,十年前,他以鳳凰真魂在下界紅塵內被靈胎兒崖涘喚醒,徹底醒覺于這具名叫南廣和的少年體內。 自此后,鳳華帝君徹底湮滅于此方天地。他是鳳華,又不是鳳華。他有著一切有關鳳華的記憶,卻又生出了獨屬于南廣和的脾性。 可是無論體內的是鳳華還是南廣和,他都不曾想到,會有這一日,他與崖涘終于走到了這場結局。 如今隔了數十萬年光陰,帝尊崖涘于星魂潰散之際,以最后的殘像,喚出了他于此方世界得到的最初的名字。 ……是很久很久以前,他與崖涘相逢于黑色海灘邊,崖涘一身白衣,含笑問他,吾喚崖涘,你叫什么名字? ……我沒有名字。老祖說,我可以叫做鳳凰兒。 ……如此,吾送你一個名字可好? ……是什么名字?你且說來聽聽,若好,吾便收下了。 ……鳳華,鳳凰之身,華彩無雙。從此后,吾便喚你作鳳華可好? ……唔,這名字還不錯。 他與他當時的對話仍裊裊在耳,相隔數十萬年,隔著生死兩岸邊,崖涘終于還是喚了他最初的名。 他送與他的名。 黃濁浪潮如血翻涌,驚動了天與地,依稀仍有一顆五色琉璃心閃爍于其中。他終是誅殺了他的一顆心。卻也因了他的一顆心,他墮入黃泉至深處。 這世間紛紛擾擾,卻只有南廣和知曉,那一日于這一場慘烈的結局中,帝尊崖涘并未完全死去。這枚偷吃了他一顆五色琉璃心的舊精魂,棄了這束縛了他生死數十萬年的天地,跌落神壇后……獨自躍下九霄,去了最深最暗的角落。 以身化忘川。 第135章 愛侶1 那一日, 南廣和獨自立在云霄,手抖的幾乎握不住那把漆黑無光的無名劍。有大蓬無盡的光自天穹極深遠處投入他頭頂,烈焰一般, 暴虐地灌入他體內。 三十三天, 一時間竟無一人可睜開雙眼。 耳旁靜水流深, 洶涌地奔入下界,直至地心最深處。天空與大地上的雨水磅礴匯聚于一處。 南廣和只覺得身處于一場磅礴暴雨。無處可逃。 腳下是雨水, 身上是雨水,發絲眉間甚至于眼眸內都是淋漓暴雨。 他于雨水中仰頭,長眉濕漉漉的, 飛揚入鬢。滅天劍倒臥在云層中, 劍尖上仍殘留著一縷乳白色的神血。那縷來自帝尊崖涘的乳白色神血,天生帶有馥郁的優曇花香,此刻浸泡于雨水中, 亦始終凝結不散。 如一段乳白色的香木, 浮浮沉沉,隨水波而上下晃動, 卻始終不會消散或被稀釋。 南廣和從發絲到青翠色紗褲都浸染于無盡光芒中, 指尖在強光中虛化成一片掠影, 幾次穿過海流中的那一縷乳白色神血,都拈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