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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豎子!”南廣和在扔下又一個仙帝后, 大喘著氣兒對虛空中怒吼道:“吾今日歸來,是誰命爾等在此處截殺?!” “是你,你, 還是那位帝尊?!”他手指著一眾在虛空中倉惶落下的仙帝們, 腳踏流云,額頭及兩臂皆生出圣潔如雪的娑婆沙華, 逐一問過去。 眾仙帝們迎著他那雙清澈到極致明亮的眼眸, 居然一個字都答不上來。一別三千年, 帝尊大夢,他們竟然忘了當年這頭鳳凰在位居三十三天帝尊之一時,曾擁有多么榮耀的光華!彼時于鳳凰掌風下, 從無一人可逃脫。 縱觀三十三天, 能與這頭鳳凰對戰而立于不敗之地的,也僅有如今白玉宮中那位而已! 眾仙帝們面色如土, 有些握不住手中兵器。 “很好!”南廣和將眾仙帝神色收入眼底,唇角扯出一抹嘲諷至極的笑, 恨聲道:“這便是你們的抉擇!你們選擇了繼續戰下去,為了捍衛爾等所謂的無情道!” 南廣和環顧云海中爬起身的一眾仙帝,突兀地提高聲音,問道:“既曰無情,那么敢問眾仙君,究竟爾等是否懂得,何謂情?” “若不懂得,又何來的無情?” “這無字,從何而來?” 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竟劈頭問的眾仙帝訥訥不能言。 “……無自有中來?!?/br> 一個清凌凌如同山間凍泉的聲音自天階盡頭遙遙傳來。不似往常的不茍言笑,這一次,這一聲解答,竟帶有一種令人心慌的微妙笑意。 南廣和羽睫微顫,撩動一雙波光瀲滟的眸子,就見到那人自白玉宮前一步步緩步而來。依然是如雪的白袍,依然在肩頭落滿了月華星光,依然有簌簌輕晃的白玉冕旒遮面。 一步步,行至他面前站定。 “鳳凰兒,三千年不見。幸見汝無恙!”帝尊崖涘含笑站在他面前,手指輕抬,白玉柄麈尾在懷。眉目遼遠,似是下界那個飄然來到大隋朝深宮中的國師大人,又似乎不是。 明明是與下界國師大人九分相似的面容,卻有來自三十三天的淡漠。這淡漠,令他眉目間更加清淡,淡的就好像一縷水墨化作的煙塵,仿佛隨時都會散在這云層水氣中。 他周身都在落雨。 一步走來,冠頂是濕的,白袍凝結了雨水。 那雙如九霄青空的眼睛,盛放了四海所有的水,因此藍的令人心悸。 銀霜一樣的發自冠蓋下垂落,一縷縷,迎風微微飛揚。 崖涘從未以如此形貌見過他。 或者說,已經足有萬年了,來自紫曇華林的崖涘都不再以如此形貌來見他。 萬年間,他每次見到崖涘,都是一副寬袍綬帶正襟危坐的模樣,像是永遠在板著臉說話,再也不曾見他發垂肩。 再也不曾見他笑得如此年少。 南廣和一時間不知說什么好,沉默良久,才對著那雙青空碧海一樣的眼眸,輕輕地道了一句?!昂镁貌灰?,帝尊?!?/br> 話猶未盡,胳膊突然被人拉住。 身子往后傾倒,懸懸地跌入一個火熱的懷抱中。 卻是葉慕辰自后突然抱住了他。 南廣和鼻子一酸,反手自后摩挲下去,握住葉慕辰的手,將其自身后拽出來,與他一起并肩而立,對著崖涘又笑著說了一句?!暗圩?,吾家的小朱雀也在,你們也有上萬年不曾見了?!?/br> 葉慕辰自鼻孔內冷嗤了一聲,大手緊緊包裹住南廣和的手,單眼皮一撩,朝崖涘投來的目光頗帶敵意。 崖涘頓了頓,笑得云淡風輕?!傍P凰兒,你那句話,吾答上了。你又有何良方,可教吾?” ……這卻是只有他與他才能懂得的一句話。 于十萬年前,此方天地間四方神靈尚在星辰大海中沉睡。崖涘執著南廣和的手背,共同指向這方世界的天盡頭,淡然道,若有一天,這個世界病了,老了,鳳凰兒,汝可有良方可以救它一救? 彼時廣和笑得憊懶,丹鳳眼兒微瞇,無可無不可地道,吾有良方,須汝以無價寶來換。 好。那日崖涘曾一口答應。 如今,隔了十萬年光陰,崖涘又拋出了這句機鋒。這次,當著眾人,當著三十二位無情道仙帝,以及上千名極情道修者亡魂。 一向謹言慎行不肯輕諾的崖涘,此刻居然像換了另一人,變得肆意輕狂起來。 南廣和抬眸,深深地看入那雙藍色眼眸。于瞳仁深處見到了他身后狼狽的葉家軍及鳥族眾侯爺,還有站在他身側以手指相纏的葉慕辰。 他在最后,于那雙眼眸中見到了自己。 一身朱紅色長衣的自己。 烈焰撩動長發,額間生長出如雪的娑婆沙華。 似朱衣鬼。 又似墮世仙。 “帝尊,你言無從有中來……”南廣和笑了一聲,不閃不避地迎著那雙海藍眸中倒映出的自己影像,一字字地問他:“那么敢問,帝尊你可有情嗎?” 這句話,很多年前他也曾如此問過崖涘。只是那時崖涘從不正面答他。 漸漸地,他亦不再拿這個字堵他。 愛欲如枝頭繁花,藏于青翠碧葉后,一歲一榮枯。 很多事情,就是在漫長的不可追的浩蕩光陰中,漸漸變成了再也不能開口的渺遠過往。 只是下界于南贍部洲與東勝神洲交界處墮入深海的靈胎兒崖涘之死,令廣和心中扎了一根刺。這刺如鯁在喉,不吐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