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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踮起腳尖四處尋找,朱雀大街上卻沒有公然叫賣糖葫蘆和米花糕的小攤小販,想來都在東西二市。 他心里癢癢的厲害,平常見多了打扮光鮮的貴人們,對這些香車寶馬鮮衣少年沒什么興趣,一心只籌劃著去哪兒找點好吃好喝好玩的。 又一輛馬車過去。 南廣和趕緊一溜煙兒避開人群,腳一拐,側身擠入一條通往西市賣煙火雜耍的里弄。 一鉆進來,耳邊果然就傳來“賣糖葫蘆,一個銅板三串兒……”的悠長叫賣聲。 南廣和心中一喜,喜滋滋地更加賣力地朝里頭鉆。 里弄大約也就十丈長,但是實在太窄。平日里兩個身形瘦削的成年男子并肩都需挨挨擦擦地才能擠過去。 今兒七夕節,雖然才未時(下午一點到三點之間),出門游玩的達官貴族市井小民們已經出動了大半。 此刻南廣和叫人夾在中間,不踮腳就只能看見前排密密麻麻的肩膀。 “哎,讓讓,讓讓!”南廣和急得不行,在人群中鉆的一身臭汗。 方才在朱雀大街,來往的都是顯貴,他這一身宮內太監服尚算不得打眼,但是此刻在里弄市井里,與這些挑夫小販們挨在一塊,立時就叫人察覺出不對了。 “這身衣裳,怎么瞅著像宮里頭出來的?” “看錯了吧,宮里頭的貴人們怎么會來這個地方?” “沒錯沒錯,我姨娘家的大舅子有個孩兒在宮里頭御膳房當差,聽他說皇宮里頭的太監們可不就是穿著一身綠,小臉兒煞白的,還涂粉!尋常人家的小廝誰抹粉???!” “果然!” “不錯不錯!還是張大哥看的準!宮里頭有人兒,這眼力勁兒就是不一般……” 張大哥最后那句有關抹粉的鑒定,立刻得到了四遭所有看客的認同,不時有人豎起大拇指夸那位張大哥不愧是“宮里頭有人兒”。 一時間議論紛紛,苦于人擠人,一炷香也挪不了幾步,那些人索性肆無忌憚地用目光上下打量眼前這位“宮里跑出來的小太監”。 “嘖嘖,可憐見的,這么小年紀就凈了身……” “哎我說,這太監服也太丑了吧?綠的跟坨屎似的,這是跑腿的小太監吧?聽說宮里頭管事兒的大太監們長得唇紅齒白的,個頂個的俊,這小太監咋長得這么衰呢?” 南廣和:…… 南廣和氣的臉都綠了,小臉兒綠的和衣裳一個色兒。 這抹粉能怪他嗎?不抹粉能遮得住他那天生的傾國傾城美貌嗎? 哼!再說了,本殿下自會開口說話起,就會涂脂抹粉,不然怎么能將韶華長公主乃大隋第二美人(大隋第一美人是他的親親母妃,貴妃娘娘)的美名傳播到人盡皆知? 還嫌棄本殿下長的衰,啊呸,你才衰,你全家都衰! 南廣和殿下被迫灌了兩耳朵雜七雜八的閑言碎語,氣的游玩的興致都沒了。算了,犯不著和這些愚民們一般見識! 南廣和殿下屁股一撅,打算掉頭重新回到朱雀大街上去。 甫料一轉身,腦袋后不知道被誰重重地砸了一下,他只覺兩眼一黑,身體便不聽使喚地往地面砸去。 要完! 南廣和殿下腦袋里最后一個念頭是,這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天殺的賊人,居然敢當眾對他下黑手! 朗朗乾坤,天子腳下,居然敢對他堂堂殿下□□棍子,等本殿下回宮,一定要叫人滅了這賊子九族! 再然后,一塊柔軟的香帕兜住了他的鼻尖,刺鼻的香味襲來。 細腰不知被哪來的咸豬手一摟。 大隋朝堂堂“韶華長公主“,第一次偷溜出宮的小皇子南廣和殿下,就此徹底失去了意識。 人群實在太過擁擠。 南廣和臉朝下跌下去的時候,順勢就落入了兩個成年男子一左一右的攙扶。 其中一人低著頭,只露出唇上兩撇小胡須。 胡須男用胳膊穩穩架住南廣和,假意急切地大聲埋怨道:“哎呀,小三兒公公,這兒人多,讓你別亂逛。這不,熱中暑了吧!咱哥們兩個扶你去寬敞地方涼快涼快去!” 另一個壯漢膀大腰圓,赤著上身,胸前肌rou鼓鼓囊囊突起八塊,口中也應和著。 “直娘賊,這小巷弄里人太多?!?/br> 南廣和本就瘦小,此刻叫兩個身形高大的成年男子提著,腳尖都觸不到地。耷拉著腦袋,鳳眸輕閉,鴉羽般的長睫毛齊刷刷垂下來。 湊近了看,兩頰用鉛粉打出來的陰影便格外明顯。眼角的弧度也顯得有些不自然。 這兩人對視一眼,一左一右駕著南廣和,目光中皆是了然。 南廣和到底年幼,不知道人心艱險。 他先前在宮門口險些被當場抓包那一幕,叫許多有心人落在眼中。 他自以為趁亂甩掉了身份暴露的危機,大搖大擺地溜出宮來玩耍,卻不料身后不止一撥人尾隨于他,伺機下黑手。 方才這兩人在里弄里得手,原本想不聲不響將人劫走就完事兒了。誰知道南廣和這么鬧騰,鉆個里弄也能引起眾人圍觀。 眾目睽睽下,兩人只能隨口編了個謊話,暴露了聲音,雖然全程低著頭,到底叫人窺見了幾分容貌特征。 眾人原本正評頭論足說的高興,欺負南廣和年紀小人又不敢說話,評的愈發大膽。沒想到斜刺里殺出兩員壯漢,聽話音還是認得這小太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