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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遙遠的后來,他今時今日無心做下的一陣法雨,令他在最后關頭留下了一線生機?!敝聊且豢?,崖涘才恍然大悟,所謂天機,亦有人心的考量。 一切有為因,皆在漫長的時光洪流里,結出了各自的果子。因果從不空負??僧敃r當地,就連身處其中的崖涘也并不知曉。那場法雨過后,九嶷山方圓十里,不僅山民們增福添壽,就連山中奔跑的眾多飛禽走獸也啟發了靈智,替他埋下了諸多善果。 當日崖涘回到九嶷山時,見到塵封多年的國師府內依然靜靜掛著上百幅歷任飛升的九嶷山弟子卷軸。每一幅卷軸上,皆畫著一人,白衣飄逸,璀璨如芝蘭玉樹。 “九嶷……”崖涘輕輕啟唇,苦笑了一聲?!皼]想到無情道如此難成。吾雖隱姓埋名,棄了一身修為,以靈胎入世,在下界從頭來過,卻依然堪不破這因果。難道,這便是當日你們不肯讓吾下界的緣由嗎?” 空蕩蕩的國師府內,無人應答。 一陣穿堂風過,上百幅卷軸吧嗒吧嗒,紛紛輕輕撞擊墻壁,發出輕微的震顫聲。 “太丙雖然是你們留在下界的看門人,修為不足以飛升,如今卻陰差陽錯地,真正成了吾這具靈胎的師尊。爾等……如今也算作是吾的先師們了吧!” 卷軸上九嶷山眾人面帶微笑,不言不語,各自手執法器?;蝻w劍,或長戟,或木棍,或拂塵,不一而足。還有一個立在藥爐面前的青年道人,笑得一臉呆萌。人人皆是意氣風發的少年郎,皆從下界人身修煉成仙,無從知曉崖涘口中所言的陳年舊事。 畫卷上,更無人開口搭話。 “天劫之下,即便是天界帝君也要打入輪回流轉。鳳華留在此界的子嗣……吾一直守護于他身邊。只可惜,吾這具靈胎修為過低,如今又接連施法,道心大損。此番恐隕落于此,再也無緣天界?!?/br> 崖涘手執白玉柄麈尾,唇邊微微吐出幾個字。天地震動,卻無聲無息,字字皆是真言。歷來與天地伴生的天才地寶,或上古洪荒時期留下的元神靈胎,名字皆取自天地間一剎那釋放出的真意。崖涘的真名,亦不可言說成字,只能以如此祝禱的方式,上達于天、下施于地。 天上地下,獨此一枚舊精魂而已。 倘若他隕落,此間再無此精魂。前生后世,浮歡如昧。 每個音節,皆以織夢術傳遞至無盡虛空。層層疊疊的三千小世界內通道次第打開,宛若一條條通往未知世界的清澈河流。 潺潺媛媛,流動不息。 崖涘默然良久,目光掃視國師府內上百幅九嶷山眾人卷軸,隨后又淡然道:“此子另有大機緣,下界不可失去此人。但吾等上界,亦需尋一看門人。此局不可破。吾無力奔走多方,望爾等于上界多方斡旋,替吾轉告天帝,另尋他人,暗中照看。此為吾私心,亦是為天下之心。勿失勿望!” 唇邊祝禱的一大段話,雖然淡涼如水,卻如山間凍了一個冬季的泉水在春日乍然化流,叮咚墜落。動聽至極。 片刻后,崖涘所言說的話語竟異化,在虛室內繚繞成鮮香裊裊。虛無他物的國師府內突然憑空開出了數朵白色優曇花。葉片青圓,花朵皆如凡人頭顱大小,花瓣青白如玉纖毫不染。 優曇,又名空起。乃仙界第一極品之花。 非帝君親口允,不得擅自開放。 前世的紫曇帝君,今生的崖涘道人,此刻站在下界九嶷山的國師府內,面對世人傳言中三千年才得一現的優曇花,只能無奈一笑。 “看來,吾法身雖失,仙力不存,靈胎內卻尚存有一絲氣息,竟依然能召喚優曇花盛開??上?,此技能除了搏那人一笑外,竟如同雞肋。吾護不住他,亦不能阻止他傷心。鳳華昔日托付,竟然落空了大半!” “……為何名喚崖涘?” 昔日鳳華帝君醉后的話語仿佛仍響在耳畔。 鳳華此人,眉目奢華,就連語聲亦精致華美到了極致。仿佛俗世間最上等的絲絨,在蜂蜜中浸泡透了,那絲絲縷縷的甜蜜味道沿著絲絨一點點紋理展開。又如清幽靜夜,月華自廣寒宮灑下萬點清輝,微風送來裊娜花香,花叢中百鳥爭鳴。 鳳華啊,他總是能將最熱鬧世俗的俗味,演繹的聲色喧鬧。穿最華美的袍子,品最濃烈的留仙醉,于今……又渾不在意地從松下躍入花叢中,松石下一桌四凳,他便醉臥于花叢中,青白如玉的優曇花瓣落滿他的發絲衣襟,點點落英,襯托的其人越發如玉。 天地間獨一無二的鳳凰兒,絕色無雙。 “吾無父無母,乃山海精魂所化,天地所孕育的靈胎兒。洪荒時代據說山脈皆為盤古大帝的筋骨,海洋則為大帝血脈。吾取名崖涘,其意為崖壁磊落,苦海有邊?!?/br> 崖涘翹起單腿,獨坐于樹上飲酒,白玉高冠下眉目高遠,一色的白玉道袍上飛滿了優曇花。每一片花瓣,皆隨風自行流轉。 風起,崖涘周身如卷起千堆雪。優曇花香繚繞,馥郁而沉寂。 “帝君好胸襟!”當時鳳華帝君已大醉,臥于松石下,廣袖翻卷若天邊流云。渾不在意道:“吾卻不關心這些,吾近日窺塵鏡,瞧上了一個人。大約是劫數將近,要下界一趟。怕是此后與帝君這酒,也約不成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注】本章標題名,取自“眾生畏果,菩薩畏因”。么么啾!給各位小可愛們蓋個戳!從此乃們也是我家的啦!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