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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依然迷惑不得其解的愛妃,笑著搖搖頭,在她身上我仿佛能夠看到自己的影子。 我坐擁七十二座城池,山川海河連綿不絕,天下有賢有才之人皆俯首稱臣為我所用,我振臂呼山海,我風光耀眼,我受人尊敬仰慕。 可是我亦是這皇宮的囚徒。 我生而為王,我生來就是獻祭給這個國家的祭品。 ☆、斷骨(四) 我將精兵停駐在邊境,帶領部分隨從和護衛進入鄰國宮廷,不得不說這個舉動著實危險,若是鄰國這位君王真要動什么別的心思,我猜測我的軍隊把我救出來的可能性不太高。 不過這樣也好,他們就會失去一個暴|政君王了。 順利進宮后,不多時我便見到了鄰國的君王,這位以雷霆之勢踏破我國邊關,奪取我十六座城的王,即便是在自己的宮廷中,依然身披重甲、頭戴鋼盔將自己嚴嚴實實封藏起來,甚至不露出一絲一毫讓外人窺見。 同為君王,我們都沒有向對方行禮,只是平等會面后,鄰國君王微微點頭,吩咐人安排我們落腳,并且邀請我參加晚上的招待宴會。 這里的宮人帶我四下轉了轉,我察覺到一種完全不同于我自己宮廷中的輕松氛圍,看來這位鄰國君主除了有將自己包藏起來不見人的特殊癖好之外,似乎并不像我對周圍人那么苛責。 到處都是歡聲笑語,每個人都是輕松從我面前過去笑著行禮,大家彼此之間都相互熟知,親如家人一般。 我忽然有些羨慕,我的宮廷又清寂又冷,在那里十分孤獨。 為我安排的住處外有一大片種了蓮花的水池,層層疊翠幾乎鋪滿整個水面,生機勃勃令人耳目一新。我趴在窗邊看了一會兒水池,不知不覺太陽西落,便想起要去參加宴會。 宴會早已安排妥當,我與鄰國君主并排入座,我座下依次是陪同使節大臣身后是隨從侍衛,另一側則是這個國家的大臣們。 中間空出寬敞場地,歌姬舞女載歌載舞,明晃晃燈火下觥籌交錯,大家都在輕輕松松說話喝酒,就連一路上心情不太好的使節大臣都受到此等氛圍感染,不由得多喝幾杯。 鄰國君主依然是全副武裝,即便白日從宮人處打探得知“王貌有異,不得已遮蔽之”,但我還是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蛟S人都是這般,對于某種被刻意藏起來的事物將抱有極大的興致,那種對隱秘的探求之心會讓人處在莫名的興奮之中。 他在宴會上既不喝酒也不進食,只是從頭盔留出的一線縫隙中觀看底下熱鬧歌舞,比起他正襟危坐的姿勢,我盤腿歪歪倒倒樣子看上去一定像個浪蕩子,不像是一位君王。 “陛下,你怎么不吃不喝?”我笑瞇瞇晃著手中酒杯,朝他舉了一下然后仰頭一口飲盡。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感覺他本來打得筆直的背脊微微一動,冷清低沉的聲音從盔甲下傳出,帶著幾分特殊質感的回音:“不必稱陛下,您也是一位君主,我們是一樣的?!?/br> 他避開我的問題反而說到其他地方去,我一時微怔,這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么忍不住大笑起來:“那孤該如何稱你?直呼其名么,王,你的名字是什么?” 這次他并沒有立即回答,等了許久都沒有等來回答,我感到有些無趣,便收回目光望著下方歌舞,這時候才聽見身旁聲音響起:“阿奈罕王,您不記得了么?” 我感到有些迷惑:“記得什么?還有,你知道孤的名字?” 他沒有回答,這次我等來的是更為長久的沉默。嘖,真是無趣的人啊,宴會過了這么久,我和他說話不過幾句,并且讓我有一種全部都是我在自言自語的錯覺。 “阿奈罕王名聲遠揚在外,孤自然聽說過?!?/br> 他一說話我又忍不住去接,仔細想了想這人可能就是這般古怪性格,太過計較只會給自己添不快,索性放松下來靠在后方,我笑著舉起酒杯讓宮人添酒:“什么名聲?暴虐無道,還是脾性怪異?” “不?!?/br> 這次的回答之后是長久的沉默,不但是他不再說話,我也有些無趣了,只顧著自飲自酌。 燈下美人們衣裙翻飛,明眸映著水一般晃動的光,我忽然想起遠在故國的愛妃,開口問:“為何想要得我所愛?” 這次他竟然轉過頭來,只是我看不到他眼睛,便猜測那是一個表達詫異的動作。 “幼時一見,一念至此?!?/br> 他回過頭再次端正坐好了,只留給我一句令人迷茫不已的話。 幼時一見?我不記得愛妃幼年時身在何處,如此說來她曾經還與面前這個連相貌都不肯露出的男人有過一段我所不知道的過往? 我感到茫然,懶得追問,便又道:“哦,是么,那要怎樣才將十六城還給孤?一定要我的愛妃嗎?” 這次沒有等到他回答,座下不遠處一位大臣忽然端著酒杯起身,行過禮后拈著胡須微微一笑,卻是朝我躬身說話:“素聞阿奈罕王精通樂律,不知今日可否有幸一聽?” 我看了眼下方令人目眩歌舞,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忽然感覺身旁有些不對,轉頭依然看不見那人神態,卻見他按在膝蓋上的雙手緊握成拳,仿佛在努力克制什么。 看來又是一場好戲了……我失笑道:“孤確實會彈琴,不過隨意彈彈罷了,稱不上什么精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