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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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有一個問題,顧九命看向隨凈和童妙:“你們可愿意回去?” 童妙沒什么異議:“隨時可以?!?/br> 隨凈也點了點頭,只是他這一點頭,卻讓顧九命眉頭擰得緊了些。 “你可知道回去意味著什么?” “戰爭?!彪S凈對答如流。 戰爭又意味著什么,意味著血流成河,無安寧之日,屆時烽火四起, 硝煙彌漫,那定是以血rou堆出來的道路。 別人倒無妨,他是佛修,修佛心佛身, 這么一去,他做統領,手下注定亡魂無數。 他答應得如此爽快, 倒是讓顧九命有些詫異了。 一直抱著手臂悶聲不吭的封嘉賜忽然往前一步,道:“我代替隨凈回去?!?/br> 但顧九命拒絕了:“這里需要你?!?/br> “我不放心他?!狈饧钨n直言不諱。 他確實不放心隨凈,甚至不能理解顧九命為什么這么信任這個佛修,甚至讓他回去主持大局,那可是事關藏山存亡的大事。 “說實話,我也不放心?!币姿鼓陻n袖站著,支持封嘉賜。 “我也?!弊鬅o道。 顧九命靠著椅背,慢條斯理:“我放心就行了?!?/br> 她都這樣說了,其他人也只能聽從。 送隨凈和童妙離開的那晚,是即將出發進戰場的前一夜,這一晚人心動蕩,處處藏著不安和詭計,從這晚之后,注定再無安寧。 顧九命特意請了兩人來喝靈酒餞別,不知道童妙是愛酒還是臨行前的不舍,顧九命給她倒多少酒,她便喝多少,早早喝得又哭又鬧,最后倒在桌上不省人事。 萬籟俱寂之際,顧九命與坐在對面的隨凈對視,其他的幾個人都被她趕出帳篷蹲著了,此刻在帳篷里還醒著的,就剩下她和他。 “我把藏山交給你,你知道我要什么?!?/br> 顧九命交給他一盒仙氣珠:“若是打不過,就逃,這盒仙氣珠夠你們在上三界生活?!?/br> 這是連后路都想好了。 隨凈目光隱晦地一跳,“不會有那一日?!?/br> “大破大立,置之死地而后生,空神域不經歷一場徹底的洗牌,永遠都會是那半死不活的模樣,若是可以,將大佛門界的通道打通,我要一個干凈的空神域?!?/br> “打仗,會嗎?”她問。 “傳承里有這一部分的內容,我早料到有這一日?!彪S凈語氣很平淡。 傳承中的兵法部分,他很早很早以前便融會貫通。 戰爭開始的時候,死的人只會多不會少。 隨凈捏著酒碗,遲遲不喝。 “我有個問題想問你,”顧九命沒骨頭似的坐著,喝酒當喝水,喝下一身酒氣,宛如清晨醉臥街頭的醉漢,身姿難掩一抹居高臨下的傲然,一種睥睨眾生的高傲,讓人心生疏離感,“你要說實話?!?/br> “嗯?”隨凈沒什么反應。 “把全部傳承取走后,我是不是能直接筑成完整的仙體,直接飛升成仙,境界直越幾個大境界?!?/br> 他從沒說過,是她猜出來的。 “是?!?/br> “如果我要取,你會如何?” “我不會給你?!?/br> “是因為怕死嗎?”顧九命目光微微有些變化,不,準確來說,從剛才灌醉童妙開始,她就有了很大的變化。 一句輕飄飄的話,卻震得隨凈指尖蜷縮,捏緊了拳頭,他垂頭:“決定跟你來上三界后,我便沒想過死這個問題,但我不會把傳承給你?!?/br> 很突兀的,顧九命眼神陡然一變,又換回了從前的慵懶淡漠,像是突然變了一個人,變回熟悉的那個顧九命。 她分明說著一樣的話題,可口吻卻千差地別,她的話鋒陡然一轉: “我問你,天上不會掉餡餅,我若取了這個傳承,我需要付出什么?” “會付出一些東西,但你沒必要知道,因為我不會再把剩下的傳承給你了?!?/br> “隨凈,告訴我實話?!彼曇舫晾?,微啞,砸在人心底里像巨石,砸得人心潰散。 “這是實話?!彪S凈挪開視線,不去看她。 誰知道顧九命忽然站起來,氣勢再次一變,居高臨下地睨他一眼,再猛地俯身哐當一下掃落滿桌的酒碗,單手撐桌,一手拽著他的衣襟,把他一拉,四目相對。 靈酒撒濕了隨凈的僧袍,他無動于衷。 她的眉眼沾染了寒霜,眼底的銳利鋒芒讓人不敢直視,但隨凈卻沒躲,不偏不倚地直視她。 她握著一個度,不近不遠,正好是一種最具威懾的距離,眼里的刀子似乎能具現成真,攜萬丈寒芒刺過去。 “你知道我每煉化一絲傳承,我會出現什么變化嗎?” “我知道?!彪S凈面無表情,銀色的瞳孔如一潭死水,古井無波。 “它在取代我?!鳖櫨琶窒萑胍环N空茫之中,她在兩個狀態中來回切換。 隨凈這時候才整理自己被酒浸得濕漉漉得衣袍,“我知道……” “它是誰?”顧九命再次切換到那個高傲又悲憫的人格中,她手里加重了力氣,弄皺了他的衣襟,“我很好奇,這件事跟你到底有多少關系?!?/br> 很久之前便出現的情況,她每次修煉后,都會變得悲憫親和,也越來越不像她自己。 就如同有一個別人的神魂,藏在她的身體里,一點一滴地侵蝕她的本性,最終完全取代她。 但這個過程,在她練完那小半傳承后,便消失了,她的性情維持在一種險之又險的平衡中。 也就是練完傳承后,她才明白,侵蝕她本性的那個東西,來自于傳承。 “我……” “說清楚?!鳖櫨琶鼪]有放過他的打算。 他垂下頭,臉上難得地出現了一絲狼狽:“我不知道它是誰?!?/br> “還不肯說?”顧九命眼睛一瞇,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盛怒,她手上驟然用力,把隨凈整個人推倒在地,哐當一聲響,連帶著桌子都跟著被掀翻,倒了個四仰八叉。 隨凈衣襟松散,他反手在身后撐著地,抿直了唇角,顧九命的殺氣發散籠罩著他,他一動,便被那刀光凝成的刀意劃得傷痕累累。 雖然看不見摸不著,但他很清楚,在他的周身有數以萬計的刀刃對準了他。 那種森森殺意,能破開他的血rou,把他千刀萬剮。 站在他面前居高臨下望著他的顧九命,她背著手,眼皮子一垂,在縫隙之中透出的是久居高位的決然和冷冽。 一種反手之間,千人喪命,萬人屈膝的氣勢。 這份氣質不屬于她本身,而是傳承帶給她的,這一刻,那種難得維持的平衡被打破,傳承帶來的性情占據了上風,掩蓋了她的本性。 “你可知道你不說的后果是什么?” “到現在,我已經不怕死?!?/br> 顧九命拔刀而起,刀尖對準了他的心口:“那要不要試試?” “你被它控制了?”隨凈擰眉。 顧九命神思有一瞬的恍惚,在這一瞬,那絲決然和冷冽褪去,恢復了她平時的神態:“它到底是誰?” 然而不過是一剎那,她再次變回方才的神態,單膝跪在他的身旁,雙手握刀用力刺入:“你死了,我就能取你體內的傳承?!?/br> “那你就去死好了?!?/br> 刀尖沒入他的心口,緊跟而來的,是顧九命那些殺氣凝成的刀刃也跟著狂風驟亂一般刮在他的皮膚上,他死死壓著眉,悶哼一聲后,他毅然大喊: “顧九命!” 聲嘶力竭的一聲,顧九命刀尖一頓,虛化的刀刃也跟著一停。 “固守心神!”他衣衫被血液浸紅,滿身浴血,但他不顧傷口,而是反手取出一滴圣水,彈入顧九命的眉心之中,爾后盤膝而坐閉眼開始念清心咒。 他念的清心咒一字一句地落入顧九命的心里,似能把她埋藏在心底里深處的罪惡和瘋狂連根拔起。 在他的咒語之下,顧九命開始逐漸清醒過來,傳承的性情再一次被掩埋進去,在心底的深處,不曾消失,永遠存在。 她忽然感覺身體前所未有的虛弱,她倒靠在翻倒的桌子一角,指尖按著眉心,一種詭異的疲憊襲上心頭。 空茫、寒冷…… 隨凈連忙來到她的身邊,望著她的疲憊,面露不忍:“在把傳承給你之前,我并不知道會有這種情況?!?/br> 顧九命眼睛都抬不起來,“若是我煉化了全部傳承,是不是就會被徹底取代?!?/br> “按照你的情況推算,很大可能是這樣?!?/br> “若是再也不煉化剩下的傳承,我這個情況可能好?” 隨凈垂下眼:“不知……” 顧九命嘆息一聲:“這倒是給了我一個不取你這個傳承的理由,說實話,這傳承太強,沒有幾個人能對著這么大的誘惑不心動?!?/br> “說實話,即便取了傳承,你就會死,我也有一瞬心動過?!?/br> 剛才被傳承侵蝕了人格后所說的那些話,便是激發了她心底里最陰暗的一面,所說所做,都是把心底里最惡的一部分展露出來。 不能說那個不是她,而是本我與傳承那個它融合的產物。 看來傳承的那個“它”,并不是什么善茬,融合了她的本我尚且這般暴戾逐利,若是被完全取代,只怕是一個欲/望至上,野心勃勃的人物。 顧九命意味深長地一扯嘴角,頗為譏諷。 “我讓你回空神域主持這場戰爭,是因為你在我面前晃,我……很難忍,那個它在叫囂著讓我完全取掉傳承,讓我殺了你,你再不走,或許某天睡著睡著,便死在我手里了?!?/br> 隨凈靜靜聽著,聞言只是睫毛一抖: “我不把傳承給你,不是因為我怕死,我怕的是……你變得不是你?!?/br> 他有些糾結,但最后還是說出口:“我不喜歡傳承里的那個它?!?/br> 顧九命半死不活地撩起眼皮,看他這一副認真的模樣,忍不住笑:“嗯?更喜歡我是嗎?” 隨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