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節
齊木眸光如水,嗓音很輕:“尊上,我若不是無緣無故消失,并且發誓一定會回來,您可不可以別當我是陌生人……” 突然,一道銀光閃現而出,銀藤燦若星辰。齊木握著一截藍星草,遞到淵落眼前。后者驀然一頓。 齊木道:“無論何時何地,尊上對我而言,都最為珍貴,無可取代?!?/br> 回來一路上,有人贈此物,附言:相識便是有幸,哪怕不能朝夕相對,情誼依舊如初。 哪怕不能相見,只愿您不要忘記。 驀然間,氣氛有些微妙。 淵落起身,握住齊木持著藍星草的手,猛地把他拉進懷里,低笑:“你還真是肆無忌憚,本尊隱匿氣息,可你沒有,宴會主人在此落座,可有不少人盯著,若是眾目睽睽之下惹火上身,你打算如何收場?” 幾十雙眼睛看著此處,但見酷似齊木的人被人摟住,周遭頓時傳來陣陣呼聲。 齊木頓時把臉埋得深了些,抓緊他的后背。 “別拉我起來?!?/br> 淵落握住銀藤,垂頭看著他,輕笑:“既然你喜歡刺激,那更刺激一下也無妨?!?/br> 說罷,勾起他下巴,扣住,俯身吻住他的唇。 輕舔。 齊木驀然睜大了眼,有些震驚。 直至淵落抬起頭,看著齊木錯愕的眼,手指微曲瞬間隱匿此地氣機,真正自成一方天地與外界隔開。方才驚詫的群人頓時一臉莫名不明所以,移了視線,仿佛看不到兩人一般。 這姿勢若在人前露面,這些年來冷靜睿智的形象,只怕得全毀。 齊木松了口氣。 魔尊摸了摸齊木的頭,面露笑意,似乎心情不錯,把另一只手伸到眼前:“今是不同往日,既然你已經說到這個份上,本尊豈會不近人情,原以為……也罷,既然你對本尊是真心喜……” 話到一半戛然而止,淵落臉色大變。 手中藤蔓銀光湛湛,燦若星辰,近至眼前,漆黑的眸子似有銀光閃現。 嗓音頓時隔了層冰,聽不出情緒:“這真是你摘的?” 齊木認真點頭:“親手所摘,絕無半分虛假?!?/br> 淵落冷冷地看著他。 齊木被他看得有些發毛,有些不確定道:“有問題么,難不成這不是藍星草?” 分明就長這樣的。 淵落松開摟著他的手,把銀藤移到眼前,面色愈加陰沉。 “正因為是藍星草,才叫本尊如此驚訝?!?/br> 瞇起眼,緊緊盯著齊木,直到后者渾身發毛幾乎不能自持。 一喜一怒,齊木完全跟不上節奏,輕聲道:“尊上方才沒說完的是……” 淵落唇角勾起一抹譏誚,極為明顯。他推開齊木,當著他的面,直截了當,把手里的銀藤扔了出去! 拽過齊木的手腕,嗓音極為冰冷。 “你以為本尊會讓你如此輕易、便能離開?你可否告知本尊,這些年來,你說的話究竟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齊木一怔,渾身冰冷。 看了眼摔在地上的銀藤,銀光竟有些刺眼:“原來,你什么都知道……” 淵落瞳孔微縮,面色冰冷,拖著齊木往另一方向走,極為懾人:“回去?!?/br> 齊木道:“放手,至少要等宴會結束,我得告訴他們……” 聲音漸弱,他對上尊上的眼,驀然一顫,大腦一片空白,竟是什么也說不出來了。 半晌,嗓音干澀:“好,走吧?!?/br> ☆、167·與君共賞 以往你說的話,何為真,何為假? 這要如何答。 齊木背心直冒冷汗,心如擂鼓,被扣住的手腕有些麻木。蒼郁巨木飛速遠去落在身后,爆發全身真元才能堪堪跟上尊上的速度不顯太過狼狽。那一片鋪地的銀光,去了才看到只有零星的幾株,分明是他親手所摘。 僅一株。手觸到第二株的時候,銀藤直接枯萎了。 藍星草究竟是個什么東西,既無靈氣亦無其他能量波動,卻限制極多,就像是異域之物。難道除了珍惜之外還有其他寓意? 那句話從尊上口里吐出太過突兀,恰好踩中軟肋,落在齊木耳中卻如悶雷般,把殘存的理智粉碎成虛無。 暮鈺曾說:不愛的時候能肆無忌憚大說違心話,可若是一旦認真了,要他說句假話,也會有負罪感。所以而今無論鳳顏說什么做什么,哪怕再怎么驚世駭俗,再怎么感人肺腑,他寧肯沉默。 銀藤親手所摘,親手相贈,卻被扔了。 即是說,尊上不同意,若是他走,便恩斷義絕么。 還是,別的什么…… 身法突破元嬰境極限,如電光般瞬移,齊木耳中陣陣轟鳴,似有溫熱的液體流出,鼻尖縈繞著淡淡血腥之氣。 “尊上,不要……” 腕骨將斷,勁風如刀割,連眼睛都睜不開。 “尊上,您說清楚啊,我聽不明白!” 雙眸充血,齊木覺得自己不能再說下去了,若是只剩半口氣,他怕自己忍不住把什么都說出來,而后萬劫不復。 “……以前我不知道,但是現在,現在就算你殺了我,我也恨不起來了?!?/br> 呼嘯風聲戛然而止,陡然,停了下來。 淵落攬過齊木的腰身,把其手腕抬至眼前,驀然瞳孔微縮,沉眸。 沒說話,指尖劃過耳廓,齊木腦中轟鳴瞬間消失無蹤。 立于巨木樹冠頂端,天地間一片寂靜,唯二人,不知置身何地。能聽到粗重的喘氣聲,從少年口中溢出。 淵落眉頭皺成一團,寬大的衣袖遮住齊木大半個身體,緊緊抱在懷里,只手按著他的頭微微摩挲。 “太弱了,你還是太弱了,本尊僅是拉著你,這才多久,便重傷至此。究竟要等到什么時候,你才能安好地站在本尊身邊?!?/br> 眸光悠遠,嗓音很輕,竟是說不出的溫柔。 齊木縮著不敢動,聽到這句,眼里露出不可思議的光,仿佛瞬間被擒住心肺,微微窒息。他雙手握緊,忍不住抖了下。 “別怕?!?/br> 齊木閉了眼。 這便是橫亙在兩人間不可跨越的天塹——無論進階多么迅速,在旁人看來多么匪夷所思,也遠遠不夠,依舊差之甚遠。 同輩中賀靈珂虛川之輩,并不是他真正追逐的,那些所謂天才的傲然恣意,與真正的睥睨天下傲然之姿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修為止步不前會驚慌失措,甚至生心魔而不自知。石人師父讓他捫心自問原因是什么,直至此刻才恍然大悟,竟是淺顯的道理。 心性升華,剎那頓悟。 封困心魔而閉塞的經脈松動,淤黑點點湮滅,耗盡的真元如火山般噴發而出,道法自行運轉趨于滿圓,渾身氣血活絡,說不出的酣暢淋漓。 心魔竟然就這么消散了!齊木睜開眼,有些不可思議。 抓緊淵落的衣袍,齊木整張臉埋進他頸項,眸中說不出的激動難耐,嗓音低緩:“尊上,尊上……” 緊靠著的姿勢,誰心如擂鼓清晰明了,炙熱的呼吸噴薄在脖頸處,臉貼著皮膚,溫暖的觸感。少年就著以往親昵的姿勢,沒再說話,反復低喃著兩個字,和往常一樣,又像有些不一樣。 淵落按住他的后腦,把人禁錮在懷里,頓時眸光凜然如冰,浩瀚氣勢傾瀉而出,天地萬物為之顫抖,颶風席卷,下方巨木猛然傾倒。 “本尊不屈于萬靈,不過區區藍星草……” 何須上心。 若是將真心與否寄托于一株草身上,未免太看得起這株草了,不過是俗物,與之較真,太小題大做。 齊木不知其意,心臟漏跳了拍,接口道:“區區藍星草,扔了也沒關系?!?/br> 說完有些心虛,問出了最在意的話:“方才尊上生氣,是不信我么?” 只是不信那句無可取代,還是說以前那些癡心一片的情話…… 淵落并沒回答,抬眸望向虛空某處:“帶你去個地方?!?/br> 齊木點頭應了。 巨大的法陣自頭頂憑空而現,浩瀚空間波動如厚重山岳當頭而下,齊木喉間一甜下一瞬壓力全消,他驚詫地看了眼淵落,黑影當頭拂下,整個人被攏進寬大的衣袍中,緊挨著冰冷胸膛之上,耳邊傳來一言。 “抓緊,別掉下去?!?/br> 齊木腹誹,卻也依言摟住他的腰身。隱隱有些好奇。 入傳送陣的剎那間,仿佛靈魂與軀干分離,身體扭曲麻木,像是在飛速穿行,翻江倒海般,還在只是難受只是一時的,若非有尊上在,怕是在一瞬間身體靈魂都將粉碎成虛無。 直至停下,還一陣心有余悸。 “站好?!?/br> “哦,”齊木應道,隨意地抬眸。表情頓住,渾身僵硬。 淵落站在身側,傳音道:“如何?” 齊木倒吸一口涼氣,頭點得跟篩子似的,道:“簡直不可思議,太震撼了?!?/br> 此地已經在虛空萬里之上,群星環繞仿佛伸手可觸及,璀璨星光匯聚如銀河般橫亙在眼前,親眼看到極為震撼,仿佛浮空般,腳踩在實地之上。置身浩瀚宇宙之中,卻不覺己身渺小。 尊上長指劃過一道神紋,金光咋現印刻于虛空,引得整個地面與之共鳴。最原始的道法本源衍化蛻變,隱于暗空中的宮殿輪廓若隱若現,身側勾勒出桌椅雛形,既而演化為實體。 齊木看呆了,這才發覺腳下并非虛空亦不是術法。 “星辰砂,此宮殿由純粹星辰砂煉制而成,與星光融為一體看不清形體,”淵落走到桌邊,端起茶杯,道:“內殿有浮空的宮殿,便是地下鍍了層星辰砂晶壁?!?/br> 入目盡是大道本源之力,大道至簡,寥寥幾筆卻極為艱澀難懂,就如方才尊上手指劃過的那幾下,讓人咋舌。盡管絕非齊木這一境界能領悟的高度,卻也大長見識。印刻在腦海里,日后領悟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