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賴云煙笑了笑,“您起得真早,什么時辰了?” “寅時?!?/br> “您這就要喚丫環進來么?” “嗯?!?/br> “請容妾片刻?!辟囋茻熒斐鍪?,點燃了手邊的燭臺。 她起身穿好鞋,把榻上的被褥收拾好,回頭迎上了魏瑾泓靜靜看向她的眼睛。 賴云煙朝他一笑,就拿帕掩嘴進了內屋。 通報出去,隨即,丫環婆子都進門來了,賴云煙的陪嫁是八個丫環四個婆子,還有二十個小廝,這天一早全進了魏瑾泓的院子跟他們請安。 賴云煙帶著丫環婆子去了魏母處,受了她幾句叮囑,這才又帶著浩浩蕩蕩的禮車,往魏家的封地走。 一路出了正城往北,再走五里地,余下的一路就全是魏家的田莊,走到自家的地方時,賴云煙輕掀了簾子看了外面一眼,被杜鵑伸出手攔了攔。 “您快到府里了?!倍霹N輕笑道,還看了一眼那靜坐在那一旁,尤如松柏之姿的姑爺一眼。 賴云煙淡笑不語。 如若不是怕帶著春夏秋冬四個婆婆在身邊,怕她們老辣的眼看出她與魏瑾泓的不對之處,她豈會帶著這兩個心大的丫環在身邊堵她的眼? 一個丫環也敢出手攔她,賴云煙想以前她還真是太不拘小節了,才讓丫環尊卑不分。 “下去罷?!倍霹N攔手后,賴云煙朝杜鵑淡淡地開了口。 “???”杜鵑微愣了一下。 “滾下去?!辟囋茻煶湎铝四?,抬起了下巴。 那無聲的威嚴讓馬車內的氣息頓時僵化,杜鵑猛地一磕頭,隨即就掀簾而走,在馬車的行動中跳下了馬車。 在她跳地的那一刻,車內的人還聽到了她的拉泣聲。 百合還跪在地一旁,此時抬起頭,倉皇地看了賴云煙一眼。 賴云煙用手撐著頭,懶得理會這些丫環的心思,閉著眼睛尋思著事情。 如果事情未變的話,那么賴家與魏家還是會有封地之爭,魏瑾泓與她同知這些事會發生,他肯定會有新的應對之法,而她現在之勢明顯被他壓在了其下。 他是魏家長子,而她現下是賴家嫁出去的女兒,如若被休回來,哪怕兄長護她,她在家族里也只能是隱形存在。 所以,多年后的封地一爭,哪怕她知情,她也處于劣勢,而且不知這世的兄長,在事情沒發生之前,會不會把她的話全聽進去。 ** 一進賴家,去了正堂拜見過父親賴游后,賴云煙正式與魏瑾泓兵分兩路,她進了內院,他就跟著賴家的族人去了宴廳。 一到了后院,賴云煙就讓內管家叫了杏雨梨云過來。 “請大小姐安?!?/br> “請大小姐安?!?/br> 杏雨梨云一過來,就跪在了賴云煙的面前。 賴云煙笑著朝留在屋內的春婆婆與夏婆婆道,“你們出去罷?!?/br> 兩個婆子相視一眼,道了聲“是”,退了下去。 賴云煙留了兩個丫環在屋內說話,很快,兄長賴震嚴就匆匆來了后院,揮退了丫環和身后的小廝,他朝賴云煙皺眉道,“先前杜鵑的事,是怎么回事?” “有人告訴你了?!辟囋茻熇诵珠L的袖子,嬌笑道。 賴震嚴板著臉看著她。 “我平日太放肆她了,她一介丫環當著姑爺的面對我伸手攔我,不管管,還當我無人疼愛呢?!辟囋茻熥屑毜乜粗珠L的臉,見他皺眉搖頭看她,一臉多年前不滿她時的不變表情,她在心里苦笑了一聲。 他跟他們不一樣,不是重生的。 她真是少了個幫手了。 賴云煙咽下嘴間苦澀,淡道,“我知宋姨娘的事了?!?/br> “什么事?”賴震嚴瞇了瞇眼,年輕的臉這時已是陰沉得很了。 賴云煙不知上一世,自己為何從兄長那總是陰著的臉上看不出來,她兄長身上心間擔了這么多事。 上世沒經歷過多少事情的她,還是太天真了。 “知她害死娘親的事?!辟囋茻熆粗?,“知三年前她被下毒的事,知父親也知曉了是誰?!?/br> 賴震嚴聞言身體僵住,狠狠地瞪了賴云煙一眼,就朝門邊走去,他左右看了一眼,關上門,轉過眼就對賴云煙厲聲道,“你知你在說何話?” “我知曉,”賴云煙不知怎地,想起兄長多年的保護,眼淚就這么掉了下來,“云煙知你護我護得辛苦?!?/br> “你……”見她哭了,被她的一番舉止弄得震驚的賴震嚴一時之間不知說何話才好,他緩了緩,才道,“你從哪知的?” “云煙自己想的,”賴云煙轉過臉,拿帕擦了眼淚,垂眼道,“出嫁前去過書房一趟與父親告別,我走的是那條你告知我的小道進去的,我走得急,先了丫環幾步,在門口時聽父親不知罵了誰一句孽子,還說要把那在蘇南的庶子接回來,給宋姨娘養?!?/br> “把庶子接回來,給宋姨娘養?”賴震嚴聞言,一字一句地重復道。 “是?!辟囋茻燑c頭道。 賴震嚴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緩了兩口氣,抬起瞇著的眼,與meimei道,“你半道讓丫環滾下馬,就是為的我速速來找你,與我說這事?” “是,我想了幾天,心中很是不安?!辟囋茻煷故卓粗约旱男哟藘煽跉?,“我這才想起當年我昏睡了三天睡過來,娘沒了,你為何要哭的事?!?/br> 說到這,賴云煙悔恨交織,兄長護她半生,她到離開魏府后,才知曉兄長在賴家的艱難處,雖后頭她與他一起打拼,但兄長多年的功于心計,逼死庶子,氣病父親,已讓他在外有了陰毒之名,于此,多年后,新帝上任之后不重用賴家,才讓他們只能暗中謀算,后雖因朋黨之爭最終上位,但其中不知費了多少的功夫。 重來一回,不是沒好處的,至少兄長就能少走些彎路。 賴云煙猛地再次伸手,緊緊抓住了賴震嚴的袖子,彎腿跪在了他的面前,咬著牙道,“你疼我,云煙是知曉的,哥哥,云煙定不會再給你添麻煩了?!?/br> 說罷,想起在朋黨之爭前他為了讓她回家,竟不惜與魏瑾泓結仇之事,她忍了忍,還是痛哭了出來。 她哭,陰沉的賴震嚴卻是狐疑,“你這幾日在魏家發生了何事?瑾泓欺負你了?為何我沒接到報?” 他一連三問,賴云煙破啼為笑,抬起臉,淚中帶笑地問他,“要是他欺負了我,你要怎生才是好?” “他要是對你不好,哼……”賴震嚴冷冷地笑了起來,“我有得是法子收拾他?!?/br> “哥哥?!辟囋茻熢俾犃艘淮芜@樣的話,忍不住把臉擱在了他的腿上蹭了蹭。 前生,她真是太對不住他了,才讓他身陷賴家的囹圄之中時,還得為她cao心。 “他欺負你了?”賴震嚴忍不住問,哪怕他知小妹聰慧,得瑾泓歡喜,但到底還是擔心她。 家中有他護著,誰人也欺不了她,只能尊著敬著她,可魏家那里,他卻是真管不到了。 “他哪會,哥哥,你知他是君子的?!辟囋茻熜χ?,把心中的萬千思緒都掩了下去。 這時,只要魏瑾泓不談和離,她知曉按現下的形勢,她是提不得半字一句的。 在賴家里,她哥盡管還是嫡長子,可宋姨娘還在,而偏心宋姨娘,憎恨哥哥下毒害了宋姨娘肚中孩子的父親也還要活很多年,她哥離接掌賴家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這次離開魏家,她只能靠自己,順勢而為了。 “庶子之事,可沒聽錯?”一直陰著臉在思索其事的賴震嚴輕撫了下她的頭發,道。 “是,不過云煙也不知真假,哥哥還是去查查罷?!辟囋茻熞仓珠L是從不輕信別人之人。 可是這個后來在外人眼里是陰毒狠辣之人,卻是那生對她最好的人。 ☆、最新更新 與兄長談話不到一柱香,兄長的貼身小廝虎尾就在門邊輕叫了一聲,“大公子,宋姨娘來了?!?/br> 賴震嚴聞言起身,看向賴云煙,瞇眼道,“在魏家要謹言慎行,可知?” “云煙知曉?!辟囋茻煆澭6Y。 “還有些,我會信中告知你?!辟囌饑勒f罷,揮袖而去。 賴府現無主母,一直都是宋姨娘在掌內院之事,賴父也無續娶之意,說是思念亡妻,暫不思娶,這也讓他在外贏得了一片贊譽之聲,外人皆道工部尚書賴游真乃重情重義之人,對亡妻甚是情深意重。 賴云煙前世對父親也甚是恭敬,且也只是恭敬而已,賴游與她并無父女之情,頭十年,親娘尚在時,賴云煙還道他不喜女兒,但當宋姨娘的女兒出生,賴游時常去看望之后,她才知,這人心是偏的,賴游的喜愛,不是她這個嫡長女對他的乖巧討好就能得來的。 后來娘親過逝,宋姨娘掌家,對她這個嫡長女也是恭敬,年復一年地下來,賴云煙并沒有在她臉上看到過野心,那時她還只當這女子是父親的心上人,所以才這般讓父親對她千嬌百寵,對娘親那般冷淡守禮。 只有后來賴畫月嫁與魏家,宋姨娘這個貴妾隱隱有賴家夫人之勢后,賴云煙這才明白宋姨娘的真正能耐。 這個女人,太擅長隱忍,當年如若不是她兄長冒著危險當機立斷殺了賴震煒,這賴家就真被她一介婦人奪去了。 這廂沒多時,杏雨就來報,“大小姐,宋姨娘來了?!?/br> “嗯,請?!辟囋茻熥谕馕莸闹魑簧?,淡道。 “是?!?/br> 一會,穿了一襲石榴裙的宋姨娘進了屋,一進來就朝賴云煙福腰,抬頭輕輕柔柔地道,“見過大小姐?!?/br> “宋姨娘多禮了?!辟囋茻煹α艘幌?,她過去與這姨娘也甚是疏遠,以為只要不理會這婦人就是對得起她的親娘了。 她那時,真是被娘親兄長保護得太好了,不知在這樣的府里,不思不慮便也是惡。 “午時的歸寧宴,除了本家的那幾位小姐,您可還要請些什么人么?”宋姨娘微笑著道,那蒼白的瓜子臉上透出了幾許孱弱。 自從她流了孩子之后,她臉上就是這等神情了,似乎只要誰高聲多說一句話,她就能立馬昏過去一般。 “你請了哪幾位,把貼子拿來給我看看?!辟囋茻煵焕洳坏卣f了這么一句。 見她對她的疏遠似比過去更甚一些,宋姨娘臉色未變,只是朝站在門口的丫環輕頷了下首,接過她手中的紙冊,雙手遞給了賴云煙。 賴云煙未看她,拿過冊子看了名冊,見里面的人都是她以前玩得來的本家里的女孩兒,她輕搖了下首,對身邊站著的梨花道,“拿筆來?!?/br> “是?!?/br> 賴云煙接過梨花手中的筆,劃過其中幾位庶女的名字,再寫上幾位嫡女的名字,才停筆對宋姨娘道,“劃線的不請,加上的那幾位嫡親小姐,便都替我請來罷?!?/br> 宋姨娘看了冊子一眼,聲音依舊輕柔,“青梅,文竹兩位小姐也不請么?” 這兩位以前確是與她玩得最好的,后來她們出嫁后,賴云煙與她們交情也泛泛,那時受困魏家時,她們倒前來勸過她幾句。 “不了,歸寧日,請嫡親的jiejiemeimei聚聚就好?!辟囋茻熣f到此,垂眼拿帕拭嘴,淡道,“去罷?!?/br> 她的歸寧宴上,一個庶女也別想出現,包括宋姨娘的那個女兒。 她如此言道,宋姨娘臉色一變都未變,道了一聲“是”,就又福禮退了下去。 等她走后,賴云煙輕笑了一聲。 如果不是前世嘗過她的厲害,誰能猜得出這么一個對她百依百順的姨娘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