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誰也不準動!” …… 寧芷的身子伏得越發低了,心里一陣焦急。這些人怎么還不走? 此時,一道飄渺如仙樂一般的男子聲音從內室傳了出來。 “麝月,何事驚擾?” 聲音不緊不慢,聽不出有什么感情,好像不屬于這個世界一樣。但又說不出的沁人心脾,一時間所有人都靜了下來,不再爭執。 “回殿下,這幫侍衛不分青紅皂白,執意要闖進來……” 侍衛長打斷了宮女,道,“卑職是太子麾下的御前帶刀侍衛,所領手下兄弟正在捉拿刺客。有人看到刺客藏進了殿下這里。還請殿下行個方便,讓卑職等進去查看一下,也好在太子那里有個交代。還請殿下不要為難卑職?!?/br> 侍衛長還是不忘把太子掛在嘴邊。 內室的那名男子沉默了良久,瑤琴玉磬一般的聲音再一次傳來。 “五年了,難得還會有人到我這里來……世間一切但憑緣法,人的一生,既有善緣,也有孽緣啊。罷了,刺客也好,良人也好,誰又知道不是天注定的呢?” 聲音淡泊中透著空明,偏又十分悅耳。 “你們進來吧?!?/br> “謝殿下?!?/br> “殿下,您怎么能……” “麝月,讓他們進來?!?/br> 宮女剛要說話,便被那男子打斷。他聲音雖然十分柔和,但是隱隱透著一種懾人的氣勢,讓人無法反駁。 “九殿下,叨擾了。搜!” 接著就是嘈雜的腳步聲和盔甲伴隨走動嘩啦啦震顫的聲音。 那幫侍衛到底是進來搜查了! “你們幾個,到上面看看,防止刺客藏在屋頂?!?/br> 接著,嗖嗖幾聲,有人上了房,然后是瓦片響聲。 壞了,這里也沒法藏了。 寧芷一陣焦急,猛然看到房梁下,幔帳后面有一個大浴桶。桶里注滿了水,上面飄著些蘭花花瓣,又有熏香繚繞著,看不清水里面的情形。 管不了那么多了! 寧芷一咬牙,悄無聲息地下了地,翻身潛入浴桶里面。 而此時的云行歌正在寬衣解帶的手并未因為這幫侍衛的搜查而停下,仍是慢條斯理地解著,手還時不時地撩動下浴桶里的水,弄得寧芷死死地壓低身子,躲在里面。 半晌,男子脫去了衣物,優雅地邁入浴桶。長發解開,落在了水中,如水草一般幽浮飄蕩。 “只剩下這一間沒搜了?!?/br> “這一間可不行,我們殿下正在里面沐浴,怎么你們還懷疑殿下私藏刺客不成。真是大膽!”麝月的聲音凌厲而帶著寒意,死死地守在房門之前,一雙眼憤恨地盯著面前的侍衛們。想曾經主子貴為太子時是何等的尊貴,現在都已經退出那皇位的爭奪了,他們竟然還不肯放過,今夜……今夜這莫不是誠心來羞辱主子不成。 “九殿下得罪了,卑職也實屬無耐,上次刺客刺傷了圣上,太子可是動了大怒的,這次萬萬是不能放過此等機會。若是出個意外,我們真擔當不起?!闭f完就要強行而入。 麝月卻如同一只母豹子一般擋在那里。似拼死也不會讓他們越雷池一步。 “既然如此,你們便進來吧?!币坏浪圃旗F繚繞處傳來的曼妙之音再次響起。 麝月一愣,“主子……” 而那群侍衛也沒有立即闖進去,而是紛紛駐足半晌,似是想到了從前那飄逸出塵,貴氣逼人的云行歌,那樣的高潔而難以企及的一個人。他們這幫人就是墊高了腳,仰著脖子也難以窺視其一分一毫。 但這種情緒也只停留了片刻,畢竟他們是太子的人,而云行歌雖說已被冷落。卻總是不能全然安心,若是這次刺客一事能跟他扯上關系,趁機除去,那他豈不是立了大功。想到這,那為首的侍衛提氣大呵道:“都進去給我搜,快,不能放過任何一處。一定給我搜仔細了?!?/br> 說著一行人便把那門推了開來。四處搜了起來,待各個角落都搜了個遍也沒尋到時,不禁把目光投向了云行歌所在之處。 “怎么?你們想讓本殿下當著你們的面起來嗎?就不怕皇家威嚴受到了損傷,到了父皇那兒,恐怕也是不好交代吧……”聲音輕渺,不溫不火的,仍是那般好聽。 “不敢,不敢?!闭f著回過頭冷聲道,“走,去別處搜去?!?/br> 呼啦啦,一行人如來時一般撤了出去,瓊華宮里又重新恢復了寧靜,死一般的靜,只有水流之聲偶爾響起。 “你,可以出來了?!?/br> ------題外話------ 不知為何,早上起來瀟湘后臺怎么也登入不上來。到公司這邊才傳上來。 04去而復返 男子聲音曼妙,說不出來的好聽出塵,寧芷心下一愣。 “你還要繼續憋下去嗎,姑娘?” 寧芷大腦嗡的一響,一張因憋氣而漲紅的臉從水中露出。 “咳咳咳……” 除了曲卿臣外,寧芷從未多看別的男子一眼,花離笙那次除外,那男人就是個妖孽,不能以常人來判斷,但這次,寧芷抬起頭,看到一旁的男子,不知何時已裹上了衣衫,站在浴桶外,淡淡地望著她。 她迅速地向自己的臉上摸去,又低下頭,發現那黑布在剛剛抬起頭的一剎那已落入水中。此時自己的面容在這燭光下清晰可見。 “打擾了?!睂庈埔贿吙人?,一邊迅速往外走。 “夜晚霜重,尤其是這種季節,姑娘一身濕衣怕是不妥?!闭f著喊了一聲麝月。 話音剛落不到一秒,麝月如同鬼魅一般的身影就出現在了屋中,寧芷心下一驚,這女子的輕功實是讓人無法捉摸,竟可在她毫無察覺之下落到她身邊,恐怕在這皇城之內,此等輕功也是能排上一二的。這一想又不禁有些詫異地看向對面的這個滿身風華的男子,連一個奴婢都有這樣的好本事,想必這主子更是厲害。 “不必了,這樣挺好?!边@樣一想,她更加加快了腳上的步伐,就想速速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以及身旁這個深淺難以捉摸的男子。 云行歌搖頭,一雙鳳眸盯著她,淡淡的目光卻自有一股氣勢。他沒在對她說什么,而是轉過頭淡淡地吩咐道。 “麝月,去拿一套宮女穿的衣裳來?!?/br> “是,主子?!摈暝碌哪抗庠趯庈粕砩贤A粢凰?,便退出了屋子。 半晌再次折回時手中已多了一套翠綠色繡著好看紋理的宮女服。寧芷拿著那套衣衫,看了看,又看了看對面的男子。 云行歌笑笑地背了過去,“姑娘,且換吧?!?/br> 寧芷盯了他一會兒,見他只是那樣背著,身上剛剛還是裹著的衣衫,不知何時已穿戴整齊。那般出塵的氣度不知為何讓原本那顆浮躁的心莫名地就安了下來。 她轉過身去,迅速地換好了衣裳。許是身上這身濕衣褪去,心神也跟著平和起來,她細細地打量起周圍來。這屋子不大,里面的陳設十分樸素,甚至可以用簡陋來形容。 宮里遍地都是的雕梁畫棟、玉器古玩、金銀団錦,在這里全無蹤影。室內的家具不過是一張頂子床,一張書桌,幾把椅子,兩個柜子,外加案幾書架而已??匆谎劬椭廊疾皇鞘裁疵F木料打制的,有些邊邊角角的地方甚至有些許油漆脫落的斑駁痕跡。剛才寧芷躲在后面的幔帳,用的也只是尋常青紗,不過在這所屋子里倒是顯得頗有些素雅。 比起這些,書架上的滿滿的書籍倒是很顯眼,不論多厚的書全都一塵不染,顯示主人是時常翻閱的。四周墻上書畫不少,正中一副大寫意的竹石圖,紙張都有些泛黃了,古拙中透著一股飄逸絕倫的味道。屋子里最多的東西是蘭花,樸素的陶土花盆難掩那出塵的氣質,淡雅的芬芳合著銅爐里的龍涎熏香,與朦朧的月色一起在屋子里繚繞。 但是,這一切都被這屋子主人的清輝掩蓋了。那是寧芷這一生都不會忘記的畫面。 許多年以后,當她站在六國齊聚的舍生崖時,那回眸的一瞬便是這樣的一個身影…… 窗下的書桌前,立著一名男子。一襲純白色的長衫迎著窗外拂來的清風,衣袂飄然。渾身上下沒有一件飾物,發髻也只是用一件白色頭巾束著,但偏偏散發出一種金玉永遠無法企及的高貴之氣。 “好了嗎?姑娘……” 寧芷一愣,臉上的潮紅之色更濃了幾分。 “好了。好了?!彼Φ?。自己不知不覺竟盯著人家的背影看了這般久。 云行歌回過身子,青絲曼舞下,男子眉目如畫,嘴角蘊著暖如溫玉的淺笑。墨玉的眼眸散發著淡淡的暖意,卻好似楊柳扶風的三月下的一場雨,細密,潤澤。讓人覺得舒暢而溫暖。 尤其是那星眸里的光輝,讓窗外皎潔的皓月也黯淡了三分。 臉上說不出是什么神情,不知道是悲是喜,是歡是優。 深谷幽蘭,天下竟然還有這等謫仙一樣的人物。 …… 云行歌轉過身子來,但并未看向她,那雙眼似有幾分惆悵幾分留戀地看著屋外的桂樹。 “何須更問浮生事,只此浮生是夢中……”天籟一樣的聲音敲碎了有如實質的月色,在蘭花的香氣中蕩漾開來。 “想不到,五年來第一個來這里的外人,竟然是你。院子里那株桂花樹,每天只能面對我,也許早已生厭了吧?!痹菩懈枞耘f看著窗外,幽幽地說道,“妙哉,古人有梁上君子的軼事。今我有梁上佳人,想必也不會被古人恥笑吧?!?/br> 寧芷不知該說些什么好,也實是琢磨不透對面這個男子的意思,遂施禮道了一個萬福:“驚擾殿下了,還請殿下恕罪?!?/br> “人之生譬如一樹之花,同發一枝,俱開一蒂,隨風而墮,自有落于廟堂內的茵席之上,也有落于籬墻外的溝渠之內。一切只是隨緣罷了。今天你不過是偶然落在我的房梁之上,又何罪之有?” …… “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辭了。今日叨擾,日后有緣,再來賠罪?!睂庈频胗浿歉碑嬒竦氖虑?,又不想在這看不穿的男子面前再待下去。 “何須如此匆忙。再者,你以為你可以這么簡單地離開此處嗎?剛才那些侍衛雖然找不到你的人,但也一定不會善罷甘休。如我所料不錯,現在外面一定是重重包圍。他們一定不會……” 云行歌欲言又止,轉過臉來,對著寧芷一笑說道,“也許,我這里也終于要熱鬧一下了?!?/br> 寧芷望著他,面前的男子雖高華,卻有著說不出的落寞。讓她不忍就此離去。 愣了半晌,屋子中只有那龍涎熏香的味道四散開來,漂浮在二人之間,好不曖昧。 …… “殿下,今夜實是我唐突了,只是為何這般唐突之下,你卻仍是不問我一字一句?!苯K于,受不住這般沉默,寧芷忍不住問道。 “呵呵,問又如何,不問又如何。我不過是個活死人,世間紛紛穰穰,與我蓋無關聯?!?/br> 話落,便有腳步聲傳來。接著是麝月緊張的聲音。 “太子殿下,您怎么來了?” “太子殿下,容奴婢通稟一聲?!?/br> “太子殿下,您別就這么……” “太子殿下,九殿下他不方便……” “太子殿下駕到——” 顯然太子完全不理會宮女們的阻攔,一言不發,徑直闖了進來。 寧芷大吃一驚,說話間太子就要進來,這時候已經無處可藏了,剛才那個大浴桶此時估計也被他們懷疑上了。她運真氣剛要再次跳上房梁,被云行歌一把拉住。 只見他輕輕搖了搖頭,然后向自己座椅下面看了一眼。 讓我藏在他的身子下面? 寧芷驚愕地看著云行歌。